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來世再見
那一夜，顧江沅並沒有回房。而是喝的醉醺醺的，獨自在涼亭中待了一夜。錢小蝶也在房中等了他整晚都沒有合眼。
翌日清晨，她便顧不得梳洗，便焦急的跟着丫環小廝們四處尋找他的蹤跡。最終，卻在花園的涼亭中找到了他。
彼時，少年醉醺醺的躺在冰涼的地上，紅的耀眼的喜袍被濛濛細雨浸濕，皺皺的貼在他的身上。烏黑的墨發早已凌亂不堪，絲絲縷縷的貼在白皙的面頰上。
錢小蝶瞧見他，便急忙跑過去將他扶起來。呼喚了好幾遍都未曾瞧見他醒過來。伸手撫摸他的額頭，才發現他的額頭滾燙似火，立刻便命人將他送回房間。
之後又命人請大夫，開藥方，煎藥。她怕丫環粗心大意，便毅然決定自己親手去廚房煎藥。守在爐邊兩個時辰，才辛苦的將葯煎好。
待她端過去的時候，顧江沅早已經醒過來。他靠在床榻上，雙眼直直的盯着帳幔，不發一語。蒼白的面頰毫無血色，令人瞧見心疼萬分。
錢小蝶是輕聲輕腳走進來的。她將葯碗放到桌邊，然後走過來對着顧江沅說道：“江沅哥哥，你還是先吃藥吧。”說著便將葯端了過來。
她瞧着一臉獃滯的顧江沅，心底微微嘆了口氣。便將一勺藥放到嘴邊，輕輕的吹了吹。遞給顧江沅，滿臉期待。
本以為顧江沅會喝葯，誰知他卻突然伸手，打翻了葯碗。黑色的液體濕了地面，連同錢小蝶的那顆真心，同樣被摔的粉碎。
她瞧了顧江沅一眼，蹲下身伸手欲撿起青花瓷碗碎片，卻被他及時喝住：“滾出去！”
聞言，錢小蝶愣了愣。玉手停在了半空中。她拚命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起身便跑了出去。
顧江沅望着她的背影，眼角的淚水悄悄的劃過。他並不是傻子，也十分清楚。
那日，他在商談生意的途中偶然遇見了錢小蝶。幾番交談之後才知道，她是錢員外的女兒。因她苦苦請求，所以他才將她帶回府中。
可是，他知道。他從來只是都把她當做妹妹看待，也從未曾喜歡過她。他的真心，早已在遇見蘇芊翎的那一刻，全都給了她，毫無半分保留。
他顧江沅，到底做錯了什麼？老天為何如此待他？他愛的人離他而去，愛他的人，又被他傷的體無完膚。這都是老天爺在跟他開玩笑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蒼白的微笑。
顧江沅生病的這件事，錢小蝶並沒有告訴顧老爺顧夫人，免得他們擔心。她自己，暗暗的躲在房間，哭了好久，都未曾出來。
終究還是紙包不住火。這件事，不多久便被錢員外知曉。他萬分生氣，為自己的女兒感到不值。當即便吩咐家丁，將錢小蝶帶回了家。
在生意上，也取消了和顧府的合作。導致顧府的生意一落千丈，一下子叢稱霸一方的首富淪落到小戶人家。
顧老爺被氣的不行，一激動，便口吐鮮血，導致暈厥。沒過多久便卧病在床，時日無多。
丫環婆子們也是牆頭草，瞧見此般光景，便都收拾東西，四散逃跑。顧府頓時便冷清的人跡罕至，死氣沉沉。
顧江沅更是一蹶不振，整日坐在花園的亭中發獃。嘴裏還念念有詞：“翎兒，你……為什麼要離開？對不起……”
這邊，蘇芊翎卻帶着采沫回家了一趟。幾日後，正準備離開長安城，采沫卻突然告訴她這件事。
“小姐，采沫聽說……顧少爺他……他怕是…時日無多…小姐，你要不……”采沫顫抖着聲音說道，語氣里滿是哭腔。
對於顧江沅，她還是相信他的。他對小姐，肯定是真心的。只不過小姐她……
