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繞
柯曉為了慶祝第一天上班就拿到了“工資”,自然請包良哲小吃了一頓。這種天氣,吃火鍋,那是玩玩行不通的。那就去吃燒烤。兩個神經病,吃了一百多元的燒烤,都捧着肚子,各自回家。
包松才的店面,總算在三天後開張了。來往的行人很多,倒是很少有人進來坐一坐,吃上一頓。包松才也不着急。這是新店的必經階段。他坐在櫃枱內,眼睛看着玻璃門外,耳朵傾聽着所有來自行人的腳步聲。
一上午,一直沒有客人上門。包松才慢條斯理的驅趕着幾隻不知死活的蒼蠅。空調一直打開着。城裏不比鄉下。在這樣的天氣里,要是不開空調,你手藝再好,也沒有客人願意來品嘗。面是熱的,天氣是燥熱的,吃碗面,如同洗了個澡,你說誰願意。
下午,包松才看見玻璃門外來了一位被小孩拉扯着的女人。他眼睛一亮。耳朵立馬微顫着,時刻保持着順風耳的狀態。
“媽媽,我要吃拉麵。我就要吃拉麵。”小孩倔強的說著,卻讓包松才的心裏沉了塊大石頭:熊孩子,你就非要吃拉麵,叔叔做的面,比拉麵可健康,衛生,好吃的多。來吧,快來吧。
“好好好。媽媽帶你去吃拉麵。等等,這裏沒有拉麵,媽媽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女人沒辦法,只好由孩子拉扯着向前走。當發現“松才麵館”並不是拉麵館時,她立馬停住,孩子可拽不動大人。她也是沒有辦法。這個小祖宗,要是不讓他吃上拉麵,他非得哭的天搖地晃不可。如果點了面,再讓他發現不是拉麵。他絕對一口不吃。包松才又在心底碎碎念着:小孩不懂事,你大人也不懂事。拉麵有我的面健康么,你要知道,拉麵是含有微量砒霜的。人家將寵物當兒子養,你還真敢把你家孩子當寵物養?是不是沒了,就再生一個?
“媽媽你騙人。我就要在這裏吃。我就要在這裏吃。”小男孩嘴巴張成了圓形,聲音震天響。引來路人的些許嘲笑。
“好。”女人實在是沒辦法。僵持着,就是讓路人看笑話。女人從未打過這孩子。由於是個帶把的,小孩的爺爺奶奶可寶貝哩。她想教小孩,都沒法教。若是把小孩子弄哭了,指不定孩子的爺爺奶奶去丈夫那裏告自己狀。就算是不告狀,就憑孩子爺爺奶奶的有錢人的脾氣,她也吃不了,兜着走。不就十幾塊錢的事情么,犯不着。
包松才冷靜沉穩的等待小孩拽着女人來到櫃枱。
“我要吃牛肉拉麵。”小孩大聲嚷嚷着,一點兒都不怕生。
“好嘞。”包松才開心的應對着。
“老闆,你這真有拉麵。”女人表示不解。
“麵食都是一樣的,在於味道,在於火候。您要點什麼?”包松才不慌不忙的說著。
“恩。老闆你說的倒是挺對的。先給我兒子上面。我待會再說。”女人說完就帶着孩子,就着櫃枱邊的空位,坐了下去。
包松才進了伙房。不消一會就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拉麵”出來了。
“小少爺,您的牛肉拉麵來啦!”包松才學着京腔店小二般的招呼着小孩子。
小孩也不多話。興許是真的餓了。他慢悠悠的用筷子在面碗裏繞着。面繞在筷子上,攪動着麵湯來回的旋轉,香氣四溢,充實了小孩的鼻與口。
小孩吃的很慢。女人聞到香味后,也忍不住點了一份“牛肉拉麵”。
女人吃完后,捂着嘴巴,小小的打了個飽嗝。這熊孩子還在慢悠悠的吃着。吃完一半,熊孩子不吃了。
“媽媽。以後我還要到這裏來吃拉麵。這是我吃過的拉麵里最好吃的拉麵。”熊孩子信誓旦旦的跟女人說著。
“傻孩子,這不是拉麵。就是湯麵。”女人今天很開心。老闆的手藝確實不錯。以前孩子要是吃了感覺不是拉麵,立馬就不吃了。這次,孩子居然吃掉一半。正常情況下,孩子也只是吃一小半。她忽然想為老闆的湯麵正名。
