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亂
第十四章亂
五才小吃店裏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一輛瘋狂的的士,捲起空氣里的微塵,囂張的停在了五才小吃店門前三米處。的士司機先乘客一步下了車。神態誇張的迅速走向小吃店,大喊着。
“老闆娘,六個肉包子,一碗豆漿。餓死我了。”司空墨此時餓的很。的士剛開到十米之外,就聞到了早餐的香味。他似乎早忘了今天來此的目的。的士穩當的停在了小吃店門前。他搶先一步,不顧形象的下了車,大喊着。這可是標準的“民以食為天”。
小吃店裏響起了“原來如此”的笑聲。誰都忘記了車裏還有兩個人。的士里,又下來了一個人。這是個女人,小吃店裏的人覺得,這是個未經人事的女孩。那小腿走路走得,夾得真緊哩!
小哲覺得老闆娘的臉有些熟悉。便讓柯曉下去跟老闆娘嘮嘮嗑,聽聽老闆娘的聲音。反正他坐在車裏,也相隔不遠,能聽得見。
“老闆娘,你這裏都有什麼好吃的。”柯曉故意問着。
“姑娘你自己瞧瞧。喜歡吃什麼,就點什麼。我不好說哩。”王小五一看見柯曉,心裏就十分的歡喜。兒子也長這麼大了,該是給兒子找個好姑娘的時候了。她看着眼前胖乎乎的小姑娘,心裏笑開了花。
在的士里的小哲,渾身一陣**,頭髮站立。他確定這個女人肯定就是王小五。他是個聰敏人。他不用看見孫鎖貴,也猜得到,那個去松才麵館說包松才做人不行的,一定就是孫鎖貴。他覺得這個世界真小,時間改變了他們的年齡與見識,或許也顫動了他們的夢想,只是這容貌與彼此間的聯繫,一直未變。十六年,看似斷了聯繫。可一旦相識的兩個人重新相遇,那些缺失的歲月,竟然會在一瞬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好像,從未分離,故事,只在昨天剛剛開始。他只是睡了個覺。一覺醒來,王小五跟孫鎖貴,一個老了,一個長高了。包松才一點未變。那是因為包松才逐年的變化在他的眼中變的過於緩慢。因為常伴身邊,所以習以為常,不刻意在乎。等他驀然回首時,總會有落差。
柯曉回頭看了看車內的小哲,確定小哲已經聽到了老闆娘的聲音后,便沒有再多問。
“老闆娘,我要四個肉包,兩杯豆腐花。你就送到的士那裏。”說完,柯曉也沒有管王小五同意不同意,便轉身走向的士,上了車。
“好嘞!”王小五隨口就答應了。她哪曉得這小姑娘的花花腸子。
柯曉上了車,便一臉調皮的看着小哲。那樣子,似乎在跟小哲說:快誇誇我,看我多機智,就怕你不確定,還故意讓老闆娘上前來,以便讓你一瞧究竟。
小哲完全不領情。他瞟了一臉獻媚的柯曉一眼,心裏嘀咕着:你以為各個人都跟我老爺子一樣健忘。萬一王小五認出我來,那多尷尬。小哲靜靜的看着拎着食品袋走過來的王小五,眼看越來越近。小哲立馬打了個大噴嚏,頭低了下去。
小哲認定了那就是王小五。他很肯定王小五要是看見了他,必定也認得他,他只能假裝打噴嚏,將頭埋在雙臂的圍護中,不肯抬起來。
“姑娘,這是你的。一共5塊錢。”王小五發現車裏居然還有一個男的。心裏估摸着,肯定是這個小姑娘的男朋友。年紀輕輕的,體質這麼差。可惜了姑娘家。可她嘴上沒這麼說。連提都沒提。
柯曉付了錢。拿起肉包子就大口吃着。豆腐花喝的吱溜吱溜的。眼看小哲還低頭埋首,就拿熱包子燙他的脖子。
小哲被燙的淚水在眼眶裏轉悠。
“好玩么?”
