六 過去的就把它當成假的吧
1、
“爸……我不明白!”
“你會明白的!兒子,你媽這輩子不用再找了,她啊,脫離苦海了,她找到了終點,快樂的終點,她現在一睜眼一閉眼,都是快樂!”
“可是她現在連你和我都不認識了!”
“兒子,我問你,你孝敬你媽難道就是為了讓她認識你嗎?”
“我……”
“認識或者不認識,沒那麼重要!我這陣子也想了很多,開始的時候覺得咱們家流年不利,小的被捅,老的自殺!剩下兩個傻老爺們,連飯都不會做!可是這一個多月啊,我慢慢想明白了!你媽雖然這個樣子,但是她解脫了,她不用在為這着急、為那發愁了!我跟她過了一輩子,從來沒看過她像現在笑得這麼多!你說,這難道不是幸福嗎?”
“爸,我知道您是怕我內疚!可是我真的……我真的太對不起我媽了!”
“不!你錯了!你每天照顧你媽,陪着她,這就是盡了孝道了!怎麼能說對不起呢?
“可是,要不是我之前頂撞她的話……”
“兒子,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過去的事情都是電影,電影放過一遍就結束了,就沒有必要再記着它了。兒子,你要記住,過去的就都是假的!”
“那什麼是真的!”
“正在發生的是真的!就好比這瓶酒,現在它是真的,一會我們喝光它,它就不存在了,不存在的東西你說是真是假?你跟你媽吵架是過去的事情,我也跟她吵過,那同樣也過去了!過去的就把它當成假的吧!只要我們把現在的真做好!就不必糾纏於過去的假!”
“可是……爸……我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你該尋找你那份快樂!”
“我……我還有什麼快樂!”林理的神色有些黯然。
“沒有?真的沒有嗎?孩子,要是真的沒有的話!你就必須去尋找快樂了!”
“唉……我去哪兒找呢?找不到了!”林理嘆氣道。
“去把蘇嫣找回來!”
“不可能!”林理搖頭。
“沒有不可能的事情!”
“我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
“剛才咱不是說了嗎!過去的事情都是假的!”
“她現在跟林天宇在一起!”
“孩子,別騙自己了,你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蘇嫣心裏只有你一個,如果她要選擇林天宇,早就離開你了!”林富華接着又說,“兒子啊,爸現在已經老了,爸惟一的念想兒就是看着你快樂起來,你快樂了爸就快樂了!爸只要看着你振作起來!到倒底,你是我和你媽的希望啊!”
“爸!你別說了,我……”林理埋着頭,他明白父親這番話的良苦用心,可是他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這份堅強的愛!
“兒子!家裏的事兒不用你發愁!你媽有醫療保險!醫療費大部分都能報!家裏……不缺錢!”
“不……我知道咱家快空了!”
“什麼話?你也太小看你爸了!你看這是什麼?”林富華一邊說一邊抽出一張存款折。
“八十萬!不是假的吧!”
“爸,你真把老房子賣了啊!”林理心裏一驚!
“要那麼多房子幹嗎?有用嗎?橫豎兩平米就夠住了!”
“爸……您怎麼能賣房子呢?”
“不住的房子為什麼不能賣!”林富華嗔怪道:“你一個買賣人,怎麼就不懂錢生錢的道理呢?”
“房子都賣了,還生什麼錢?”
“合著你以為這錢我要存銀行里啊!你媽治病用不了這麼多!這錢是拿來給你做買賣的!”
“不行,公司已經黃了!這錢我不要!”
“黃?那可不行!我算了一下,從你做買賣到現在,一共投進去70萬,今年是盈利期,但又遇見了經濟危機,我估計你已經彈盡糧絕了!七十多萬啊!不能這麼沒了,這錢你得給我再賺回來!本錢我出,活兒得你干!”
“爸……我……你就別跟着我操心了!這錢我不能要!”
“不是你要!這錢是我借給你的,你一會兒得給我寫個字據!得寫明白了:‘林理欠林富華人民幣八十萬元整!’你得連本帶利地還我!”
“爸!我知道您想幹嘛?但是這絕對不行!這是咱們家最後的家底兒了!”
“孩子!聽我說!這的確是咱們家最後一筆錢,是這個家以後幸福的基礎!但只能是基礎,這筆錢給你媽我倆養老肯定不夠!我現在已經老了,折騰不動了,已經不能再讓這筆錢生錢了!但是你年輕啊!我的兒子年輕啊!我的兒子能行啊!我的兒子能讓這八十萬翻着翻兒地生錢啊!”林富華的語氣越來越高亢:“林理,咱們家的成敗,現在不在於我了,而在於你能不能振作起來!能不能從這些小慚愧、小黯然、小傷心中走出來!咱們家以後看的是你,看的是你的肩膀硬不硬、腰桿直不直!”
“爸……我……”
“別再說了!錢你必須拿着!記住!我要看效益!知道什麼是效益嗎?第一,給我找個會做飯的兒媳婦,我要吃上海菜;第二,把公司重新辦起來,把這八十萬給我翻翻兒拿回來!”
“我……”
“我相信我的兒子能做到!”說完林富華不待兒子反應,拿起酒瓶猛喝了一大口,接着推到林理面前,大聲命令道;“把它喝了,像個爺們兒一樣,喝了!”
2、
大醉!
當2009年邁着沉重的步伐穿透時間的烏雲時,王芊芊選擇了和林家父子相同的慶祝方式,只不過她是孤獨的一個人。
這個晚上,她先是在蘭桂坊溜了一圈,接着又去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國產片,人頭寥寥。和北京相比,這個中國最繁華的城市處處透露着一種奇怪的感覺,這不僅僅是粵語和普通話之間彆扭的轉折,還有一種其他的東西讓王芊芊感到莫名其妙。
作為一個皇城根下長大的孩子,王芊芊的身上有一種八旗子弟式的緩慢,即便是父親嚴苛的要求也沒有讓她的這種性格有什麼改變。
古老的北京用它特有的閑適、雍容鍛造了王芊芊的慢。可**,完全不同,她已經在這裏待了一個月了,表面上她是父親公司駐港代表,但事實上一切工作都用不着她做,本地招聘的副總把所有工作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每一件她能想到的事情總會有人提前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