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關於豪華婚禮的談判
8、
快到八點半的時候，林蘇兩家的婚禮談判終於進入了關鍵環節。林富華終於清清嗓子說：“親家母，咱們進入今天的正題吧！”
方才覺得自己的話略微有些多的蘇安妮，剛吃了幾口菜堵住自己的嘴，一聽林理父親這話，她趕緊放下了筷子，又開打了話匣子：“是啊，我也正想說呢，婚禮準備怎麼辦哦？準備用什麼車子啊？也不要搞得太麻煩。我想了一下，要氣派還要簡約，也不要什麼賓利啊、勞斯萊斯啊，花車搞一個法拉利就可以了，後面的你們可以省一點，就十輛平治嘍。”
“這車……”林富華剛要說話，又被蘇安妮搶白了過去。
“還有還有啊，鑽戒不要太小啊，一克拉以上，還有凈度、顏色和切工都要好的！最重要的就是一定要閃！女孩子都很好面子的，我可不想嫣嫣一出門就被人笑話，都不好意思把手伸出來。”
“一定一定！”林理點頭稱是。
蘇安妮滿意地一笑，探頭又說：“洞房準備在哪裏啊？算了，還是不要在家裏了，好不方便的，又沒情調，就去凱賓斯基好了，就一晚也不貴的。對於你們家來說，只是毛毛雨啊。還有啊……還有啊，我反對搞什麼封建迷信那套了，去教堂好一點，早一點接受普世文明嘛，中國人那套東西古板死啦，一點都不好，要西式一點，洋派一點哦，不要搞得和出殯一樣。酒席不要搞的大盤大碗好像沒有開化似的。你們能不能租一塊綠地啊，西餐自助，哦……好浪漫哦，嫣嫣的婚紗一定要美，要長！四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朋友在後邊拉婚紗！娶一個白雪公主，總不能搞得像搶個壓寨夫人一樣吧！還有這蜜月，不要去天涯海角，也不要去什麼新馬泰，太俗氣了。我推薦你們去法國，去感受一下法國的浪漫。嗯！一定會一生難忘的！是不是伐？”蘇安妮沒容別人插嘴，一口氣說了一大通，她深知先下手為強的道理，有些話，她先說出來，林家就不好意思說不。她會盡自己全力，為蘇嫣爭取到利益，即便達不到這些要求，斷然也不會差很多。要不是有些口渴，需要喝水潤潤喉嚨，她恐怕還會繼續說下去。
蘇嫣見林理的父母臉色越來越難堪，連忙說：“姑姑！林理的公司也才有些起色，而且我們都想辦得簡單點。”
“哦？那怎麼行？這是一輩子的大事情！”蘇安妮在桌下悄悄地按住蘇嫣的手，示意她別開口。
蘇嫣有些為難，她說：“北京這邊大概和上海不太一樣，這邊主張一切從簡。”
蘇安妮捏了她手一下，又拍了拍說：“結婚這事可不是你們小孩子說了算的！”
林家人不方便說什麼，只低頭吃菜。
蘇安妮見林家長輩不開口，直接問：“親家和親家母是怎麼想的？想怎麼給伊拉，嗯，給他們怎麼辦婚禮？”
見躲不過去，周時英放下筷子，她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說：“我們倆也和孩子們談過結婚的事，只是還沒談得那麼細。不過親家母剛才說的似乎也太……”
林富華突然開口打斷妻子：“這不是在商量嘛。”
周時英瞪了他一眼，又對蘇安妮說“我們又不信上帝，去教堂幹什麼？”
蘇安妮反駁道：“西式婚禮還是去教堂更有氛圍！你們年紀大了，不懂得現在年輕人心裏都在想什麼。”
一聽這話，周時英就氣不打一處來，眼見着丈夫向蘇安妮頻頻獻殷勤，好幾次因為護着蘇安妮而對她又吹鬍子又瞪眼的，她就憋着火。現在這蘇安妮又說她年紀大了。她只覺得臉頰發熱，越來越熱，好像發燒了似的，恨不得把面前那盤烤鴨拍在蘇安妮臉上。
看兒子的面子，周時英強壓下火氣，回了蘇安妮一句：“你沒結過婚，不知道當父母的有多了解自己的兒女。”
