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王大狗返鄉
話說丁局長退休之前，妻子女兒便移民美國去了。他本來退休之後也想去的，當聽說夫人在美國去世之後，便再也不想去了。丁局長一生好色，情人、相好無數。在如皋還有幾位半老徐娘陪他跳舞、談心，如果去了美國，言語不通，金髮碧眼的美女願意陪他嗎？他不顧女兒反對，一個人住在別墅區的小洋房裏，早上打太極拳，晚上跳廣場舞，每月六千多塊錢退休工資，倒也過得逍遙自在。
丁局長熱愛勞動，燒飯洗衣樣樣能幹，到了八十二歲這年，畢競年老體弱力不從心。這天他從家政中心找來一位十八歲的保姆，讓她照顧自己生活。小姑娘年輕漂亮，勤勞肯干，丁局長十分喜歡。
丁局長年輕時器宇軒昂玉樹臨風，加之文質彬彬一表人才，喜歡他的女人很多；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那些女人也都七老八十了。丁局長八十開外，由於保養得好，看起來就象七十歲一樣。
小保姆名叫秀蓮，長得如花似玉，對局長也是體貼入微服務周到。丁局長老當益壯春心復萌，對秀蓮花言巧語動手動腳，並許諾給她雙倍工資！
誰知小保姆原則性很強！她說她是保姆不是小姐。丁局長如果真正愛她，那就光明正大明媒正娶！在真正的愛情面前，年齡不是問題，窮富也不是問題！
丁局長原來只想玩玩，可是小姑娘態度堅決，不結婚堅決不肯同房，碰碰摸摸也不允許！丁局長無可奈何，後來真的請人向秀蓮父母提親。秀蓮父母十分開明，亳不猶豫便答應了！丁局長八十二，丈人四十一，女婿比丈人大了一倍！
婚禮在如皋最大的飯店舉行，十八歲的姑娘嫁給八十二歲的老頭，合起來正好一百歲！老夫少妻真情相愛，在如皋一時傳為佳話。
卻說王小毛被李有才戳瞎雙眼后，陳美如傷心欲絕，不到一個月，她便駕鶴西去了。朱小紅開始還盡心服侍老公，後來看王小毛成了廢人，再也沒有恢復的可能，她漸漸變得心灰意冷。加之吳剛天天花言巧語發短訊勾引，朱小紅終於受不住誘惑，最終扔下王小毛，帶着幾百萬元存款，投到吳剛懷胞里去了。吳剛人財兩得，高興得合不攏嘴！朱小紅攜款出走，王小毛本想報警，可是幾百萬元存款都是他做書記時撈的不義之財。如今反腐形勢嚴峻，他只能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吳剛與老婆石蘭青梅竹馬，從小住在一起。與王艷初中同學，王艷老公不育，後來便做了吳剛情人，兩人還生了一個女兒。朱小紅三十齣頭南大畢業，現在又帶着巨款投懷送胞，吳剛自然十分喜歡！不過吳剛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喜新而不厭舊，見異而不思遷！他半開玩笑半當真地封老婆石蘭為皇后，情人王艷為貴妃，朱小紅則被封為才人！三個女人和平共處情同姐妹，在如皋富豪界也是奇事。
吳剛得意忘形，王大狗卻是度日如年。兒子被扎瞎雙眼，老婆又含恨去世，王大狗不得不燒飯洗碗照顧兒子。他從小好吃懶做，後來又當了半輩子幹部，哪裏會燒飯炒菜？他每天除了稀飯還是稀飯，有時到樓下買點豬肝、豬頭肉之類，父子倆一邊吃肉一邊喝粥。
王小毛何曾受過這些苦呀！他做書記時貪了幾百萬元，進城后買車買房，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皮爾卡丹，現在王大狗竟然讓他天天喝粥！有一天他終於忍無可忍，將粥碗砸在王大狗頭上！
王大狗終於爆發了：“小毛你這個畜生！老子辛辛苦苦將你養大，你叫別人爸叫我大狗！看在陳美如、丁局長面上，我一直不跟你計較！現在你媽死了媳婦走了，我天天燒飯買肉你吃，你不謝我也就算了，竟然還用飯碗砸我！老子我今天跟你拼了！”