“跟做小偷一樣,有本事你現在就報復我,到時候我就大聲叫。嘿嘿!”柯曉一臉得意的看着小哲。
“拿過來!”小哲一把搶過柯曉正在喝的豆腐花,也大口大口的吃起包子來。
“那是我的豆腐花。”柯曉一臉嚴肅略帶羞澀的說道。
“沒事。我不嫌你臟。”小哲沒心沒肺的說著。眼睛卻不斷的觀察着五才小吃店的里裡外外。柯曉只能默默無語的喝着另外一杯豆腐花,有些木訥的細細品嘗着肉包子,眼睛不時的偷瞄着小哲手中豆腐花杯子上,那根她用過的吸管,正被小哲吸允着。她略帶欣喜的哼起了小歌。依稀可以分辨出她嘴裏哼出的是:咱老百姓,今兒真呀么真高興。
小哲的腦瓜不停地轉悠着。他的眼睛定格在“五才小吃店”這個特殊的店名上。
“難道是我那個老爺子包松才的才字,與王小五,五字的組合?不會吧,難道她還沒有找……”小哲的心中有些震驚。在他為數不多的小時候的記憶里,王小五不是一個勤奮的女人。一個不是很勤奮的女人的唯一出路,當然是嫁個有錢的,或者是勤奮的男人。可王小五的招牌明顯有懷念他老爺子的意思,難道這個曾經不勤奮的女人,在他老爺子離開之後變的勤奮了?小哲看了看身邊正在哼着歌的柯曉,心裏有了主意。
“柯曉大美女。哎呀,美女!”小哲的臉上猶如一朵盛開的大紅花,那笑容,讓正在吃包子的柯曉感覺大事不妙。
“別無事獻殷勤。有屁快放。”
“柯曉大美女,你這就誤會小人了。我怎麼會是這種人呢。你看你天生麗質,貌美如花。你是東方的牡丹花,西方的玫瑰花,天上的仙女花。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人人笑顏如花。學校里,你是校花。社會上,你是紅顏,必須禍國殃民那種。你是我心中的……”小哲忽然說到這裏,就不說了。
“說啊,說啊。本姑娘聽着呢。”柯曉似笑非笑的說著。這小哲還真是鬼頭鬼腦,一說到關鍵時候就不說了。柯姑娘急的哩。
“還能是什麼。當然是狗尾巴花了。”小哲慌張的習慣性的說了一個常見的最不起眼的花。
“真的?”柯曉一臉的嚴肅,沒有一絲絲的俏皮。
“柯美女,你先下去幫我問問。反正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幫我了解下,這個老闆娘有沒有老伴。”小哲並沒有注意到柯曉的嚴肅,轉移了話題。
“額。知道了。不用去問了。以我這些天的觀察,她沒有老伴。”柯曉說著,心裏嘀咕:原來你是亂說的。
小哲沒有再說什麼。他覺得有必要將這個事情告訴一下老頭子。如果王小五這十六年來並沒有重新找男人的話,確實值得他撮合一下。何況包老頭子就是個無頭蒼蠅,他做兒子的要是再不插上一手,指不定再給他找個什麼樣的后媽。他忽然間覺得自己很聰敏,因為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司空墨吃完了早餐,將松才麵館的名片放在了桌子上,取出5個一元的硬幣,一個5角的硬幣壓着,走出了五才小吃店。
王小五收拾桌子的同時,司空墨的的士飛快的開走了。
“松才麵館?!”王小五的臉上,慢慢的,起了淚簾。
的士里,司空墨一臉得意,心裏美的哩:小哲啊小哲,沒有想到伯伯還有這段情史。你怕是要多一個哥哥或者弟弟了吧。很顯然,司空墨從小哲沉思的臉蛋上,誤解了意思。
柯曉小嘴撅着,有些不開心。
“以後不知道意思,就不要瞎說。”在確認了小哲那句“狗尾巴草”是瞎說之後,她突兀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小哲並沒有回答。只是覺得有必要待會查一查“狗尾巴草”到底有什麼意思。不就是一根草么?