蘇安妮被這句話噎得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蘇嫣感受到了姑姑和林理母親之間的緊張氣氛，戰爭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她看了林理一眼，平時話那麼多的他今天怎麼也不吭聲啊？只低着頭吃菜？難道這是她一個人的事么？蘇嫣只好得罪姑姑了，她說：“姑姑，我倒是很喜歡中式的婚禮，要是有可能我還想坐一回花轎呢。”
蘇安妮眼睛一翻說：“開什麼國際玩笑？不知道儂婆家能不能給儂搞到花轎？”
“估計得到博物館借了……”林理插了句嘴，也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挖苦蘇嫣的。
爭執不下間，半天沒開口的林富華說話了：“我看呀，這婚禮的細節還是讓孩子們自己定！他們喜歡什麼樣兒的，就辦什麼樣兒的，就像他們今天點這桌子菜似的，葷素搭配得也很好嘛！咱們當老人的乾脆撒手不管！還落個清閑！”
周時英知道蘇嫣肯定不會太過分，犯不着跟蘇安妮爭來爭去，她呼了口氣對兒子說：“就是！你們倆自己商量吧！我跟你爸給你拿錢！”
蘇嫣忙說：“阿姨，不用，我和林理的錢夠。”
“夠什麼夠呀？這婚禮還是老人給你們辦！”林富華堅持。
周時英接著說：“這婚禮你們自己拿主意，錢一定要我們出！就結婚戒指，你們自己買，阿姨回頭再給你買一套首飾！哎喲對了，你這孩子連個耳朵眼都沒有？扎兩個吧？”
蘇嫣直擺手說：“阿姨，不用！我也不戴那些東西啊。”
蘇安妮開口說道：“現在不戴！以後就戴了！我像儂這麼大的時候也什麼首飾都不戴，一過二十五才開始後悔沒早點戴首飾！儂現在不戴先放着，金子這東西真是越來越貴。”
林富華也說：“就是！哪有小姑娘不帶首飾的？打扮打扮！”
一直低着頭吃菜，已經吃得八分飽的林理終於開口說：“我媽要給你買，你就別推脫了。”
林富華又發話了：“那個蜜月也別去什麼法國了，倆孩子都不會說法國話，你們要願意，就回趟上海吧。我估計小嫣肯定有很多老朋友要見的，也好長時間沒回去了。給你父母掃掃墓。小理也感受一下小嫣從小的生活環境。”
“嗯！”蘇嫣點點頭，想到逝去的家人，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行，上海肯定要去的！”林理答應道，又拉了拉蘇嫣的手。
“這個好！比去什麼法國強多了。”周時英為自己家的勝利感到高興。
蘇安妮吃了兩口菜，突然問林理：“小林啊，你們不是想結婚就結在你們現在住的那個小房子裏吧？”
林理放下筷子說：“我們是打算再買個房子呢，也看了幾個樣板間，只是今年經濟不景氣，據說房價還會大降！所以想觀望一下。”
蘇安妮一笑說：“怎麼可能？依我看啊，這房子不可能降。全中國的人都往北京和上海跑，房子怎麼可能降得下來？要買啊，你們也別等了，現在就買，最好是現房，馬上裝修，裝修完了，你們就舉行婚禮！”
周時英低着頭吃了兩口菜，聽蘇安妮又攛掇兒子買房，心裏不樂意，她說：“市區的新樓盤又少又貴，郊區又太遠，上班不方便。我們在市區還有一套兩居，零二年買的，格局特好，目前往外租着，如果你們住，就收回來重新裝修一下。等過些年，你們再自己換新的。”
“嗯！”蘇嫣點頭同意，現在她和林理租住的一居確實有些小，姑姑來了，林理就不能在家裏住了。
蘇安妮拉了一下蘇嫣的胳膊，轉頭對周時英說：“新婚住舊房子好伐？儂就這麼一個兒子，還不給買新的？我看舊房子儂還是留着出租吧！”
林富華說：“也是，現在我們樓上有一家投資房產的準備賣，毛坯房子，都沒裝修過，是鄰居，如果買，還可以給優惠點。我們小區房子質量還不錯。樓上樓下，離着近，將來照顧孫子也方便。”
