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曇花一現
這兩天,劉大福總是來小哲住處。劉大福本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可他忘了,現如今的小孩子,鬼精鬼精的。
這天中午,大福又來了。
小哲本來還不確定。可在劉大福三番五次詢問關於王小五的事情后,他便知曉。大福叔,必定是認識王小五。處於對老爺子的保護。也就沒有說破王小五是后媽的事實。所以,劉大福一直認為,小哲,是王小五的孩子。反正,劉大福很高興。天天買熟菜,在小哲住處吃。說是小哲還小,光吃那些沒營養的東西不好,這是長身體的時候,得吃點好的。
小哲心裏,很是彆扭。老頭子,這把年紀還有人在身邊,着實不容易。可這劉大福,待他也不薄,要不要說個清楚明白。俗話說,酒後吐真言。小哲佯裝被勸的面子下不去,與大福對飲。
大福的酒量,確實不咋地。或許是,這次,特別容易醉。
“小哲啊。要不要聽大福叔的故事。”劉大福兩眼微閉,又慵懶的睜開。若是醉酒分十個等級,他這六兩38°酒下肚后的醉意,便是六分。六分醉意,膽子大,又保持着言語的清醒。
小哲等的就是此刻。隨聲附和了一句:好的。
故事並不複雜。劉大福年輕的時候,也算是翩翩公子。追他的姑娘並不少。由於追的人多了,心就野了。那時候,大福的父母,都覺得孩子應該早點結婚。法定婚齡沒到?沒事,先結個婚。當大福有了小孩之後,再野的心,也得收回來。正好碰上村東頭的王運要嫁女沖喜。這一來二去,婚禮就給辦了。當時,大福是在結婚前一天,被人從縣城裏架回去的。新娘子直到結婚當晚的洞房裏,揭開紅布時,才得以相見。
年輕人,總是耐不住寂寞。結了婚,洞房便是必須的。像是完成任務般,洞了房。第二天,大福便逃走了。因為縣城裏的相好,懷孕了。當時的村上,並沒有電話。沒法跟家裏人商量,一旦回去了,必定沒法再出來。大福也並不想回去。人家姑娘懷孕了,總得想辦法解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倆是真心相愛的。只好騙女方的父母說,自幼雙親早逝,全憑老丈人做主。於是,又舉辦了一次婚禮。不過沒到年齡,還是沒法領證。
沒有不透風的牆。家裏人終究知道了大福的事情。可謂家醜不可外揚。夫妻倆經過一番商量,還是決定裝聾作啞。
興許是天意弄人。天冷時,這老夫妻倆用煤爐取暖。第二天,兩人都一氧化碳中毒而死。
這下,大福回來了。年輕的大福,口不擇言。直說,父母是被女人剋死的。興許是存着耍賴的心思。昧着良心,糟蹋了人家的黃花大閨女,又給休了。反正沒有結婚證。沒啥不好休的。農村裡,也沒人敢在這個節骨眼上,為一個背上克公公婆婆的女子出面。就這樣,新娘子就在公公婆婆下葬完后,被退回了王運家。
新娘子就是王小五。回到自己家后。風言風語,冷嘲熱諷的話是聽了不少。可這也習慣了。無非是晚上流淚,暗嘆自己的不幸。可王運做出的事情,倒是讓她徹底傷了心。不到一個月,就將王小五趕出了屋子。
王小五懷孕了。孩子是大福的。
大福知曉此事後,便將村裏的房子,給了王小五。好在沒有兄弟姐妹,少了分家的爭鬥。
縣城裏的姑娘,對他管的很寬。一來二去,他也斷了聯繫王小五的心思。姑娘的孩子生下來之後的第七個月,王小五也生了。大福只能偷偷的給些家用。
還是被姑娘發現了,三天兩頭跟大福吵架。大福實在是急了,甩了姑娘一大嘴巴子。下手時沒收力,給姑娘的嘴巴打出血了。姑娘癱倒在地上,一言不發。大福跑出去喝酒。
姑娘有個表哥,有點小權力。於是設了個圈套。大福便以嫖客的身份被抓。當時嚴打,再加上表哥的幫忙,一下子給他定了六年。
要說那個姑娘,怎麼不勸勸。好歹也是孩子他爹。狗屁的孩子他爹。那孩子,就是她表哥的。跟大福在一起,只是掩人耳目。這是大福後來知道的。總的來說,表哥還是有大胸懷的。反正結婚這段時間,大福也沒少睡那姑娘。
說到這裏,大福原本緊皺的眉頭舒展開,有了一絲得意。押了一口酒,大福繼續說。
無辜上山六年,下山心終有怨。可這一打聽,表哥高升了。根本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大福甚至惡毒的想着:莫不是讓上司享用了家中美婦,得以節節高升吧。
仇是沒法報了,這便想家了。那個似乎一直在家裏等着他的王小五。
許是離家太久,所有人都不認識他了。看上去,也確實夠寒磣的。六年前的衣服,依舊穿着。這才剛到自家門前,就聽見裏面傳來男人的聲音。他像個偷雞摸狗的梁上君子般,膽怯了。躲在遠處,聽着屋裏的對話。他心裏很不是滋味。最後看到了從裏屋出來的王小五。他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耳光,徑直走了。終究是給自己生了個兒子,王小五找男人,無可厚非。誰叫他把事情做絕了。這就是報應。
一念之下,遠離家鄉,來到了南京。經過了世俗的摧殘,他劉大福也算是有些人生閱歷。慢慢的,也算是混的風生水起。漸漸的,有人叫他劉老闆。也是這一年。35歲的他,娶了一個寡婦。寡婦有個15歲的兒子。興許兩人都是有故事的人,相處的倒也是十分融洽。
開車,送貨,得錢,養家,過日子。這樣的日子,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過的平平淡淡,倒也很安生。
可他心裏,還是想着王小五。說點實在的,是想着自己的親生兒子。跟寡婦在一起的日子,縱然快活。也有個叫自己爹的兒子。可兒子終究是人家的。何況,自己對別人的兒子,始終有陰影。即使親善對待,還是覺得猶有不如。平淡的生活里,透露着一絲小小的不甘心,不知足。
所以他再次回到了村裡。卻發現,桃花依舊,人面不在。他垂頭喪氣的回了南京。他不是不想去問王運關於王小五的消息。可現在自己結了婚,領了證。已經不合適。難道還要被那腐朽不堪,為了沖喜,就將女兒嫁出去的老傢伙臭罵一頓?