孫鎖貴剛到所里,就受到了全體警員的歡迎。各個向他恭喜道賀。九點時,會議廳,向中華強撐着笑臉,給孫鎖貴頒發了獎章。發了獎章后,向中華交代了幾句后,便匆匆離去。所有蛋子都羨慕的看着孫鎖貴,也只有他自己,毫不在乎。這獎章如同幼兒園裏的小紅花,騙騙小孩,沒有一點實質性的獎勵。升不了官,發不了財。很明顯,群英浴場照常營業,什麼人都沒有處理,什麼都沒有變化。
孫鎖貴抬起頭,看到了張援朝眼中的示意“稍安勿躁”。
“我簡單的交代下。鑒於孫鎖貴的優秀表現。我提議由孫鎖貴同志帶隊,與新來的同志組成特別行動組。針對城南區域內的一切黃賭毒事件,無規律,無差別進行瘋狂突擊。同意的請舉手。”張援朝的話剛說完,幾乎所有人都高高的舉起了右手。唯有朱為民的手,僵持在半空中,是上不去,又不敢下來。
“全票通過。好,散會。”張援朝略微瞄了一眼朱為民顫巍巍的手,轉身離去。
孫鎖貴也不作聲,靜靜的走了出去。蛋子們也出來了。個個精神抖擻的準備出擊,他們都希望得到那個獎章哩。
“養精蓄銳。今天不出擊。該忙什麼忙什麼去。”孫鎖貴的話,自然讓眾人掃興的嚷嚷了起來。他也不予理會,轉身,就要離開城南派出所。
“孫隊長,這是去哪兒?”朱為民譏笑的問道。
孫鎖貴理都沒理朱為民,像是沒有聽到一般,自顧自的出了派出所。
“擺的什麼臭架子。你以為有張副所撐腰就能動得了老子?別天真了,老子是向所的人。”朱為民嘀咕着,拳頭握得緊緊的。
城南派出所里,蛋子們帶着激動后的頹廢,拖着懵懂無知的身體,看資料,瞌睡,撐腦袋,腦袋從手掌滑下來,繼續看資料……機械般的重複着。
南京城某處,孫鎖貴跟張援朝在密謀着什麼。他們時而開懷大笑,時而滿臉愁雲。時而杯飲烈酒,時而以茶相敬。時而大快朵頤,時而細品慢咽。不知不覺,天色漸晚。
孫鎖貴乘坐的士回到了家。開了門,王小五不在家。他也沒有在意。酒勁上來了,他很困。他快速的解決了衛生問題,上了樓,睡去了。
松才面館裏,今天來了個古怪的客人。濃妝艷抹的,穿着倒是聽時髦的,就是看上去,有那麼一點怪異。頭髮是黑白相間,衣服單個看倒是很時髦,上下連起來看,根本不搭嘛。巨大的黑眼鏡戴着,這麼熱的天還裹着絲巾,包住了半個嘴巴。一開口,聲音滄桑中帶着點扭捏,扭捏中帶着點顫抖,顫抖中帶着一絲喜悅。總之模糊不清。這怪女人越是不想開口說話,越是說不清楚。反而說了七八遍,才講明白要吃什麼。
包松才今天很鬱悶。這女的究竟是做什麼。點了大腸面,就是不吃。雖然看不到這個女人藏在太陽鏡後面的眼睛,但他可以確定,這個女人一直在看他。
“這位女士。如果你覺得我的面不好吃,或者覺得我的大腸面弄的不夠乾淨,我可以不收你錢。可你連吃都沒吃,我很無奈啊。”包松才終究還是忍不住,上前說道。
“我聞聞,就聞聞。”女人的話很少。在包松才問話的時候,頭低着,不敢看。
包松才沒法,只好轉身回到了櫃枱。剛一坐下,他就看到了那個女人又在看她。他心裏一陣小螞蟻爬着:你個白痴,你以為戴了個墨鏡,我就不知道你在看我啦!我最近沒沾花惹草啊,難道是老子桃花運來了?啊呸,呸呸。
那女人還是在看着包松才。大腸面早已經冷了。包松才想了好一會,還是決定走過去。
“那個,我幫你熱一下吧。都冷了。”
