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市委大院
敲了一陣門,裏面才傳出一聲悠長的咳嗽聲。根據咳嗽的聲音判斷,裏面的人的年齡應該在五十歲左右。
門開了一條縫,李雲濤沒有看見開門人的樣子,便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見一個頭髮有些禿頂的中年男子正一邊點煙一邊看着自己。
“我叫李雲濤,是……今天來報道!”李雲濤微笑着說。
“坐吧!”中年男子披着一件皺巴巴的西裝先坐了下來。
“藍主任抽煙!”李雲濤坐在一旁,從口袋裏拿出一包軟中華,抽出一根給藍主任遞過去。
藍主任接過煙,仔細看了看,說:“煙不錯嘛,你一直抽這個?”
“沒有沒有,今天要來報答,我特意買了一包。”李雲濤趕緊說,生怕給藍主任留下貪污**的印象。
“聽說你原來是當校長的,怎麼跑這兒來了?”藍主任眨巴着浮腫的眼睛說,“別人想跑都跑不了,你還自己往這裏撞!”
李雲濤笑了笑,算是對藍主任的回應。這種問題實在不好回答,調子高了不好,低了也不好,不回答確實是最好的回答。
“來了就好,我身體不好,你和那個——周副主任一起把這裏的工作抓一抓!”藍主任一邊翻着桌上的文件,一邊說,“周副主任跟你一樣,也是剛考上來的!”
又交代了幾句工作方面的事情,藍主任便打起了哈欠,李雲濤見狀,趕緊打了聲招呼退了出來。
政研室在二樓的東段,市委辦在二樓的西段,雖處於同一樓層,二者卻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市委辦門口門庭若市,政研室這半截就只有李雲濤一個人。李雲濤搖了搖頭,腦子裏不由得冒出一個詞:清水衙門。
新的辦公室就在藍主任隔壁,田安娜給了他一把鑰匙又目不斜視地走了。李雲濤打開門,見裏面不但有辦公桌,還有一張單人床,其他東西也都一應俱全。唯一缺的就是鋪蓋。給曹主任打了一個電話,曹主任二話沒說就開這車去置辦了。
來之前李雲濤對政研室的情況做了大概的了解,知道政研室原來有兩位副主任,一位去年升了黨史辦主任,一位光榮退休。至於藍主任,相關資料不多,沒有打聽到什麼。
曹主任買回了鋪蓋,鋪好后便發起牢騷來:“真他媽狗眼看人低,咱倆頭一次進來的時候都沒說什麼,剛才出去了一趟,回來又不讓進門了!”
李雲濤給曹主任倒了杯水,說:“算了,別計較了,衙門大了都這樣!”
曹主任端起杯子一飲而盡,沒有再說什麼。兩人百無聊賴地在辦公室呆坐了一會兒,曹主任說:“要不跟我回去吧,反正也沒什麼事,過幾天再拉力!”
李雲濤搖了搖頭,說:“那樣不要,剛來就溜號影響不好,呆會兒吃完飯你先回去吧!”
曹主任點了點頭,正準備說什麼,卻被敲門聲給打斷了。
李雲濤起身開門,見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站在門口,帶着恰到好處的笑容看着自己。
“你是?”李雲濤問。
“我是市委辦小李,剛才門衛反映說有個司機在門口大吵大鬧,我來問問是您這裏的嗎?”年輕人說。
“什麼大吵大鬧,我就跟他們理論了幾句怎麼就上綱上線了?”曹主任忽地站起身說,“別人的車出出進進也沒見他們說什麼,我的車怎麼就不行?”
“是這樣的,出進市委大院的車都有登記的,您剛來可能還不知道,以後注意就是了!”年輕人微笑着說,“有什麼問題可以找我們反映,我們會儘力解決的!”
李雲濤連忙點頭稱是,等小李走後靠着門說:“怎麼搞的跟空姐似的,禮貌得讓人受不了!”
在市委大院門口吃過飯,曹主任打着飽嗝走了。李雲濤一個人慢慢騰騰地回到了政研室,正要拿着鑰匙開門,卻被隔壁門裏出來到一個胖子嚇了一跳。
“你是……李主任吧?”胖子笑呵呵地指着李雲濤問。
“你是?”李雲濤問。
“我老周啊,跟你一塊考來的!”胖子說著將拿在手裏的笤帚夾在胳膊窩,身上跟李雲濤握手。
“原來是你呀!”李雲濤笑着甩了甩周副主任的手說,“文件上你的名字叫周靜,我還以為你是個女的呢!”
“名不副實,名不副實!”周靜熱情地拉着李雲濤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周靜的辦公室沒有李雲濤的規整,一些廢棄的文件、紙張什麼的散亂地擺在桌上、地上,周靜正拿着笤帚清理這些垃圾。
“奶奶個熊,沒想到給弄到這兒來了!”周靜放下笤帚,給李雲濤遞過一根煙說,“知道這樣我還不如繼續當我的鄉長!”
“你當過鄉長?”李雲濤問。
“那是!”周靜說,“我們那書記馬上就挪窩了,我要不來這裏肯定能接他的班,這下倒好,雞飛蛋打!”
剛見面就能扯着嗓子說這些事,看樣子這個周靜也是給沒什麼心機的人。跟他相比,李雲濤覺得現在的自己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對他反倒有些同情。
“你可找組織反映反映嘛,讓他們別把你放在這裏。”李雲濤說。
“找了,人家說我愛搞理論研究,到這裏剛好能夠發揮我的專長!”周靜無奈地說,“我哪會搞什麼理論研究嘛,那幾篇文章是我們鄉的通訊員幫我弄的,本來是想在領導跟前顯擺顯擺自己的水平,沒想到弄巧成拙了!”
李雲濤抿着嘴笑了笑,幫着周靜一起將凌亂的辦公室規整了一下。完了周靜站在門口衝著田安娜呆的地方吼了一嗓子:“辦公室,我這裏沒水了,趕緊給我弄一桶水來!”
等了一會,不見田安娜蹤影,只有聲音從門裏飄了出來:“等着,半小時後送到!”
周靜氣不打一處來,對李雲濤說:“嘿,乖了,好歹我現在也是個副縣級,這……這娘們兒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我也覺得這娘……們兒不正常,好像她是正縣級,比我們還高一級!”李雲濤壓着笑聲說。
藍主任像躲在深宮的皇帝一樣,除了懶洋洋地接見過李雲濤和周靜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晚上,周靜買了二斤牛肉,邀請李雲濤與他同樂。李雲濤不好意思空着手蹭肉吃,買了幾瓶啤酒助興。
喝過一瓶啤酒,周靜問李雲濤:“知道咱呆的這是啥地方嗎?”
“市委大院啊,怎麼了?”李雲濤不解地問。
“不錯,是市委大院!”周靜摸了摸額頭的汗珠說,“你以前想過在這兒過夜嗎?沒有吧!就憑老子這輩子能在這地方住幾年,不虧!”
李雲濤含着瓶嘴點頭,聽周靜抒發他的成就感。
“你到這兒來花了多少?”周靜突然轉移了話題。
“沒花,一份沒花,騙你是……”李雲濤信誓旦旦地說。
“沒有就沒有,我信你!”周靜伸出兩根手指,壓低聲音說,“我花了這個數,兩萬!”
“這麼多?”李雲濤吃驚地說。
“這也叫多?”周靜瞥了撇嘴說,“有人比我花的更多,三十萬!”
“誰有那麼多錢弄這個事?”李雲濤火燒屁股般站了起來。
“當然有!”周靜往四周看了看,悄悄說,“這個人就是藍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