日子還得過。那些羞於啟齒的故事,只能埋在心底。
“知道我為什麼告訴你這些嗎/”大福的眼睛很紅,很紅。神情頗為激動,說話終於變的哽咽。
“大福叔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啊。來,喝酒。”小哲趕緊岔開話題。
“別跟我岔開話題。我清醒着呢。我只想問你。你是你爸的親生兒子么?”大福一把拍掉了小哲手中的酒杯,抓着小哲的手腕,問道。
“這……大福叔,大福叔……”小哲正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時候,大福醉倒了。不消一會,鼾聲如雷。
松才麵館。包松才正與王小五有說有笑。忽然,王小五心口一痛。王小五並沒有過多的擔心,只認為,怕是自己年紀也不小了,身體有些疼痛也難免。
今天是十月三十日,星期六。六點過後的客人,本就不多。兩人相依在一起,很是開心。商量着早點打烊,出去散散步。
城南派出所。
張援朝從地上爬起來。短短的幾秒,卻又那麼漫長。站起來的瞬間,他好似蒼老了很多。
孫鎖貴多麼像年輕時的他。有抱負,有理想,愛憎分明,嫉惡如仇。他沒有孩子。可這孩子一出現在面前的時候,他便有將此人當做自己孩子的心思。也不完全,也有利用。可終究,他是想將這孩子培養成這城南派出所的良將。
“我錯了。”他喃喃自語。腦子裏不停的回憶着自己的過錯。是他安排了這一切。他故意留下孫鎖貴,就是知道他會跟着。他故意放尹國棟一條生路,就是想尹國棟來殺自己,然後隨後的孫鎖貴,一舉擒拿殺人犯,從而在城南派出所站穩腳跟。所有的事情都料到了。甚至那把被尹國棟偷走的手槍。可還是算錯了。錯了,錯了。
“為什麼不直接懲罰我。”他閉目流淚,捫心自問。
“反正時日不多,為什麼不讓我去死。”他全身顫抖不已。悲傷卻被打斷。
“張所,我們該通知孫鎖貴的家人了。”
“去吧。”張援朝一直守在孫鎖貴身旁。救護車,太平間。
松才麵館的門關了。
王小五拉着包松才的手,三步頭依靠肩膀。
手機響了。一看是陌生號碼,王小五有些不情願的接通電話。
包松才看着眼前的王小五,很知足。這個女人居然等了他這麼多年。他也算是三生有幸。一個女人為他守了這麼多年,他心裏還是有些得意。心裏一得意,臉上便有了笑意。
原本接電話之前,同樣臉上掛滿笑意的王小五,在接通電話后,臉色煞白,雙眼瞬間迸出了水花。手機掉在了地上。
“什麼事情,我來聽聽。是不是又是詐騙電話。”包松才撿起手機,在問清了對方是誰后,一聽對方平靜述說的消息,他瞬間瞪大了眼睛。
“松才,松才,快帶我去,快帶我去。”剛才還沉浸在痛苦中不言不語的王小五,頓時像發了瘋一樣。
老包立即招了一輛的士。去往醫院的期間,給小哲發了一條信息:孫鎖貴,死了。
還在屋裏收拾殘渣的小哲。看到老包發來的信息。整個人頓時癱倒在地。
沉浸了好一會,痛定思痛,決定還是叫醒劉大福。
“吵什麼,不是說今天沒活么。休息。”劉大福嚷嚷着,眼睛都不睜開。
“我帶你去見你兒子。”猶豫了一下,小哲不得不這樣說。
“什麼?真的,走走走。”
“不行,我這滿身酒氣,會不會印象不好。”
“走走走,先去理髮,刮鬍子。”
“不用了,走吧,我想他不會介意的。”小哲沒法直接說出口,只能敷衍着。
“走就走,我還不信,他個小兔崽子敢嫌棄他爹。”劉大福大手一揮,就要出門。忽然又回頭看着小哲。
“你確定,你不是我兒子?”
“確定。”
“哈哈哈,那好,帶我去見我的兒子。哈哈哈。”
看着如此開心的劉大福,小哲的心裏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