聽聞采沫這般說，蘇芊翎的心裏頓時便酸酸的。她急忙打斷她：“好了，采沫。別說了。”說完，便自顧自的跑進了房間。
午飯也沒吃，蘇芊翎便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心煩意亂。如今顧府遭遇如此大的變故，她到底該不該前去？
顧江沅以往那般對她，她實在是不想再見到他。可是，她竟隱隱的害怕，怕她去遲了，便再也見不到他。
蘇芊翎糾結了半月，最後還是在采沫的百般勸說之下，才答應她回顧府瞧瞧的。
此時的顧府，已經不同往日，門前的街道冷冷清清。灰色的塵土飛揚，她不禁用衣袖捂住了鼻子。
走進門去，白色的蜘蛛網掛在屋檐上，院中的雜草叢生，荒蕪人煙。蘇芊翎帶着采沫，將顧府找了個遍，才在花園的涼亭中發現了顧江沅。
彼時，他已變得不認識人。瞧見蘇芊翎過來，只是獃獃的望她一眼，嘴裏模糊不清：“你是翎兒嗎？”
見她不語，便兀自將頭轉向一邊，自言自語道：“不，你不是翎兒。我的翎兒不會自己離開的……她不會扔下我的……”
這一刻，蘇芊翎終是沒有忍住，淚水瞬間便奪眶而出。她用手抹了抹淚水，便走過去，扶起顧江沅，將他帶回了房間。
不久之後，在蘇芊翎的細心照顧下，顧江沅的病便痊癒了。顧府的生意也在慢慢的壯大。
而蘇芊翎，卻失蹤了。再也沒出現過……有人說她離開了長安城，也有人說她去浪跡江湖了。當然，這都是傳言，沒人確信。
故事講到這裏，便也算終了。我清了清嗓子，回眸望向眼前的顧江沅，客氣道：“公子，不瞞你說。這塊石頭很是珍貴，你當真願意將它送給我？”我有些不確定，再次詢問道。
誰知，他卻只是淡淡一笑：“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公子果然是爽快之人。”我笑着道，轉身將石頭遞給綾兒，便繼續道：“公子，如今你的噩夢已化解，自是不必擔心。”
“如此，那便多謝姑娘。”他朝我鞠了一躬，便轉身告辭。我望着他的背影，眼眶漸漸濕潤。
他怕是永遠不會知道。百年前，有位女子前來我這浮生茶舍，請求我救一個人。而這個人，正是當時命不久矣的顧江沅。
我告訴她，救人必須付出代價，以命相抵。她卻想也不想的便答應我，苦苦哀求我救她的夫君，我實在拗不過她，便也只好答應。
可是誰知，她死後，卻為了抹去顧江沅的記憶，私自刻下了奈何橋邊刻有她和顧江沅名字的三生石碎片。
此事卻還是被閻王發現，他大怒，懲罰她。將她囚禁在奈何橋邊百年，不得轉世。
幾十年後，她如約等到了顧江沅。可是卻只能瞧見他，摸不着他，眼睜睜的看着他喝下了孟婆水，忘記了前塵往事。我實在為她的真心所感動。所以便打算去見見她。
“蘇姑娘，你這般做。可曾後悔過？”我站在蘇芊翎身邊，望着奈何橋上來來往往的死去的人，悵然的問道。
蘇芊翎望着我，似像是回憶着，清冷的聲音飄向很遠：“我從未曾後悔過。唯一後悔的，便是沒能好好珍惜他，辜負了一個真心真意待我好的人。”
她的淚水順着臉頰流下來，滋潤了腳下盛開的火紅的彼岸花。
“傾幻姑娘，謝謝你。”她突然向我道謝，我有些納悶，她卻再次開口：“謝謝你替我守住這個秘密，芊翎感激不盡。”
“無事，這是我應該做的。”我笑着道：“如今，百年已過，蘇姑娘你也該去投胎了。以後，你們還會有相遇的一天……”我附在她耳邊小聲道。
聞言，她的眸光漸亮，再次向我道謝之後便踏上了奈何橋……
而我，也該回去看茶舍了。不知我不在舍中，他們是否又偷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