“媽媽你不要騙我,這就是拉麵,就是拉麵。”熊孩子一直堅持着,女人也沒有辦法。
“好。不是湯麵,是拉麵。明天再帶你來吃。回家吧。”說完,女人扔了16元在桌子上。她是知道價格的。
當女人帶着孩子走出門外時,又來了一對花俏的情侶。包松才心裏樂開了花:只要你敢來第一次,我就能讓你來第二次,第三次。甚至還帶着你的親朋好友來。麵館總算是開張了。
“老闆,來一碗大腸面,一碗雪菜肉絲麵。”打扮怪異的小夥子剛坐下,就吼着。
包松才忙應了一聲,就進了伙房:大腸面也敢點,你忒么要是成不了我的回頭客。我這頓不收你錢。
不消一會,大腸面,雪菜肉絲麵上了桌。
穿着暴露的女子,小心翼翼的吃着面。生怕一個不小心,燙傷了嘴唇。她不停的吹着筷子上的幾根被挑起來的麵條。
“老闆,這大腸是不是新鮮的。怎麼不臭,不好吃啊。”小夥子嚷嚷着。
包松才心裏咯噔一聲:難怪臭豆腐那麼流行。
“額。小夥子,我這麵館的大腸都是這樣的。如果你不喜歡吃。你重新點。我不另收你錢。”包松才強力掩飾着內心的波動。
“算了。我將就着吃吧。”小夥子有些不耐煩。
“這碗算我的。不收你錢。”包松才誠懇的說道。
“什麼算你的。老闆你什麼意思?瞧不起我,還是以為我是來找茬的?”小夥子有些惱怒。
“沒。你慢吃。”包松才悻悻的回到了櫃枱。
小夥子怕是餓壞了。吃着吃着,也就大口吃了起來。
小夥子吃完了,女子的面碗裏還有一大半的麵條。肉絲倒是吃的乾乾淨淨。看見小夥子吃完了,女子也不吃了。
“結賬。”小夥子嚷嚷着。
還未等包松才走到桌前,小夥子就扔下20元,帶着女子出去了。小夥子也是知道價格的。本來兩碗面只要15元,這多出來的5元,挺好的。
天色漸晚,客人越來越多。
“老闆,大腸面。”一個胖乎乎的客人說著。
“大腸面沒有了。來碗雪菜肉絲麵吧。”
“也行。”胖乎乎的客人有些失望。
包松才忙的不亦樂乎,卻不忘將最後一份大腸面留着:兔崽子應該下班了,快來了吧。
鐵樹報社。小哲一整天都跑來跑去。新人沒有休息的權利。新人只有在不停的奔跑中,慢慢的熟悉。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愛好,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專長。就連每個人需要的飲料都是獨一無二。
賀雲斌喜歡咖啡。不是速溶咖啡。小哲一天得給賀雲斌泡10次貓耳咖啡,“屎少糖巨多”。上官珍珍可是報社最近的金牌業務員,喜歡原味抹茶。那個帶着粉紅色領帶的男人,叫文千篇。文千篇倒是不喜歡這些新鮮的舶來品。他總是自帶雀舌,鋪滿大水杯的三分之一,從早喝到晚。
報社裏一大半都是喝奶茶咖啡的。從這點看來,文千篇屬於比較另類的。直到小哲遇到一個喝白開水的女人。這女人的名字很怪異:指痕。報社特寫編輯。
“指尖留下的任何痕迹,都是人間的回憶。”指痕的桌前,貼着這麼一句話。沒人知道她原來的名字。好像她就叫這名字。興許是她自己改的。要不然她的身份證上,赫然印着“指痕”二字。
小哲看到這句話,便覺得有些意思。主動提出要替指痕去泡茶,或者購買咖啡奶茶之類。卻遭到了指痕的拒絕:謝謝,不用。
難得碰到如此有意思的女人。居然不懂得壓榨新人的勞動力?小哲時不時的觀察的指痕的動向。再一次在供水間看見指痕的時候,指痕的杯子裏除了水,還是水。她並沒有接純凈水。而是接了自來水,用燒水壺燒開了,倒進杯子裏。她的杯子很單一:半手掌高,半手掌直徑。白瓷,無花紋,無蓋。每次水喝完了。她都要先沖洗一遍,才再次用燒水壺接水,燒開了用。如此反覆。她一天的飲水量不多,僅僅四杯。早上一杯,中午兩杯,下午一杯。她桌上放了四種顏色的筆,紅藍黑黃。脖子酸了的時候,也只是左右搖晃兩下。要求人重拍照片:重拍,四張。喝水的時候,連喝四口。審核任何圖文,都要過目四遍。她的手指,有節奏的在桌子上,“噠噠噠噠”的敲擊四下,停住,又敲擊四下,停住。贊同的時候,點四下頭。不贊同的時候,搖四下頭。
