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院門被推開了,梁泉江和趙桂珍都緊張地望着外面,一個人撐着雨傘走了進來,梁泉江透過玻璃窗仔細觀察,才發現來人是他的大學同學劉建輝,梁泉江鬆了一口氣,桂珍早就熟悉劉建輝,她見是劉建輝急忙打開了屋門,讓劉建輝進了屋子,剛進到屋裏,劉建輝就緊緊抱住了梁泉江,嘴裏不停地說道;“受苦了泉江,受苦了泉江。”
梁泉江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但是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劉建輝沒有顧及到梁泉江的感受,他十分激動,仍然自顧自地說道;“我奉市黨部石書記長的命令,接你去市黨部,今後我們就是同志了,還有市黨部決定給你發一筆補償金,我們現在就去領。”
梁泉江還是沒有吭聲,只是低着頭默默地坐在炕沿上,這讓劉建輝感覺很奇怪,他放開抱着梁泉江的胳膊,仔細端詳起梁泉江來,直到這時他才看見梁泉江胳膊上的黑紗,劉建輝立刻意識到自己見到梁泉江顯得過於激動了,以至於忘記問了對他十分好的梁母怎麼沒在,於是,他急忙問了句;“大呢?”
屋子裏的空氣一下子凝固了,恰在這時韓保舉推開門走了進來,他見屋子裏有生人就站到了外屋地上,沒有進屋,桂珍看見梁泉江低頭不語,就小聲說了句;“大娘昨天走了。”
劉建輝聽到這個噩耗,不敢相信,他反而說;“大娘的身子骨一相硬朗,咋能說走就走呢?”
桂珍說;“還不是因為小鬼子抓走了泉江,大娘想兒子一病就沒起來。”
此時的梁泉江終於鎮定下來,他看着劉建輝,顫抖着嘴唇小聲說;“昨天,我從監獄裏跑出來,我媽就已經躺在炕上不能動了,看見我回來了,我媽硬挺着陪我吃了一碗苞米面粥,就過去了。”
說著話,梁泉江又流出了眼淚,劉建輝忙說;“節哀,節哀,泉江,人死不能復活,不要過於悲哀,”劉建輝說到這裏,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又問梁泉江;“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
梁泉江沒有作聲,桂珍接過來說;“他剛進家門就攤上這件大事,當時上哪裏去找你們,還不是我們家的人幫着料理了後事。”
聽了桂珍的話,劉建輝對桂珍說;“辛苦了,桂珍,我代表市黨部的同仁向你表示感謝,今後家裏有什麼事情儘管和我說。”
桂珍說;“都是一家人有啥好謝的。”
劉建輝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梁泉江,“吃早飯沒有?”
梁泉江回答;“剛起來。”
劉建輝說;“要不這樣,我們到路上隨便吃一口,正好我也沒吃早飯呢,現在,市黨部的石書記長正等着我們,他要見見你這位大英雄,還要給你發補償金,我看不如我們先走,讓桂珍留下來給那位兄弟做飯吃。”
劉建輝說完話,就看着梁泉江,梁泉江看了眼桂珍說;“桂珍又要辛苦你了,你留在家裏給韓保舉做飯吧,等我回來在安排韓保舉的事情。”
一直站在外屋地的韓保舉見梁泉江提到他,就進屋說;“梁先生,你忙你的,我隨便對付口就行。”
桂珍說;“你們忙去吧,家裏的事情交給我了,你記着回來的時候買回來一袋苞米面,家裏沒糧食了。”
梁泉江答應了一聲,劉建輝急忙掏出一把大洋遞給桂珍說;“買糧食還有家裏的日常開資都在這裏,我看你當家算了。”
桂珍沒出聲,看了眼梁泉江,伸手接過了大洋,韓保舉對桂珍說;“我這就買糧食去。”
桂珍說;“你知道上哪兒去買,等我和你一起去,你也順便認認路。”
看看安排差不多了,梁泉江和劉建輝一人撐起一把雨傘走出了家門,出了院子,劉建輝就問梁泉江,那個韓保舉是咱們的同志嗎?
梁泉江回答;“不是,是我的獄友,他為了活命在監獄裏裝傻,躲過了一劫。”
在去市黨部的路上,劉建輝向梁泉江簡單介紹了當前的形式,他對梁泉江說;“市黨部也是剛剛掛起牌子,現在有了中蘇友好同盟條約,一切就都好辦了,不日省府也會遷回長春。”話剛說到這裏,來了輛三輪車,劉建輝忙揮手讓梁泉江上了三輪車,自己又截了一輛,三輪車來到一處早點門前,劉建輝喊梁泉江下了三輪,進去匆匆吃了口飯,才去了市黨部。
到了市黨部辦公樓,劉建輝直接把梁泉江領進了石書記長辦公室,介紹說;“石書記長,這位就是為我黨傳遞重要情報,至死也沒有說出我的藏身地點的梁泉江,他是建大的高材生,日本谷山澗教授說他是數學天才,可以說,他是為了我才被日本鬼子抓進監獄的,現在還有兩份文件在他那裏保管。”
“那就是說,他是個抗日英雄,是我們的同志。”石書記長打斷了劉建輝的話,他想儘快切入正題。劉建輝當然明白書記長的意思,立刻接道:“我這次把他領到市黨部除了按着您的要求,要介紹他入黨,還想介紹他加入我們市黨部。”
劉建輝和石書記長的對話又急又快,容不得梁泉江插嘴,但他心裏早有了準備,他不想入黨,也不想加入別的什麼,他受夠了,監獄裏的一切讓他噁心。想到監獄又讓他想起了那股青煙,沒有青煙他早就命喪監獄了,要找回青煙,他就必須再次回到那座監獄,因為貞子肯定關在那裏,昨夜青煙說得很清楚。
梁泉江正要找機會開口,石書記長卻先對劉建輝說;“從現在起小梁同志就是我們市黨部的人了,等他填完表后,就成為我黨的正是黨員了,”然後又問梁泉江;“小梁同志,你保管的文件帶來了嗎?”
