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杏林

第109章 杏林

駱秋涼命三艘大船呈“一”字橫跨兩岸排開,眾小船分列兩側。十來個被捉的沱水幫弟子和其他門派的人被押上中間的大船,蕭琴等人則上了最前面那艘船。

進了船艙,駱秋涼打發其他弟子撤離,讓蘇風琬和環佩守在艙外,又吩咐綠綺去準備幾套一模一樣的白色衣服。

肖墨見眾弟子都離開了,只有一個面生的高個子姑娘還未出去,便道:“你也出去,到小船上待命。”

那姑娘微微一笑,說道:“你不認得我了嗎?”

聽到是個低沉的聲音,肖墨面色驚變,沉聲道:“你是什麼人?好大的膽子。”

她沒有直接動手,而是用疑慮的目光看向蕭琴和駱秋涼,似乎在質問為何這裏會有男人。

那“姑娘”二話不說,伸手在臉上一番搓弄,又將頭髮散開,梳起一個髮髻,瞬間恢復了本來的面目。

“在這待久了,我的梳妝技術倒也進步了不少。”南宮乙打趣道。

看清此人的相貌,肖墨不禁微微後退了一步,手中握緊竹簫,低聲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天夜裏你問我究竟是誰,我說你遲早會知道的,現在就告訴你。在下複姓南宮,單名一個乙字。”

“南宮乙?你是南宮乙?南宮乙不應該是在牢……”

肖墨的腦子登時一片混亂,她扭頭看向蕭琴和駱秋涼,只見二人一個有些難為情,一個一臉無奈,片刻后,似乎明白了什麼。

那晚過後,肖墨一直提心弔膽,不知突然冒出來的那個自稱是蕭琴師兄的男子究竟是何人,有沒有跟蕭琴或是駱秋涼說些關於自己的猜測。她一直在觀察二人對自己的態度,但回教后蕭琴一直閉關練功,而駱秋涼也忙於籌備應敵,沒有人對她有異樣的疑問或舉動。

“肖姐姐,如今大敵當前,我跟你說實話吧。”蕭琴猶豫了片刻,終於開口道,“其實並不是我將南宮乙抓進來的,是他自願佯裝被俘同我入教,為的就是在今天揭穿公孫家的陰謀。”

“揭穿公孫家的陰謀?”

“江湖傳言南宮乙與催命琵琶同歸於盡,這隻不過是公孫家散佈的謠言,只要南宮乙適時出現,就可以拆穿他們的謊言。而他也是那日惡戰最有力的證人。”

“那剛剛他為何不出面揭穿?”

其實蕭琴心中也有這個疑問,她看向南宮乙,等待他的回答。

南宮乙道:“我是想在情況最糟糕的時候出現,比如說,你們當中有人要與公孫謹對戰時。其實剛剛的場面,公孫家的陰謀都一個個不攻自破,我只想留一手,看看他們最後還能搞出什麼名堂。”

肖墨微微搖頭,道:“想要揭穿公孫家的陰謀,又何必這麼麻煩。”

“什麼意思?”蕭琴忽然警覺。

“沒什麼……我們來商量一下接下來的作戰計劃吧,時間不多了。”

“你……你對他的出現不再有其他疑問?”蕭琴見肖墨雖然起初十分驚愕,但很快就接受了南宮乙留在這裏的事實,不禁有些不安。

肖墨泄氣一笑,“我還能有什麼疑問,只盼我們渡過此劫,我自己也能有個好下場。南宮乙是來幫你的,我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蕭琴聽得出來肖墨一直話中有話,神情不定,心思頗重,不似往日豪爽無慮。

一直默不作聲的駱秋涼說道:“行了,既然肖墨不糾結此事,那我們就談正事吧。對方有四個人,而我們只有三個人,無論怎麼安排,都有一個人要出戰兩場。並非我自負,怎麼想這個人都是我了。關鍵是你們倆分別應對誰勝算會更大一些。”

蕭琴皺眉道:“居正、雲眉、南宮甲、公孫謹……恐怕我唯一有機會能贏的就是南宮甲了。還希望他能看在……看在南宮乙的份上,放我一馬。”

蕭琴有些無助地看向南宮乙。

南宮乙卻搖頭道:“我不認為師父會親自出戰。”

“為什麼?”三人齊問道。

“師父武功修為極高,就算是駱師姐應戰,恐怕贏下的機會也只有一成不到。”

“你這是看不起我?”駱秋涼不悅道。

“不,我的意思是既然師父真的想贏,那他就沒有必要讓各派都派人出戰,直接兩方各派一人比試一場就好。他這麼做,為的就是不想自己親自出馬。”

蕭琴不解道:“為什麼?他可是‘除魔大軍’的統帥,怎麼想都沒有道理不出站。”

南宮乙道:“我清楚師父的為人,他是個胸懷寬大的出家人,絕不會為了一己私仇大動干戈,想來此番出征也是迫於各方壓力的無奈之舉。況且你們都是女子,年齡比他歲數的一半還要小,他是不會與你們比武的。而且武當還有‘他’在,我想他也不會讓師父出戰的。”

駱秋涼奇道:“‘他’是誰?”

