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嫁衣

第121章 嫁衣

蕭琴大奇,“這是我娘的嫁衣?”

余長老點了點頭。

蕭琴想起剛入教時駱秋涼曾跟她說過,母親出嫁時的鳳冠霞帔都是余長老親手準備的。

“既然是娘的嫁衣,為何要我來試?”

“打你入教,我便時時想起水柔,甚是想念。我瞧你身材與她差不多,便想讓你穿上試試,讓我懷念一下水柔出嫁時的模樣。”

“這……”

余長老的理由雖然讓蕭琴無法拒絕,但她總覺得嫁衣又怎能隨意穿上身。

余長老見蕭琴頗為猶豫,又道:“其實這嫁衣和一般官家嫁小姐的鳳冠霞帔有很大區別,我們都是武林中人,繁文縟節大都免了,這只是一件喜慶的袍子,就算不是成親,穿上也沒什麼不妥。”

余長老索性拿起了袍子,在蕭琴身前一番比量。

“當真只是讓我穿來看看?”

“你以為我想幹嘛?把你嫁出去嗎?嫁到哪去?”

雖然蕭琴想不出余長老會有其他目的,但是她派人找了自己一下午就是為了試衣服,怎麼都難以相信。

“那……我就穿一下試試。”

“哎,好。”

余長老一臉期待。

蕭琴有些不情願地脫下外衣,在黃鶯的幫助下穿上了紅袍。雖然只是一套簡潔的長袍,但上衣羅裙、金絲軟帶、煙紗鳳釵一樣都不少。

余長老只是粗粗打量,又道:“再給她化化妝,穿紅袍又怎能不化妝。”

蕭琴又被黃鶯拉到梳妝枱前打扮一番,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勁。

看着鏡中的自己,蕭琴竟有些認不出來。紅妝明艷,倒真如書中所寫新娘子那般“面似芙蓉、眼若桃花”,雖說不出和平時的自己哪個更美,但蕭琴還是看得有些痴了。

余長老將蕭琴拉到身前細細打量了一番,半晌不語,眼眶卻濕潤了起來。

“水柔成親那年二十五歲,我將她交到蕭郎手中,既開心,又不舍。你卻比水柔那時小了七歲,怎麼看都是一個小姑娘,我是決計不能就這樣把你嫁出去的。”

“余長老,您在說什麼呢,不就是讓我試穿一下嘛。”

“哎,其實我是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什麼?”蕭琴忽然緊張了起來。

“他今日闖入教中,找到了我,說無論如何都要將你帶走。我自然是不想放你走,便只好出此下策。希望他看到你這幅模樣,念及往日微薄的恩情,可以放寬心,再等些時日。”

“他……”蕭琴忽然大羞,“他怎麼這麼心急……”

“你跟我來吧。”

余長老拉着蕭琴便要下樓。

蕭琴連忙鬆開余長老的手,連連搖頭道:“不行,我不能穿成這樣去見他,羞死人了。”

“有什麼不能見的,快點!”

“不行……我……他又沒提親,也沒見過我爹,他娘也不同意……總之就是不行……”

一陣推嚷,余長老鬆開了蕭琴,“嘿嘿”笑了兩聲,朝黃鶯使了個眼色,說道:“把她弄下去。”

又是一陣拉扯,蕭琴被黃鶯拖拽着下了樓,果然看到大廳中站着一個藍衣男子,背對着樓梯。蕭琴知道沒有辦法再隱藏,只好放棄掙扎,一邊整理好衣衫,一邊挪着略帶顫抖的雙腿緩緩走下樓梯。

“琴兒!”

那男子轉過頭來,一臉驚喜地呼道。

蕭琴卻倒吸一口涼氣。

“爹!”

來者並不是她一心念想的南宮乙,而是父親蕭何在。

雖然在某種意義上鬆了口氣,但蕭琴比見到南宮乙還緊張了幾分,畢竟這是她入教以來第一次面對父親。

蕭何在驚訝中略帶欣喜的目光在女兒身上流連半晌,鼻子一酸,看向別處,說道:“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

“是余長老……”

蕭琴輕咬下唇,即便是面對父親,也覺得十分難為情。

余長老走上前來,對蕭何在道:“二十年前的今天,就在這裏,你將水柔從我身邊帶走。一晃二十年過去了,你再次見我,卻又想跟我要人。我餘音難道上輩子欠了你不成?”

