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多情總被無情惱
沈昱宸看着鱗次櫛比的商鋪,微笑道:“看來,碧水城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復元氣了。”
“碧水城裏多商戶,多是家大業大,算來也損失不了多少。”柳清持淡淡說道。
沈昱宸卻不想再操心這些了,好不容易得個喘氣的機會,雙目四下一掃,看到街邊有個餛飩攤子,白騰騰地冒着熱氣,極為誘人。
“走,帶你吃好吃的。”他眼角一彎,已經拉着柳清持進去了,天寒地凍,喝口熱湯也暖和。叫了兩碗餛飩,便當街坐下了。
“聞起來挺香,味道應該不錯。”沈昱宸將她的手握在手心,給她取暖。
柳清持忍不住小聲打趣道:“你這金口一開,膳房的人怕是要羞愧死,還沒誰得過你一句好。”
“這可不怪我,家裏哪有這般自在?”膳房的人怎麼想,他是豪不在意的,將柳清持的手放至唇邊,呵了口氣,“再者,我說好不過空得個名頭,若是你說好那定然是要賞的。”
柳清持抽回手,“跟我有什麼關係。”餛飩已經上來了,清湯里撒着綠蔥花,引人食指大動。
“自然是有的,夫人的喜好比我的重要多了,”沈昱宸聲調上揚,極盡溫柔,眼睜睜地看着她紅了耳根。
柳清持低頭喝湯,沈昱宸也便不再逗她,雖說此刻沒人看着,可自小養成的食不言的規矩,還是一時半會兒抹不去的。
恰在此時,一陣鑼鼓喧天由遠及近,鞭炮響徹,伴着新郎高頭大馬,花轎盈盈,一路紅妝都是喜氣洋洋,惹人羨慕。
沈昱宸望着那一片喜色的紅,心潮澎湃,又一次握住身側佳人的手,目光灼灼:“清持,你何時嫁我?”
柳清持聞言身體一僵,默默抽回手,低頭自顧自地喝湯。
“清持,”沈昱宸又問了一遍,“我們何時成親?”她這般明顯逃避的樣子,讓他心裏有些不安。
柳清持忽然道:“正值國喪,何必談論這個。”此時談婚論嫁,未免不合時宜。
“我們成婚光準備就要一年,此時正好。”沈昱宸緊追不捨,他想聽她說一個答案。
柳清持冷靜片刻,方道:“可以暫時不談這個嗎?”
“好。”沈昱宸心中熱潮冷卻,依舊不死心,“我們回都城再談。”
回都城,便要着手姑姑的葬禮,再是年關,這一忙起來,須得明年開春才能喘口氣,時間夠長,也夠她考慮清楚。總之,他不可能放她離開了,失而復得的滋味太美好,可若是得而復失,那他的下半生就太痛苦了。
湯冷了,心也涼了。
臨走之際,沈昱宸才猛然發現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有錢付賬?”柳清持抬頭問道。
“沒有,不如我給他們刷碗抵債?”沈昱宸提議,隨即又被他自己否決,“那太傅怕是要被氣死。”
“巧了,我也沒有。”柳清持一手托腮,事不關己道,“可是你說要帶我吃東西的。”我不負責想辦法。
“我試試,若不成,只能讓南羽回去拿了。”沈昱宸起身,也是頗為新鮮,他鮮少獨自出門,一般都有人跟着。也不知他跟那對老夫婦說了些什麼,兩位老人家樂呵呵地拉着他說了好些話,片刻之後,竟真的成了。
“你說了什麼?”柳清持甚為好奇,才走出一段路,便忍不住問了。
沈昱宸輕聲道:“也沒什麼,就是我把夫人惹生氣了,正好買碗餛飩哄哄,等會差人把錢送過去,兩位老人家看我疼惜夫人,就放我走了,還勸我凡事多讓着你,別老惹你生氣。”
“我沒有生氣。”柳清持辯解,只是還沒想好。
沈昱宸淡淡一笑:“我知道,不着急,是我沒考慮周全,一時心動便說了出來,你慢慢想就是。”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的聲音極淺,一絲掩不住的失望順着話尾飄進了她的耳朵,惹得心中愈亂。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沈昱宸已經發現了異樣,空氣中一股濃烈的燒焦味兒,“怎麼回事,這是哪裏起火了?”朝着濃煙的方向望去,那是茗雅軒的方向!
柳清持解釋道:“是茗雅軒,先前疫情嚴重,茗雅軒收留了許多病人,好些人沒熬過來,屍體無人認領。一屋子亡魂,茗雅軒也開不下去了,一把火燒了倒也乾淨。”
當年慕家獻財,就只留下了慕公子所建的這座茗雅軒,權當作個念想,不料如今竟也是為國捐軀了。
沈昱宸記得她是極為敬重慕公子的,於是便提議道:“我命人在原址重建,一模一樣的可好?”
“不用了,”柳清持搖頭,“不會有一模一樣的,舅舅建的只有一座。”獨一無二。
“好。”沈昱宸明白她的心思,自然聽她的。轉而又考慮起另外一件事情,“頂多再過兩三日就要啟程回宮了,真的不讓我見見你父母?”雖說不受岳父大人待見,可要娶人家女兒,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少。
“他們走了,碧水城烏煙瘴氣的,我父親不願多待,平叛的第二日就已經離開了。”柳清持看他一臉難言的異色,不由笑道,“你就這麼想讓我爹氣你一頓?”