南宮乙看了蕭琴一眼,道:“我師弟,上官靈鈺。”

駱秋涼“哦”了一聲,別有深意地看着蕭琴道:“就是那個突然冒出來跟你過招的少年。我瞧你待他神情有異,你們是什麼關係?”

蕭琴一臉窘迫,支吾道:“沒什麼,我們自幼相識而已。”

“自幼相識……嘿,那如果他出戰,你有把握能勝他嗎?”

“我沒有把握能贏他,但我可以想辦法贏下這場比試。”

駱秋涼拍手道:“好,那就由你迎戰武當,我來對付雲眉和公孫謹,南宮甲就交給肖墨。”

肖墨卻道:“能讓我來迎戰公孫家嗎?”

駱秋涼神色一變,“你可知公孫謹的功夫如何?連我都只有三成把握能贏他。”

肖墨面不改色地道:“我自然知道,正是因為你只有三成把握能贏,所以我才要出戰。”

駱秋涼不信,“那你有幾成把握能贏他?”

“一成都沒有。”

“你在開玩笑?”

“沒有。但我猜測他也未必會親自出手。”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總之請讓我來應對公孫家。我有我的理由,比試過後,無論輸贏,我都會告訴你們。”肖墨的語氣十分堅定。

“但是我們不能輸。”駱秋涼不肯讓步。

“我可以保證,即便我輸了,也會將公孫家拉下水,讓他們身敗名裂,成為武林中的笑柄。”肖墨一副破釜沉舟的態度。

“你的話越來越讓人聽不懂了……”

“駱姐姐,蕭妹妹,你們很快就會知道為什麼了。”

駱秋涼和蕭琴對視一眼,均是一臉不解。沉默半晌,駱秋涼終於開口道:“好吧,那我們交換一下,你對付公孫家,我對付南宮甲。”

這時,艙外有人敲門道:“三位護教,我將衣服拿來了,可以進來嗎?”

是綠綺的聲音。

“進來吧。”

外面的蘇風琬和環佩也一同進艙,眾人都換上了同樣的白衣,並分別戴上面具。南宮乙本就穿着普通教眾的白衣,戴上面具后混在其中,外人也不會察覺有異。

駱秋涼吩咐獨幽、葉風瑤、顧妙等人在第一艘船上備樂待命,便同戴上面具的眾人一齊運起輕功躍至岸上。

岸上眾人顯然等得有些不耐煩,此時見七個穿着一樣、同戴面具的女子一齊走來,全都愣住了。

“什麼情況?”

“她們在搞什麼鬼?”

在一陣議論聲中,居正走上前來,說道:“既然人都到齊了,那我們就開始吧。不知哪位願意出戰第一場,如果無人主動請纓,那就由我武當……”

居正話還未說完,卻聽雲眉大聲道:“同是女流之輩,就由我雲眉來戰第一場。不管魔教是誰來應戰,我若輸了,便立刻率弟子離開。我若贏了,沒有別的要求,請魔教放了沱水幫的弟子和其他被俘的各派人士,並好生安葬死在水中的人。”

眾人沒有想到雲眉竟在一開始就說出了要求,而且還是對魔教沒什麼損失的要求。

居正頗為讚許地點了點頭,汪潮更是感激涕零,連說了幾句“多謝”,只有公孫謹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雲眉雖然脾氣急躁了些,卻也並非不明事理之人。沱水幫是她請來助陣的,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對他們的人負責。

話畢,雲眉讓弟子薛冰艷為她戴上面具,運起輕功飛入林間。

此時已是深秋,金黃的杏樹林中一位黃衣尼姑臨風而立,隨風飄落的黃樹葉與她懸空的衣袖扭作一團。遠遠望去,雖是獨臂尼姑,卻有一代宗師風範。

駱秋涼見雲眉如此磊落,便也無意隱藏身份,朗聲道:“仙樂教駱秋涼來會一會雲眉師太。”

她手持金笛,飛身越過人群,落在樹林之中。

二人相對而立,還未等居正發話,雲眉便不耐煩地說道:“開始吧。”