蕭何在道:“余長老,水柔是我妻子,琴兒是我女兒,我不是來要人的,而是來接人的。”

“放屁!水柔嫁給你之前,一直都是仙樂教的人。你要走了水柔,還我個琴兒,我們也算兩不相欠。人你也見到了,從哪來,就回哪去吧。”

余長老向蕭何在擺了擺手,一副逐客的姿態。

蕭何在不想和余長老爭辯,對蕭琴道:“琴兒,你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去換了衣服,跟我回家。”

蕭琴聽父親此言,不由得心中有氣,正色道:“爹,我沒有胡鬧。在你看來,我入仙樂教不可理喻,但這一個月來我做了不少正事。我憑本事奪下了護教之位,連同太原城的勢力對抗‘除魔大軍’,最終還揭露了公孫家的陰謀。雖不及爹行俠仗義之舉,但也不是您口中的‘胡鬧’。而且這一個月,我武功樂技都突飛猛進,也結識了很多新朋友,學到了很多之前聞所未聞的事物。如果這些都是胡鬧的話,那我寧願胡鬧下去,也比一個人待在家中好上百倍。”

這一番言語,說得蕭琴自己都有些信服。入教之初,她不過是懷着好奇之心,總覺得所做一切都是順勢而為,並不是自己的慾望驅使。但此刻回想起來,短短一個月竟有這麼大的變化,做了這麼多的事情,反而有些沾沾自喜,面對父親也充滿了底氣。

蕭何在卻搖頭道:“琴兒,你還是太天真了。這些日子我沒少聽關於仙樂教、關於你的事情,包括昨天發生的一切。你做得上護教,不過是仰仗你娘的威名和余長老的照應。你娘在教中時,尚不能對所有事全權做主,你以為你剛入教一個月,就能應付得了教中上下數百人嗎?如今不過是仙樂教有難,你們可以一致對外,等安定下來后,你又能做什麼?”

蕭琴剛燃起的得意之情,便被父親這番話給澆滅了。

蕭何在接着道:“而且我聽說小狂笛駱秋涼也歸教了。你娘對她頗為賞識,她精明能幹,曾獨掌大權,怎麼可能甘居次位。如今她處處讓你出頭,你可不要被人利用了還以為都是自己的本事。仙樂教眾究竟聽誰的,你心裏不會沒數吧。”

蕭琴無可反駁。細想起來,她所做的一切,八成都是駱秋涼在背後指點。而她所做的決定,都要同時有駱秋涼的許可,教中弟子才會執行。

蕭何在走到女兒身邊,輕拍她的肩膀說道:“琴兒,你出於好奇想來看看你娘生前待過的地方,我可以理解。你想揭露公孫家的陰謀,也做到了。在這待了一個月,你也應該沒有遺憾了,跟爹回家吧。我知道徐伯走了,家中再無一人,你若喜歡,爹帶你行走江湖,好嗎?”

“爹……”

蕭琴眼眶微濕,內心激動不已。“爹帶你行走江湖”,這是母親死後她最想聽到的一句話。

蕭琴的鼻子抽搭了一下,向一旁的余長老看去。她希望余長老能說些什麼,哪怕是些反對的話。

但余長老始終閉口不語,甚至都沒有看蕭琴,只是面無表情地在門口站着,仰望對面牆上琴韻姑娘的畫像。

蕭琴也隨着余長老的目光像那幅畫看去,眨動了幾下眼睛,又看回父親。

“爹,我想留下來。”

沉思半晌,蕭琴終於下定了決心。

蕭何在殷切的目光瞬間黯淡了下來。

“琴兒,你怎麼……”

“爹,你聽我說。名樂山風景秀美,這一個月我無暇欣賞,還想再多看幾眼。靡靡峰下有一間百琴堂,不僅藏琴上百,還有百般樂器,我都想修習一番。火徵門的藥房、葯爐比我們家的要大上好多倍,聽聞黃長老醫術高明,我還從未請教過。琴韻姑娘留下來好多精妙的樂譜劍法,我還只學了皮毛。我想趁眼睛還看得見,將我能看的、能學的、能做的全都嘗試一遍……”

蕭琴停頓了一下,見父親沒有打斷自己,便接着道:“不僅僅是這些。在爹看來,小狂笛只是在利用我,但我並不這麼認為,至少利用並不是全部。秋姐姐武功高強,精明能幹,若想獨攬大權,又何必拉攏我入教。她為人至情至性,洒脫不羈,讓人憧憬羨慕。第一次見面,她說她是我的師姐,如今她對我真的是為‘師’為‘姐’。余長老對我更是不用說,這份恩情我都還沒有回報,不能這樣任性地一走了之。當然,我知道,我不會永遠留在仙樂教。總有一天,可能出於各種原因,我會離開。可能會像娘當年嫁給爹那樣,也……嫁了人。但那都是以後的事情,現在,我還不想走。”

蕭琴直視父親的目光自信而堅定。

蕭何在聽完女兒這番話,長嘆了一口氣。沉默半晌,他忽然轉身面對余長老,掀起衣擺,跪在了地上。

“爹,你這是……”

蕭琴大驚,難道父親不惜下跪,也要將自己帶走嗎?