梁泉江拿出了藏在身上的兩張紙遞給了劉建輝,指着上面的一張紙說;“這是你在學校里讓我保管的東西,”然後又指着另一張紙條說;“這是我們同牢房裏被槍斃的同學黃思忠在三個月前偷偷交給我保管的,為了保險,我把這張紙藏在牢房裏我睡覺的破草甸子裏,這次我跑出來時順便把它帶了出來”。
劉建輝問梁泉江;“不是還有一份重要文件也在你那裏嗎?”
梁泉江說;“為了安全起見,我把他藏在了貞子的高等數學題里。”
聽到這裏,石書記長急不可待地問梁泉江;“貞子是誰?”
梁泉江回答;“日本典獄長的獨生女兒,是女高的學生,她因病輟學在家,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在監獄裏給她補習了高等數學。”
“奧,是這樣”,石書記長對於梁泉江說出來的話並不感到意外,因為監獄裏早就傳出了有關這方面的情報。
聽完梁泉江的解釋,石書記長接過劉建輝遞過去的紙條,略掃了一眼,馬上揣進了內衣兜里,然後一臉凝重的問道;“建輝,那份文件很重要嗎?”
劉建輝馬上湊到石書記長耳邊小聲道;“很重要,是日偽倉庫的具體位置圖。”
“貞子現在哪裏”?石書記長問梁泉江,
“一定在新京監獄關着,”梁泉江肯定地回答。
劉建輝接過來說;“據我得到的消息,新京監獄的日本人還有家屬都被蘇聯紅軍就地關進了那座監獄,”
看樣子找到貞子是關鍵,可是又怎樣才能進到監獄裏呢,石書記長心裏正盤算着,卻被梁泉江看了出來,為了慎重起見梁泉江拐着彎對劉建輝說;“蘇軍不可能長期替我們看守監獄,早晚會把監獄還給我們,如果我們現在就提出要接管監獄,說不定他們會很高興。”
“現在還沒到接管監獄的時候,我們直接去要人,蘇聯紅軍會答應嗎?”石書記長心裏沒底,只好把疑問直接說了出來。
梁泉江為了打消石書記長的疑慮,說道;“貞子只是個高中生,那個山下典獄長讓我給他女兒補高等數學,是因為我的老師谷山澗教授在我被捕后給山下打電話,擔保我不是反滿抗日分子,而是一個出色的好學生,這時,恰好他的女兒因病輟學在家,為了能跟上學習進度,他就派人把他女兒學的高等數學題拿到監獄裏讓我給他解答,三個月前黃思忠在牢房裏把那張圖紙交給我后,我沒有地方藏,正為難時,貞子卻突然出現在監獄裏,我靈機一動,把那張圖紙上的內容用數字寫在了數學題里,並且囑咐貞子一定要保管好那道數學題。”
“簡直是胡鬧,這麼機密的東西你把它當成了兒戲!”石書記長拍着桌子站起來說道。
“我相信貞子,她經常向我表白要幫助我們,她反對他父親殺害中國人,更反對日本侵佔中國,為了讓她父親釋放我她絕過食,還有,貞子曾經告訴過我他的舅舅就是叫加藤的那個日本課長是反戰同盟會的成員,貞子能有這種思想就是在他舅舅的影響下形成的,這些都是我相信她的理由。”
石書記長說;“這些一會再說,我要說的是你怎麼能把文字換成數字,過了這麼長時間你能把它還原出來嗎?”
梁泉江說;“能,肯定能,即便找不到那張寫有那道數學題的紙,我也能記起紙條上的內容,不信我現在就可以給你說出來。”
劉建輝忙着為梁泉江作證說;“石書記長,梁泉江同志的記憶力是驚人的,這一點我們學校的老師和同學都知道,尤其是我對梁泉江同志的記憶力更是感同身受,念書時我不去上課那些課堂筆記都是他一個字不差地講給我的。”
劉建輝的話讓石書記長多少有些相信了,他知道每個人的天賦是不一樣的,他也聽說過有過目不忘的奇人,因此,他寧願相信梁泉江就是過目不忘的奇人。
“你膽子也太大了,貞子只要把那張紙交給他父親你就沒命了,”劉建輝擔心的說道,沒等梁泉江回答,石書記長緊接着問梁泉江;“貞子知道替你保管的是什麼東西嗎?”
“貞子不知道,她也沒有問,”梁泉江很鎮定地說著。
看樣子,貞子是個可信賴的姑娘,不然梁泉江不會安然無恙地走出監獄。石書記長作出了分析后對劉建輝說;“你領小梁去財務室,把黨部發給小梁的特殊補助費交給他,我現在去聯繫蘇軍駐長春司令部,爭取下午要出貞子,拿回那份文件,”說完石書記長匆匆走出了門外。
石書記長走後,劉建輝把梁泉江帶到了財務室,領出了一萬元的特殊補助費,然後回到辦公室,拿出一份黨員登記表對他說;“泉江,你把表填好后交給石書記長,今後你的前途就是無可限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