“你不用理會四姑娘。”小哲將原味抹茶放置在上官珍珍的桌子上時,上官珍珍說道。
小哲笑了笑,不置可否,轉身去忙活了。
下班了。小哲拖着疲憊的身軀,走出了報社。他早就跟柯曉約好了,在報社門口等。反正興宏出租車公司,離這兒不遠。
柯曉興高采烈的一早就去公司報道。卻吃了閉門羹。她打電話給任墨,反遭來任墨的呵斥:讓你去學車,就學車。車沒有學好,不許來公司。
柯曉只好悻悻的去駕校報名。當天報名,並不能當天就上車練習。她閑來無聊,回了家。回到家后,她看了一會電視,眼睛就開始迷迷糊糊的。本着不能浪費大好青春的想法。她出了門。
東轉轉,西轉轉。神使鬼差的來到了小哲家門口。她開門直入。她幫小哲租房子的同時,也復配了一把。小哲最不喜歡帶着鑰匙出門,不情願的帶着鑰匙,總是會將鑰匙搞丟。她很自然的就配了一把。
“真是個大懶蟲。”進了屋,柯曉就笑了。沙發亂糟糟。鞋子一隻門后,一隻沙發邊。拖鞋更是全部底朝天。電視機上的指示燈還亮着。窗帘沒拉開。卧室里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動過的痕迹。
“就知道。”柯曉一看就明白了。小哲在沙發上睡覺,並沒有進卧室。這個**病,總也改不了。
雖然昨天,柯曉已經將屋裏大致打掃了一遍。她還是覺得,要再次打掃。
她哼着小歌,慢悠悠的打掃着。
“咱老百姓,今兒真呀么真高興……”女漢子喜歡的歌,就是與眾不同。
一個小時后,她環顧四周,覺得很滿意。她躺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
十分鐘后,她睡著了。
小哲在等了近十分鐘之後,便離開了。小哲從來不喜歡等人。等待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小哲坐巴士來到松才麵館。
此時店裏的客人還是滿滿的。包良哲也不急着吃飯。他安靜自覺的接受了收銀的工作。先來的客人都不認識他。但既然他很自然的坐在櫃枱收銀的位置。客人們也沒有說什麼。有個別的客人倒是將面錢放在了桌子上。小哲也不作聲,走到桌子旁,將錢裝入口袋,將碗筷放入托盤,拿進了伙房。
包松才早就看到了兒子。此時他很忙。也沒有理會兒子。小哲也習慣了父親的這種習慣。默默的幫忙收拾着桌子,收着錢。
有好幾個想吃大腸面的客人,都悻悻的走了。這幾個客人很執着,非吃大腸面不可。
將近19點的時候,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包松才面無表情的看着坐在櫃枱的兒子。
“吃過飯了么。”
“沒有。”小哲此時整個人背靠着椅子上,眼睛似乎睜不開了。
“大腸面吃不吃?”包松才嘴角翹起,問道。
“什麼?”小哲眼睛一下子睜得圓圓的。
包松才也不理會,轉身走進伙房,嘴角微微翹起。
“剛才不是說……賣完……了么。”小哲跟着來到了伙房。話說了一半,他就聞到了大腸的香味。他口中的唾液,翻滾起來。他強忍住瘋狂湧現的飢餓感,回到了櫃枱。
包松才剛端着大腸面出來,就被小哲一下子端了過去,坐在櫃枱前就吃了起來。“呼啦呼啦”的,也不怕燙着自己。
享受完這在客人眼中早已“賣完”的特大碗大腸面,他滿足的撫摸着肚子,打了個飽嗝。
