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生
漢字裏有這樣一個詞——“殺氣”。
從字面上這個詞很容易理解，首先第一個字是殺，這個殺，可以解為寒冷，涼而蕭瑟，蕭瑟者，凄涼也，亦可以解為兇惡或真正戰鬥時候的殺伐。第二個字是氣，說明這是一種無形的東西，但可以通過人的感知器官感受得到，也許是後背發冷，也許是心生恐懼，個別的人還會額頭閃光。
輝煌聯合舊校區一年級教學樓籠罩着奇異的陰雲，今天毫無疑問是個晴天，無論是天氣預報，還是大多數人的感知，均可以證明。
不過這種異常的天氣狀況在輝煌聯合舊校區一帶相當常見，可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也許是地理結構，也許是特別的磁場。
也許是濃厚得已經能夠凝結成實體的殺氣。
舊校區一年級開學儀式。
輝煌聯合的校服新舊校區不同，本來沒有這個想法，但舊校區的領導們堅持要加以區分，否則在各個方面都要出問題，於是就把舊校區的校服設定成與普通校服的顏色相反，由黑底紅紋變成了紅底黑紋。
也就是牆上掛着的那堆東西。
禮堂里聚集了近千名身着舊校區統一校服的學生，很意外地卻沒有太嘈雜的聲音，只有私下裏的低聲交談。
不過只要把鏡頭稍微拉近，就可以看到真實的現場。
千名學生身材大大小小有所差異，儀容外貌也各不相同，臉上的表情卻極為相似，幾乎都在用兇惡的眼神打量着周圍的所有人，彷彿每一個人都和自己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每當瞪到一人，那個人察覺了，反應多半是同樣兇狠地瞪回來，千人交互着用眼神互殺。偶爾也有彼此認識的，此時氣氛就要稍微緩和一些，彼此之間也有些交談，談話的範圍不外乎“那邊的某某人在某某地區打架很厲害”，“這邊的某某人有過什麼樣的壯舉”，接下來就是瞪向交談中出現的這個“某某人”，於是又是上面一幕的循環……
這其中，也有些格格不入的另類。
在毫不起眼的角落，一名男生斜靠在椅子後背上，身體稍微下滑，後腦抵在椅子背上，動作看似在仰望星空，可惜這裏是封閉的禮堂，沒什麼可以仰望，如果再加上半閉的眼睛與口角周圍淌出的晶瑩液體，這一切都暴露了他在打瞌睡的事實。
可能是由於身高屬於比較矮的類型，所以沒有受到周圍眾人的注目。
“咕……我才不會叼着麵包上學……肯定不會遲到……遲到的……”
男生嘴裏說著含混不清的夢話把頭挪了一個方向，依然沒有醒，眉毛卻緊緊地鎖了起來，眼皮也不斷地顫動，似乎某個詞對睡夢中的他起了強烈的刺激。
“他媽的！遲到了啊啊啊！”
哐地一聲，男生似乎本來準備一躍而起，卻由於整個身子已經滑到了椅子下面大半的緣故受力方向有了偏差，結果連人帶椅子全都翻倒在地。
“噗！”
“哈哈哈哈哈！這還是初中生嘛！”
看到這景象，周圍幾個剛才還在互相瞪眼，面貌相貌窮凶極惡的傢伙們大肆鬨笑起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男生迅速爬了起來向周圍笑着致歉，左手摸着後腦，右手把椅子扶了起來再次坐了回去。
“明明沒有遲到。”
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已經成了目光的焦點，男生的嘴裏還在喃喃自語。
周圍的學生們再次爆發出粗野的大笑，笑聲可能有各種意義，但是就現在這個場合，那笑聲彷彿在說“哈哈哈你看看你，這傢伙比我還蠢。”
那是個身高不足一米七的少年，整體上比旁邊各色高大粗壯的傢伙們至少要小上兩圈。頭髮由於蹭在椅子背上的緣故有些凌亂蓬鬆，結果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毛茸茸犬科動物的質感，甚至有點可愛，這倒成了他最大的特點。
旁若無人地坐回去之後，男生似乎覺得有些無聊，又有了開始瞌睡的前兆，雙眼逐漸眯了起來。
“喂喂，你這傢伙，不至於困成這樣吧。”
身後一根手指戳了過去，在椅子背上敲擊了幾下。
“嗯？”
男生回過頭去，想看看背後那個人是什麼意思。
身後坐着的是一個滿頭金髮且眉眼輕佻的男生，那金髮的顏色非常自然，很可能不是後天的染色，那種臉好像只要站在街上一定就會像吹起了吸引老鼠的什麼魔法樂器來着？想不起來了，總之會招來大量的女人。