余長老卻沒有絲毫動搖,眯起眼睛看着面前之人,沉聲道:“說吧。”

“余長老,二十年前我闖入仙樂教,我跪在您面前求您准我將水柔帶走,您答應了我。二十年後的今天,我再次跪下求您……”

“爹!”

“……求您好好照顧琴兒,別讓她受到傷害或是委屈。”

“爹?!”

蕭琴沒想到父親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喉嚨一陣哽咽,眼淚瞬間流了出來。

余長老扶着門,緩緩說道:“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蕭大俠卻兩次跪下來求我這一介老婦,你是不是嫌我命長啊,哈哈……咳咳……哎。我老糊塗了,竟想着讓琴兒扮作水柔出嫁的模樣,盼你念在當年求我的情分上讓琴兒留下來。看來我是多慮了。蕭郎,你放心,琴兒就是我的親孫女,我會好生守着她,直到我死,或是等到一個當年的你將她帶走。你快起來吧,你在我面前這一跪,我兩條腿都抖得厲害。”

“多謝余長老。”

蕭琴趕緊將父親扶起,撒嬌般地又叫了聲“爹”。

蕭何在伸手為女兒拭去臉上的淚水,微笑道:“別哭了,把妝都給哭花了。你娘當年可是笑着嫁給我的,今日你也要笑着留下來。”

蕭琴抹了把眼淚,問道:“爹剛剛是故意反對的?”

蕭何在搖頭道:“不,我本是反對的。但聽到你的真心話,我便改變主意了。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想做的事情,只要不出格,我也不會那麼迂腐的反對。其實我心裏清楚,這些年,委屈你一個人在家……”

“爹真的肯讓我留下?”

“嗯。”蕭何在微微點頭,卻又眉頭一緊,“不過你剛剛說過幾年可能會嫁人,你要嫁給誰呀?”

蕭琴紅着臉道:“我……我只是隨口說說,沒有誰……”

蕭何在又轉向余長老道:“余長老,有件事我還想拜託您。雖然我知道仙樂教都是女子,但也請您護好琴兒,別讓別有心思的男子隨意接近。”

余長老“哈哈”笑道:“這個我就管不着了,你們爺倆聊着吧,我去樓上收拾收拾。”

黃鶯扶着余長老上了樓,留下蕭琴父女二人。

“快跟爹說實話,到底是誰?”蕭何在不想放過這個問題。

蕭琴垂首半晌,小聲道:“爹,我想帶你見一個人,但是我現在找不到他。”

“是誰?”

“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捨命救我的南宮二公子嗎?他沒有死,相信爹已經知道了。”

“我昨日已聽聞此事。你說的人就是他?”

蕭琴微微點頭。

“你喜歡他?”

蕭琴抿起嘴巴,又點了點頭。

“說話,你喜歡他嗎?”

“我……我喜歡南宮乙,我想帶他見爹。這些日子他一直陪在我身邊,只是這兩日他與家人重聚,可能有些顧不過來……不過我一定會找到他,帶他來見你。”

“你為什麼喜歡他?”蕭何在還在發問。

蕭琴微怔,她自己還未仔細想過這個問題,只是當她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了。

“爹說當年您救了娘,娘便以身相許,這個理由夠不夠?”

蕭何在用竹簫在女兒腦袋上輕輕一戳,“你這個丫頭,竟然拿我來打趣。”

“當然不僅僅是因為他捨命相救,就算未曾救我,也……也讓我很心動。一直以來,我從未想過自己想要什麼,但他好想比我還了解自己,每次都是我還未曾想,他就做了。做過之後,我才知道那就是我想要的。我喜歡這種感覺。”

其實想要在父親面前誇讚南宮乙一番,蕭琴能說出一大堆他的優點,但不知道為何竟說出了這樣一番沒頭腦的話來。

蕭何在無奈一笑,“平常人家女兒看男子,多看家世背景,挑剔一些便要求人品性情、長相才華,我們武林中人還要看看武功資質,唯獨你說了一些不着邊際的話,要我如何明白。”

“他家世背景、武功門派爹自然知道,長相性情爹見了也會知道,至於人品如何也無需多說。我以為,爹會懂的。”

蕭何在自然懂,他知道女兒跟自己很像,他也曾有過那樣的感覺。

輕嘆了口氣,蕭何在踱步到門邊,忽然朝外面大聲說道:“小子,你進來吧。”

“是。”

轉眼間,一個年輕男子出現在門口,滿眼柔情,滿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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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於君指上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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