司空墨來了。叫嚷着想吃大腸面。在得知最後一碗大腸面已被小哲剛剛消滅掉,他用幽怨的眼神看了小哲好久。
“你還是比較適合吃臭臭的大腸面。”小哲得意的笑着。
“臭你妹!伯伯,給我來一碗雪菜肉絲麵。”
“好嘞。你可千萬不要給錢。你要是給我錢,我寧可倒掉,也不會給你下面。”包松才邊走邊說著。
“放心。他哪會給錢。一看他這樣子,就是來騙吃騙喝的。”小哲繼續笑着。
“騙你妹。還別說,我還真打算騙吃騙喝。不過今天一定要給。第一天開張,要是不給,我不就是畜生了。來,你收好。”包松才早已去了伙房。司空墨將一張亮閃閃的**放到包良哲手裏。
小哲沒有說什麼,微微點了點頭,就收下了。他倆聊着各自一天的事兒。
面來了。司空墨邊吃邊聊着。當聊到“四姑娘”時,司空墨也覺得很好奇。
“難道是為了打破一二不過三的原則。你下次去問問,她會不會原諒她男朋友出軌四次。”
小哲笑了笑,並沒有就着司空墨的話題繼續下去。好歹包松才就在旁邊。不適合肆無忌憚的說這些沒營養的話。
說著說著,司空墨又說起一個最近經常坐他車的女客人。這個女人,每天傍晚都要坐車去一個地方。那裏好像叫做無才小吃店。這個女人也不過去,就讓他遠遠的停在路邊。這女人30來歲,長的倒是蠻精緻的。一句話也不說。就這麼靜靜的看着無才小吃店。直到小吃店門口出現一個年輕的男子,這個女人才會讓他開車離開。好像這個女人就是為了看那個年輕男子一眼。看到了,也就心滿意足了。很奇怪。沒有想到,一個30幾歲的女子,竟然會看上一個20來歲的年輕人。司空墨從第一次,就知道了這個女子的想法。所以每到傍晚時分,他就開着的士在女人的公司門外等着。這個女人並不在乎她的事情被他知道。她似乎也習慣了司空墨的的士。一上車,也不說話。這個女人記性好像很好。司空墨也不是個蠢人,就自顧自的將車開到無才小吃店。
不過他今天又發現了一件事情。這個女人好像是柯曉公司的同事。而根據柯曉跟他們形容的她上司的面無表情的模樣,他覺得,這個女人,恐怕就是柯曉的頂頭上司。
“恩,那你可要伺候好了。”包良哲說著。
“看把你急的。我知道怎麼做。哇,太好吃了。”司空墨吃完最後一口面,滿意的用手抹了抹嘴巴。接着用油膩膩的手,摸了摸肚子。然後喝完了碗裏的麵湯。
“急你妹!一天到晚,你腦子裏除了……”小哲的話被手機鈴聲打斷了。他掏出手機一看,是柯曉打來的。
“你個白痴。說好下班一起走的。你去哪兒了?”小哲有些生氣。
“包良哲,你個大白痴。老娘今天幫你收拾了屋子。你不感謝我,還要……”
“好好。那你怎麼不早點打電話給我。”
“收拾完,我看了會電視。誰想到會睡著了。”
“豬啊。”
“我餓了。”
“恩,帶吃的給你。爸爸,雪菜肉絲麵……”
“不要肉絲,你是想老娘胖死?”此時店裏很靜,柯曉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到了包松才和司空墨的耳中。兩人都用不尋常的目光注視着小哲。
“愛吃不吃。”小哲覺得這面前的兩個男子,都想歪了。心裏很不舒服。
“不給我帶吃的,老娘就把門反鎖。今天你睡大街吧。老娘明天就換個鎖,你別想進……”柯老娘的每句話,每個字,都被包松才和司空墨聽見了。他們都露出了“我知道了”的表情。
“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小哲立馬掛掉了電話,再不掛,就說不清楚了。不過,現在已經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包松才,司空墨的臉上露出“我懂”的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