金髮男生髮現對方正在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心中大驚。
“你幹什麼，我可不是那種……”
“臉上的傷你沒塗藥。”
左臉頰確實有一道擦傷，多半是打架的痕迹。僅僅是微微滲血的程度而已，一般這種傷口只要放着不管也沒有太大的關係。
“我的臉管你鳥事！”
“給，創可貼。”
睡眠不足的男生隨手不知從哪裏掏出創可貼遞了過去，金髮男生本來有點發怒的趨勢，看到前面的人滿臉真誠地真的把創可貼拿出來，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謝謝……”
愣了數秒，金髮男生低着頭把創可貼悄悄地接了過去，從牙縫間擠出了道謝的言語。
兩人之間，繼續沉默了下去。
“喂，你哪班的，叫什麼名。”
金髮男生貼上了創可貼，覺得這樣沉默似乎不太好，而且也有些無聊，再仔細想想，剛才明明有一個話題的，結果被創可貼蓋過去了，於是就向前面的男生搭起話來。
“丁寒，寒冷的寒，1班。”
“擦，不是吧，咱們一個班的啊，我叫章星源，天上星星的星，匯源果汁的源，聽說過沒有？哈哈，不可能聽過的吧”
根本就沒有什麼座位順序，都是一通亂坐，還有些人放着椅子不坐蹲在地上彰顯其個性，所以能碰見同班同學的幾率實在很低，就連對大部分事物都興趣缺缺整天撓頭抱怨麻煩的丁寒也覺得很奇妙。
剛才那句“聽說過沒有”就是隨口這麼一說，對於自己的名號響亮與否這件事章星源本人當然最有發言權，整個初中三年自己根本就沒參與過爭霸，只是初中畢業后的那個假期出去玩的時候和周圍的小股不良少年打過幾場。雖然驚動了周圍的爭霸派系，但在此時輝煌聯合的名頭起了作用，於是不了了之，根本就不算什麼。
至少章星源覺得自己的智商還沒降到會去相信名號已經威震八方。
“呃……其實我沒參加過爭霸，不太清楚這些事情啊。”
丁寒面帶歉意地撓撓頭髮，關於爭霸的問題是丁寒的軟肋，而且是軟到肚腩程度，關於這類話題好像也得罪過不少人，但是他真的對此沒什麼見識。提到爭霸就滔滔不絕興高采烈的人很多，每當遇到這種人，丁寒就懷疑他是不是還有時間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爭霸”，這是個讓人心潮澎湃的詞語。
不良個少年的數量越來越多，雖然有了最高學生議會的壓制使得表面看起來風平浪靜，實際上卻像一座隨時都可能爆發的活火山，如果沒有發泄的途徑，總有一天會帶來災難，甚至毀滅。
換句話說就是不能讓這幫傢伙閑着，多少找點事做，一般的事情他們肯定不會老老實實做的，那麼究竟是什麼事會讓他們主動去做呢？簡單，不是都覺得自己強而有力嗎？那就比試一下啊，只要不超過最高學生議會的標準，隨便你們互相打，省得閑出問題。
某種意義上這非常扯而且沒有節操，但這種看起來最簡單粗暴的主意確實奏效了，而且玩得越來越像樣，終於發展成了現在的爭霸。
把城市劃分為若干以學校為中心的區域，區域內的街道屬於學校的勢力範圍，當然，並不能讓他們真正控制，只不過是把城市借給他們當作大型遊樂場罷了。
無利不起早，總的多少給他們一些爭霸的動力，於是就規定在勢力範圍內這所學校的學生可以享受各種優惠：比如購物和吃飯等方面的折扣，一定程度的免費醫療——因為天天打架，甚至每年的年末能夠按照勢力範圍的大小得到一點爭霸的經費，不過還是一個大前提，就是遵守最高學生議會的規則，違反者的懲罰極為嚴酷。
光有勢力範圍自然不叫爭霸，以街道和小區為單位互相搶奪地盤才是核心，還真就有幾分熱血沸騰的意味，所以大部分不良少年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消耗在彼此之間的爭霸上了。
對於這種類似過家家的爭霸形式**雖然支出了一定數量的補貼，但是和以前不良少年們每年造成的破壞相比只是九牛一毛，皆大歡喜。
神秘而強大的最高學生議會在其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不遵守規則的學校一律被鎮壓廢校，想藉助爭霸擴大影響力的政客與黑社會也曾經出現過，無一例外被最高學生議會徹底毀滅，這個年代，民間最強的戰力已經不再是城管。
丁寒的回答沒有讓章星源覺得意外，他也從來沒覺得前面的這個人和爭霸或者打架什麼的會扯上關係。
當然，這是他個人的想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