話音剛落,她便手持拂塵向駱秋涼的門面攻去。

駱秋涼不慌不忙地用金笛盪開掃來的拂塵,身子后傾,腳下生風,一個旋身盤上身後的銀杏樹,運起輕功盤旋於眾樹之間,躲避雲眉的進攻。

峨眉派和仙樂教雖都以高明的劍法著稱,但二人均不使劍,而是將劍法融入自己更得心應手的器物之中。

幾招過後,駱秋涼便試出了雲眉的厲害。

“她內功在我之上,恐怕不能硬拼。不過她獨臂,拂塵也不是利器,想要摘得或是破壞我的面具,都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這老尼是個光頭,面具恐怕戴不穩吧。”

想到此處,駱秋涼竟有些想笑。

她飛竄於杏樹之間,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就是不與雲眉過一招半式。

雲眉性急,在她身後緊緊追趕,罵道:“丫頭,你四處逃竄算什麼本事!”

駱秋涼輕聲一笑,“呵呵,我都這個年紀了,居然還有人叫我‘丫頭’,真是有趣。”說著躍上了高枝,金笛一揮,打落一大片銀杏葉,擋住了向上追來的雲眉的視線。

雲眉久追不上,又見駱秋涼有耍戲之意,一氣之下,將拂塵別於腰間,不再騰空追趕,而是疾步奔到駱秋涼可能停留的樹下,揮掌猛劈樹榦,震得上面樹枝一陣亂顫。

在強勁掌力的震動下,駱秋涼竟難以在樹枝上站穩。

“峨眉武功偏陰柔,卻沒想到她的掌法竟然如此剛猛,果然內功深厚。不過我看她能劈到什麼時候,等她內力耗了大半,我再取她面具。”

駱秋涼本想就這樣跟雲眉耗下去,卻沒想到在飛向另一棵樹的時候,忽然間小腿一痛,似被利器所刺。低頭看去,卻見右腿小腿處插着一枚鋼針,緊接着一個強大的回拉之力將她從半空中甩到了地上。

“啊——”的一聲驚叫,駱秋涼在地上一陣翻滾。

坐起身來向傷口看去,才發現那枚鋼針的針鼻兒連着一道極細的鋼絲,鋼絲的另一端卻連着雲眉拂塵的塵柄末端。

原來雲眉的拂塵暗藏玄機,柄端有一個米粒大的針孔,裏面藏有拴着堅韌鋼絲的鋼針,只要啟動機關便可發射暗器,不僅可令敵人受傷,還能以鋼絲牽制敵人。

不過雲眉極少使用此招,一來她覺得使用暗器終歸不是光明正大的行為,有失一派掌門的身份;二來她也想留一手,不到關鍵致命的時刻不會使用。不過駱秋涼在林中的一番逃竄耍戲,讓她又氣又急,無奈之下,抄起拂塵、拉開機關,朝着駱秋涼的小腿射去。

駱秋涼又怎會料到雲眉使用暗器,一時託大竟着了道。雖然只是皮外傷,也沒有毒,但鋼針扎得小腿着實疼痛,恐怕再難以像之前那般靈活地使用輕功逃竄。

駱秋涼忍痛將鋼針拔出,那針卻“嗖——”的一聲縮回了塵柄。雲眉已欺至身前,揮臂一記拂塵向駱秋涼的面具打去。

駱秋涼連忙側身閃避,又被雲眉的拂塵追擊得接連向外翻滾,甚是狼狽。看眼就要滾出樹林,駱秋涼暗道“不妙”,情急之下身子微轉改變了方向,直接撞向一棵樹的樹榦。

身子翻滾的力道不小,駱秋涼後背被撞的一陣疼痛。此時雲眉又一記拂塵襲來,駱秋涼本可躲閃,卻忽然坐起身來,也不閃避,竟直接要以面門接下雲眉這一招。

雲眉此擊使出了十成的內力,如果駱秋涼不躲閃,別說面具會破裂,恐怕就連整張臉都會被打得血肉模糊。她想不通駱秋涼為何如此,一時猶豫,不知是出於懷疑有詐,還是不想傷人性命,就在拂塵距離面具一寸之處,雲眉陡然收力,手臂向左急轉,讓這一招打在了旁邊的樹榦上。

“咔嚓——”一聲,樹榦竟被打掉了一大塊樹皮,足見威力極大,駭得林外眾人一陣驚呼。

駱秋涼趁機向樹林內側翻滾一周,起身離開雲眉數十尺後方停下來,深深舒了幾口氣,將拴着面具的繩子緊了緊。

“你剛剛那一招明明可以取我性命,為何不動手?”

“你剛剛也可以趁我轉身撤招時從後面偷襲我,你不是也沒動手?”

二人隔着十幾步相對而立,嘴角都露出一絲微笑,儘管被面具遮住,誰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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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於君指上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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