“好。”還真是惜字如金。包松才自作自受般的端着冷了的大腸面,進了伙房。手腳輕盈,滿面紅光。對於這個女人來此的目的,他雖然不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但他好歹也是過來人。無聊的時候,經常看娛樂節目的他很開心:這可是純粉絲啊。花錢不吃面,光為了看我啊。兒子,我髮型怎麼樣。額……
當包松才一臉喜氣的從伙房出來的時候,那女的已經走了。桌子上留下了兩碗大腸面的錢。
“難道錢還有的撿?熱一下就多了一碗面的錢?敗家的女人啊。”包松才滿臉喜悅的收着錢,還不時的搖着頭。
“錢不是這樣花地……”包松才坐在櫃枱,滿心螞蟻爬着,想着那個怪異的女人。
松才面館裏,洋溢着一股驕傲自豪的味道。
小哲一進松才麵館,就聞到這股驕傲的味道。包松才看他的眼神都是怪怪的。他覺得老頭子還沒有消氣,就打算出去。
“走什麼。吃面不,大腸面。”說完也不等小哲回應,包松才鑽進了伙房。
小哲現在也不能離開了。要是現在走,老頭子估計又要生氣:這不是不給他面子么。
小哲覺得今天的氣氛有點怪。從老頭子的面相看,有喜事。再從老頭子的態度看,這喜事並不是太明顯。既然不明顯,那肯定不是關於他的。再從老頭子說話時頭上的幾根毛跳躍的程度來看:莫非老頭子,萌發了第n春?
小哲有些明白了。肯定是她來過了。不過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老頭子似乎還不知道她是誰。剛才走過來的路上,險些撞到一個慌慌張張的怪女人。不會就是她吧。難怪老頭子不認識,就算是他,也不認得這奇裝異服的女人。但小哲勝在邏輯性夠強,略加一分析,就知道了來龍去脈。他也不聲張,畢竟只是猜測。
他靜靜的等待大腸面的到來。
小哲的手機響了。
“來我這裏。快。”是賀雲斌打來的電話。
小哲應了一聲就站起來。
“爸爸,我出去有事,不吃了。”說完便轉身離開。此時包松才正端着大腸面出來。
“兔崽子,吃完了再……”話還沒有說完,小哲已經走的人影都看不見了。
“我次奧。大腸面今天還賣不出去了。我自己吃。你們要吃都沒得吃。”包松才自言自語的坐在櫃枱吃了起來。
一個奇裝異服的女人,在五才小吃店門前停了下來。她掏出一串鑰匙,開門而入。摘下墨鏡,扯開圍巾。她就着自來水洗了洗臉,用毛巾擦拭着。
她就是王小五。
王小五肚子餓着哩。她趕緊拿出早上沒賣完的兩個菜包子,就着冷掉的豆腐花吃着。要不是怕吃面時,包松才會認出她來,她怎麼可能不吃大腸面。那可是好東西。一開始倒是挺餓的。看着包松才一會,她嘴裏的口水也不流了,肚子也不餓了。看着看着,就感覺不到餓了。她看着這個男人啊,想着十六年前的自己,也想着十六年前的這個男人。最後始終想着那句“等你學會照顧孩子的時候,我就回來”。
“你果然來了。”王小五嘟囔着,一氣兒吃了三個菜包子。等吃到第四個菜包子時,她的眼睛變的模糊起來。硬邦邦的饅頭,變的有些柔軟了。
柯曉的媽媽要回來了。柯曉必須回去打掃房間。不能陪着小哲去松才麵館了。
柯曉的鑰匙並沒有丟失。只是不習慣一個人住在房子裏。她打掃着空蕩蕩的房間,心裏想着一株狗尾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