王大狗找來一把掃帚，對着王小毛劈頭蓋臉亂打！王小毛看不見，他除了大罵老匹夫休得無禮之外，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天丁局長正好來看望兒子，見王小毛被打得頭破血流，忍不住老淚縱橫！他將兒子接回家裏，讓秀蓮照顧他們兩個。秀蓮燒飯炒菜樣樣都會，將父子倆照顧得十分周到。王小毛眼晴看不見，耳朵卻聽得見。聽秀蓮吳儂軟語十分好聽，竟然也心猿意馬想入非非。王小毛雙目失明是個瞎子，不過戴上墨鏡依然很帥！秀蓮分不清父子倆誰是真愛，只好左右逢源秋色平分，半年之後竟然懷孕了！丁局長不是董卓，王小毛也不是呂布，三個人和平共處相安無事。至於孩子將來叫誰爸爸，我現在也無可奉告。
卻說王小毛走了以後，王大狗一人呆在家裏，他倒不嫌稀飯豬頭肉難吃，不過一個人呆在家裏實在苦悶。他不會上網，也不會跳舞，電視又看不懂。這天他看見對門一對小夫妻剛剛進去，忍不住想和他們拉拉家常。
王大狗摁響了門鈴。
“誰呀”？
屋裏傳出一個女人倦怠的聲音。王大狗答道：“我是你鄰居，有話跟你說。”屋內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王大狗感覺對方正透過貓眼審視自己；不過他覺得鄰里之間串門很正常，所以十分坦然地接受審視。
一分鐘后，“吱”的一聲，女青年小心翼翼地打開一道門縫，探出頭上下打量一下王大狗，滿腹狐疑地問：“你有事嗎？”
很顯然，女主人沒有邀請王大狗進屋的意思，王大狗不管這些，他一把推開屋門，一邊進來一邊大大咧咧地說：“我住在你們對門，我叫王大狗。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我們以後互相幫助互相照顧。”
男青年見王大狗推門而入，心裏很不高興；不過出於禮貌，還是硬擠出一絲笑容，招呼他坐下，並給他沏上一杯茶。
王大狗受寵若驚，坐下后便滔滔不絕地講起他的光榮歷史。他從解放前講到解放后；從大集體講到包產到戶；從農村講到城裏；最後又講到戀愛婚姻。他說夫妻間要互相理解互相照顧，即使有一方出軌，另一方也要包容！
男青年新婚燕爾，這幾天只想與妻子纏綿。聽王大狗嘮嘮叨叨喋喋不休，一直強迫自己忍耐；後來聽他越說越不象話，不由火冒三丈！他指着房門對王大狗說了一個字：“滾！”
王大狗莫名其妙，悻悻然走出房間。男青年“呯”的一聲將門關上！王大狗後腳尚未出門，結果被鐵門蹭了一大塊皮！
王大狗在家裏呆了幾天，再也不敢到人家串門；可他悶在家裏又實在難受。這天他將房門鎖上，獨自坐公交來到楊庄。
說來也巧，這天楊大山老婆去世后出殯，親朋好友都來弔唁。王大狗老遠聞到肉香，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坐到人家飯桌上就吃！
楊大山這次沒有罵他！還幫他倒了兩杯白酒！他以前罵他只是因為特別生氣，倒不是真的在乎吃喝。自從承包田被徵用之後，兒子孫子孫女們都到外面打工，家裏只剩下他和老伴。現在老伴又去世了，以後家裏就他一個人了！
楊大山土地房屋被徵用后，吳剛不僅給他一套置換房，還給他一個車庫。他家裏沒錢買車，車庫一直空着。他從樓上搬下來一張小床兩條被子，讓王大狗將就住兩個晚上！兩位老人鬥了一世，最終相逢一笑泯恩仇！
王大狗在城裏無親無故，王小毛又不是親生的，也不認他這個老子，他覺得回家也沒意思。後來他就住在車庫不走了！他是老書記，又年近九十，不管走到哪裏，純樸的村民們都留他吃飯。去年九月，王大狗去世了，臨死前他交給楊大山一本存摺，上面還有三萬多塊錢！楊大山將他遺體火化之後，將骨灰埋在長江邊上。墳旁邊立了一塊墓碑，上書十個大字：楊庄村書記王大狗之墓【陳美如死後，王小毛要求將她的骨灰保存，將來與丁局長合葬，所以王大狗是孤墳。不過王大狗以退休書記的身份壽終正寢，這輩子也沒白活】。
張學義喝葯臨死前，曾唱過這樣幾句：“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着生死權。天地也只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盜跖顏淵！。。。。。。”
“盜跖顏淵”什麼意思呢？這裏有個典故，不妨啰嗦幾句：