蘇安妮搖頭說：“雖然沒裝修，但畢竟是二手房。能在市裡買最好，實在不行，買交通方便的近郊也可以，至少空氣好！”
林富華對兒子和蘇嫣說：“那也行，在市裡買還是郊區買都行，你們自己挑去吧。我們這幾年也不寬裕，我之前也和你媽商量了一下，你們要是買房的話，就把那兩居賣了，給你們拿四十萬，你們交個首付吧。其他的就你們靠本事自己按月還了。”
蘇安妮一聽，撇了撇嘴，但是又不好意思再跟林家人多要，人家都要賣房子賣地的了，她再想多摳出來錢來，恐怕這林家人就得嚷嚷着砸鍋賣鐵了。她酸酸地說：“反正林理掙得不少，能還上就行。”
蘇嫣和林理都表示想自己攢首付，林富華執意要給，說不要就是不給面子，嫌少么？說不能給他們付全款已經心裏很過意不去了。
林理說：“現在買房好像大家都分期付款。背上房貸，我和蘇嫣工作會更有幹勁的。要不然也沒個目標，不知道賺錢是為了什麼？”
蘇安妮皺了皺眉說：“話是這樣說，也別累壞了身體，小嫣平時要上班，周末還兼職教小朋友彈鋼琴。連休息日都沒有。年紀輕輕的就這樣拚命可怎麼得了！”說完怨恨地看了林理一眼。
蘇嫣搖搖頭說：“我們年輕，倒也不累。要不然我也喜歡談鋼琴，自己買，放家裏又怕擾民。”
蘇安妮哼了一聲說：“一般房產都寫女方的名字，這樣婚姻才會長久，男方才不會有別的心思，房產證就寫小嫣的名字吧！”
林理媽當即反對道：“親家母這話說得不對！小嫣是嫁到我們林家的，我們家出首付，這房主怎麼著也得姓林吧？再說我們林理怎麼可能會有二心？”
林富華這時也覺得蘇安妮實在過分，臉色也不太好看，提高了些嗓門說：“我看就寫小理的名字吧！”
林理和蘇嫣都沒意見，一直擔心林理的母親和蘇嫣的姑姑吵起來，倆人忙着倒酒讓菜。
再次以四比一失利的蘇安妮不肯罷休，深呼一口氣說：“那這房子還是等結完婚再買，乾脆明朝，哦，明天！明天就領證吧。我中午回上海，還能看見你們領結婚證。結婚證領了你們再安心地去跑別的事。”蘇安妮這番話其實還是打了小算盤的，房子要是在婚前買，那就算婚前財產，和蘇嫣沒什麼關係，但是結婚之後，那就大不一樣了，就算是兩個人的，說到底蘇嫣也是有一半所有權的。
蘇安妮話音一落，周時英便立刻猜出了她的想法。馬上接口說道：“親家母啊，要我說這結婚證不用着急，現在年輕人都新潮，兩個人一起住這麼久了，還差這麼個證兒嗎？至於你們娘家這些要求，只要我們能辦到的盡量辦，但是要辦不到呢，你也甭挑理，倆孩子都到這份兒上了，咱們也就順着他們來吧！”
周時英的這番話，軟中帶刺，頗有威脅的意味，這是蘇安妮沒有料到的，一時之間竟然沒了說辭，只好轉過頭看了侄女一眼。
蘇嫣並沒有理會姑姑的目光，話談到這兒，她也覺得姑姑實在有些過分，可是飯桌上又不好說什麼。再說了，姑姑這一切說到底也是為了她好。想到這兒，她輕輕嘆了口氣，把頭埋得更低了。
好不容易熱烈起來的飯局很快由暖轉涼了，笑容越來越少，言語也越來越少。又吃了大約十分鐘，便草草散去了。
離開的時候，周時英假裝客套了一下說：“小理，你送蘇嫣和姑姑回去。”
蘇嫣說：“別麻煩了，反正林理今天也得回家裏住，我和姑姑打車走就行。”
周時英又看了看蘇安妮，等她推辭，但是蘇安妮卻把頭轉到牆角，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的樣子。這樣一來，周時英又有些掛不住臉兒了，轉過身幾乎用命令的語氣對兒子說：“去，開車送你蘇阿姨和蘇嫣回家！”
蘇嫣激靈一下，心想，這麼大一會兒工夫兒，姑姑就變成蘇阿姨了。林理一邊答應着，一邊低着頭出了包間。到了樓下停車場，林理打開車門，讓蘇安妮和蘇嫣坐在後面，自己默不作聲地發動了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