“他是你父親。”沈昱宸一聲嘆息,“我總不能一直不見他。”
“死心吧,我爹不會見你。”柳清持尤為篤定。
“為何如此肯定?”沈昱宸不解。
柳清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指望他對你行君臣之禮?”
沈昱宸愣了一下,一時哭笑不得,“這個自然是免的,合該是我拜見長輩。”萬萬沒想到,竟是這個緣由。
“見你總有需要行禮的時候,所以你死心吧,除非你不做皇帝。”柳清持一語打消他的念頭。
沈昱宸識趣閉嘴,這話他沒法接。冬日寒風瑟瑟,柳清持又畏寒,兩人漫無目的地繞了一圈便回了蘅園。至晚,宋浩陵一臉凝重地來見沈昱宸。
“出了何事。”沈昱宸率先問道,連日來放鬆的神經在這一瞬間繃緊,若非要事,宋浩陵不會輕易打擾。
“唐老將軍傳信,有人攔了長寧公主靈柩。”宋浩陵心中暗嘆,“將大公子打成重傷,如今昏迷不醒,情況不妙。”
“是誰有這般手段?”沈昱宸壓着怒意,“唐老將軍一眾將士,竟還護不住兩個人?”
“公子放心,公主靈柩無損。”宋浩陵神色黯然了許多,“來人着一身孝衣,是個年輕姑娘,大公子毫不反抗,任人宰割,才會傷重至此。”
“是鸞兒。”沈昱宸神色一緊,姑姑被刺殺而亡人盡皆知,鸞兒定然得了消息,她這是尋仇!
“嗯。”宋浩陵點頭,心頭五味雜陳。鸞兒啊,若非恨入骨血,她又怎會對兄長下此毒手?
沈昱宸追問:“鸞兒現在何處?”她最後一次見姑姑,母女倆大吵了了一架,現在指不定傷心成什麼樣子了。
“不知道,傷了人便走了。”宋浩陵搖頭,她到底還是沒忍下殺手,留了一口氣。
沈昱宸即刻吩咐:“明日啟程回都城,派人救治雲岫。”縱然有罪,也沒有死在路上的道理。
“是。”宋浩陵轉身離開,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已經命人快馬加鞭送太醫去了。真被鸞兒打死也便罷了,還留了一口氣,那是無論如何都要保的了。
次日天方破曉,車馬皆已收拾整齊。沈昱宸一直以來都不曾露面,回程依舊是以欽差的名義,乘着天色尚早,披着霧色,踏着寒霜出了城,一路快馬加鞭向都城而去。
唐老將軍護送公主的靈柩回都城,路途遙遠,自然要快,一路輕裝簡行,也沒帶多少人馬。這才走了一半,官道上突然出現個穿孝衣姑娘,對着靈柩磕了三個響頭,原以為只是普通祭拜,畢竟公主萬民敬仰,也就沒攔着。卻不料她竟是衝著沈雲岫來的。
“我要見沈雲岫。”她語氣平淡,一身冷意比這霜風還要凜上三分。
沈雲岫認得她的聲音,早就猜到鸞兒會來找他,果不其然,那麼烈的性子,怎麼能無動於衷。掀帘子,主動下馬車與她相見。
“鸞兒。”一聲輕喚,如鯁在喉。
風棲鸞只手伸出,緩慢張開五指,掌心裏靜靜地躺着一隻小紅鸞,細長的金鏈子從指縫溜下,搖擺不定。她嘴角微微浮動,似哭似笑,“雲岫哥哥,你送我的禮物要還給你了。”
沈雲岫眼眶發熱,一步步走到她身前,“你動手吧。所有人不得上前,不得為難。”後面那句是對唐老將軍說的。
風棲鸞鬆手,紅鸞落在地上,一下子碎成兩塊。沈雲岫兀自不動,任憑她那威力巨大的一掌打在自己胸口,五臟六腑都疼得扭曲成一團,口鼻鮮血不斷。
唐老將軍立刻上前接住沈雲岫,如此狠辣,竟出手就是殺招!
“不……許……動她。”沈雲岫牢牢抓住唐老將軍的手臂,勉強說完最後一句話。
唐老將軍大怒,狠狠道:“陛下讓老臣送公子回都城,這是老臣的職責,公子死在半路,算個什麼事?只要不死在我手上,回都城之後,死活與我何干!在這之前,這口氣,吊也得給我吊著!”轉而冷冷望向風棲鸞,“至於你,傷了陛下要看護的人,自然隨我等一起回都城聽候發落。”
立刻有上百精兵,將風棲鸞團團圍住,風棲鸞懶得理會,直接殺出,抬頭正好看到一架巨鳶飛過,墜了條長長的白綾下來,一把拽住,乘風而去。巨鳶上乘着一青衣男子,說好不來的,他還是來了。
唐老將軍心沉似鐵,武功詭異,出手狠辣。偏偏沈雲岫還一切都由着她,不還手便罷了,還不許別人動手,把自己弄成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可真會折騰!
那姑娘對公主極其敬重,看起來與沈雲岫也是舊識,估計又是皇家秘辛。老頭子打了一輩子仗,看慣了生死,卻不能看着人白白送死。當即沉聲道:“立刻去找大夫!”
又喂沈雲岫吃下了一顆御賜的丹藥,沈雲岫傷的極重,怕是震傷了心脈,這口氣不存着,神仙也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