春秋時期，孔子與柳下惠是好友，柳下惠的么弟即盜拓。柳下惠是魯國著名的賢人，坐懷不亂說的就是他。盜拓卻是無惡不作的江洋大盜。
盜拓佔山為王桀騖不馴、侵擾諸侯橫行鄉里、取人婦女心狠手辣、追隨者九千。“所過之邑，萬民苦之”。
盜拓還是一個六親不認的人，按家族輩分應該稱柳下拓，但盜拓與家族決裂，廢掉原姓，拒祭祖先，自名盜拓。
孔子找到柳下惠說：“按倫理，父親能命令兒子，哥哥能教訓弟弟，如果父不能令子、兄不能教弟，那麼父子、兄弟之間還有什麼親情可言呢？咱魯國是禮義之邦，你是魯國大賢，你么弟卻危害天下，你居然放縱不管！這樣吧，你不管，我代表你去教育他！”
柳下惠說：“先生所言極是！可是，如果子不認父、弟不認兄，又有什麼辦法呢？家門不幸，我那個不肖么弟心思縝密、奸詐無比。他武藝高強又能言善辯，如果馬屁拍好了他興高采烈，拍反了他翻臉不認人。先生萬萬不可去啊！”
孔子不以為然，他帶上弟子顏回【即顏淵】、子貢啟程去見盜跖。
盜跖一夥正在泰山南麓休整，孔子去時正是午飯時間。盜跖等人吃着炒人肝、喝着小酒，好不自在。孔子下車揖拜哨兵：“在下孔丘，久聞將軍大名，請代為引見！”
哨兵入內稟報，盜跖下令：“讓他進來！”
孔子碎步向前作揖行禮。盜跖手握劍柄雙腿叉立，大聲吼道：“你不就是魯國那個偽君子嗎？孔丘！給你一次機會，今天你說的話順我意，饒你一命；反我意，必死！”
孔子道：“我聽人講，人有三德：身材魁偉、儀容俊美、人見人愛，這是上德；上知天文、下識地理、無所不通，這是中德；勇猛剛強、敢闖敢幹，能征善戰，這是下德。凡人有此三德之一，便可稱王稱霸。而將軍三德佔齊：將軍身高八尺滿面紅光、唇如激丹齒如齊貝，取名盜跖實在可惜啊！”
盜跖頓腳叫道：“孔丘！你到底想說什麼？用不着拐彎抹角油嘴滑舌！我每天照鏡子，知道自己儀錶堂堂、人見人愛，要你來提醒我嗎？想說什麼快說！”
“將軍！”孔子繼續說：“如果您有心差孔丘跑腿，孔丘願南使吳越、北使齊魯、東使宋衛、西使晉楚，遊說各諸侯為將軍建一個數百里的大城、遷入上萬戶人家，承認將軍為一方諸侯。這樣的話，將軍可以堂堂正正地稱王，到時罷兵休卒共祭先祖。這才是聖人的作為，也是天下老百姓的願望啊！”
盜跖聽罷大怒：“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我是真強盜，你是偽君子！本質上並沒有區別。試問普天之下，何田是汝耕作？何園是汝灌溉？你這個花言巧語的傢伙，不耕不鋤白吃飯、不織不縫白穿衣。你罪該萬死，馬上滾回去！否則我剜下你的肝下酒！”
孔子再三作揖行禮，碎步退了出去。顏淵憤怒地說：“盜跖！你成天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就不怕遭到報應嗎？”
盜跖哈哈笑道：“如果真有報應，這些無辜的人的人就不會被我殺了！我看你四肢無力面黃肌瘦，恐怕離死不遠了！看我哥哥柳下惠面子，今天我不殺你們，還不快滾！”
孔子出門登上車子，手裏的韁繩三次落地，不得不緊緊抓住橫杠。一行人到了魯國，碰到柳下惠。柳下惠問道：“先生，幾天不見，莫非真的去見盜跖了？”
孔子有氣無力地說道：“正是！”
“盜跖對你出言不遜了吧？”柳下惠問道。
“哎！”孔子長嘆一聲：“我是無故撩撥虎頭，差一點被虎吃掉啊！”
卻說顏淵聰明好學仁慈善良，不過總是窮困纏身，連粗劣的食物都吃不飽，不久便去世了。盜跖成天殺人，烤人的心肝當肉吃，兇殘放縱，聚集黨徒幾千人在天下橫行，竟然長壽而終。於是後人用“盜跖顏淵”來形容上天沒眼，善惡的命運不公平，好人未必有好報，壞人也未必遭報應。
王大狗年輕時遊手好閒，吃百家飯，強姦地主婆，誘姦女知青，偷公糧，搞腐敗，獻妻得官，厚顏無恥，最後竟然善終！張學義兢兢業業一心為公，卻落得個精神分裂、服毒自殺的下場。所以做人做官應該自我約束加上法律監督，因果報應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