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三章 這年，那年
十二月二十八日，冬。
這一天我哭了，其實不只是我，我們班級的所有同學都有偷偷的抹眼淚，
三年多前，學校來了位很漂亮的女老師。特別是她笑的時候比地上長起的野花還好看，她的打扮一看就是大城市來的人。當時我們以為她會不習慣這兒的生活，黑板下，她寫下林婉儀三個大字，林老師三年多前從一個受不了苦的年輕老師接手她們，以為會和之前相同的命運，原來是我們錯看了大城市的人。
他們之中也有好人與壞人，也有懶惰和吃苦耐勞的的區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們喜歡上了這個叫林婉儀的老師，因為村裡落後，許多父母不得不外出打工，林老師不僅有老師的嚴肅，也有母愛的慈祥，姐姐般的如沐春風。可惜，老天爺不睜眼，一個這麼好的老師你都忍心將她帶走，老師姐姐，人們都說，心腸壞的人下地獄，心地善良的人上天堂，願你在天堂安寧。
老秦今年年初來的學校，但我還知道一個秘密，在林老師之前，我就見過老秦，我們能坐在乾淨的教師讀書，甚至林老師的到來，全都是因為他，曙光小學的建造者，我一輩子感激的人。我並沒有將這個秘密告訴其他同學，老秦是個低調的人，我不想給他添麻煩。
後山樹立的小山包，許多學生都去探望過，秦唐之妾，我開始不明白妾是什麼意思，家裏的長輩也不願在這個話題多談，後來也不知是誰傳出的謠言，秦唐辜負了林老師，所以老秦來的時候同學們並不接待他，只有我默默地替他擔心。
老秦比我想像中的堅強，也是，他是老天派來拯救我們村子的人，又怎麼能夠被一群熊孩子打敗，喜歡老秦就和喜歡林老師一樣，他們都是來自大城市最乾淨的人，很可惜他們最後沒有走到一起。林老師去了天堂，老秦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她叫我姐姐，還請我吃糖，糖跟甜，我喜歡老秦，喜歡那個叫無憂的小女孩，也喜歡林老師，林老師，你並沒有看錯人。
記得老秦那次在球場上，被一群男孩子欺負，女孩子拚命為老秦加油，我嗓子都快喊啞了，可我的聲音還是不如別人的響亮，也不知他是否能聽到我的加油聲。原來不知不覺，老秦已用魅力征服了所有同學，不愧是我所敬佩的人。只是他不在是我的’唯一’。
老秦踢足球馬馬虎虎，不過在男孩子不擅長的跳皮筋上展露出了天賦，那次他分配和我搭檔，先小開心一會，和另兩個女學生跳一種皮筋遊戲，老秦大殺四方，我甚至不用表現我在皮筋上的天賦輕鬆獲得勝利，我們擊掌慶祝，我像喝了蜂蜜，覺得很甜。
六月二十九日，晴。
天氣有些悶熱，老秦宣讀了我們班的期末考試成績，我得了人生之中第一個第一名，之前三個月的日日夜夜，我努力學習終於有了回報，老秦表揚了我，說我進步很大。我微笑，心裏卻想說，我之所以拚命努力，只是不希望辜負你的一片摯誠。
九月一號。
我早早的到了學校，只為再看到你的身影，怕是一場夢。
暑假裏，我們一群小夥伴在各種猜測，說你會不會來？
大牛不知從哪得到的消息，知道了你是建設學校的事，從此它不再是我一個人的秘密，他說你是個大老闆，有很多事需要你去處理，之所以來這個小山村，或許是看在林老師的面子，大牛振振有詞的說，新學期你一定不會來了。當時，我很難過。
當看到你的身影，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激動的說不出話，你和我打招呼，我都沒回應，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
十二月二十七日。
那一天，對於我來說，是一個漫長的嚴寒。
從你推開教室門，臉上流露出了表情，我似乎有種很不好的預感，我將雙手合起，默默祈禱，千萬不要是我的猜測，可是，我怕的還是來了，老秦要走了，他是屬於大城市的飛龍，翱翔於天。
那天，在小山村的墓前，我們又聽到了歌聲，還是如之前的優美，只是我們，卻無暇歌聲，在近十個月的相處中，老秦已經烙印在我們心中。
十二月二十八日。
老秦想偷偷的走，他說自己不喜歡離別的憂愁。
可我們還是自發的去送他了，他微笑着說有時間會來看我們，我一直沒有說話，但是老秦，你要記得自己的承諾，有一個范村的地方，還有許多人惦記着你。
……
一月初，東北。
大雪滂沱，銀裝素裹。
老秦家佛堂，老太太木魚完畢。拉着秦三代的手，將小猴子看得仔細。秦唐突然眼眶一紅，清淚難掩。之所以從范村匆匆趕回，老太太時日無多。不過老人家倒是豁達，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逃不過的輪迴。她拍了拍小猴子的手背，說你那個糟心的爺爺一直託夢給我，說自己在奈何橋等不及了，你這個老婆子什麼時候下來陪我？小猴子啊，你說我下輩子還跟不跟他過。
老太太似乎也沒有真的想要徵詢秦三代意見，自顧自的說道，你那個爺爺啊，和秦二世是兩個極端，但又殊途同歸，身上有幾分世故與炎涼，但也存了一分對天地的敬畏。
小猴子啊，你和他們不同，但也容易吃虧，吃虧就吃虧吧，老婆子還給你存了一些嫁妝，咱們吃的起。秦朝啊，總體來說沒什麼大毛病，年輕時長得帥氣，又有學識，不經意間就能吸引女孩子的目光，我得看緊他，不怕你笑話，要不是當年你奶奶下手快，你爺爺就不是你爺爺，這輩子晾了他三十年，只能下輩子還了，小猴子啊，我要去看你爺爺了，怕他一個人寂寞，也怕他被某個女鬼勾搭了，到時候我會哭鼻子。
我們那個年代，很少會說愛這個字眼，我也隨主流說一回:秦朝，老婆子愛你，等我！！！
突然，突然傳來一聲悲慟的哭聲，秦三代年幼，面對熊瞎子很少會哭，面對沈墨君，連中三槍，依然微笑，老爺子走的時候，他只是悲傷，有兩行清淚，卻沒有如此驚天動地。
老爺子一生內斂，秦三代含蓄的將悲情放在心中，老太太從沒顧慮過對秦唐的好，對小猴子讓所有老秦家的人妒忌，就是秦一世、秦二世如此梟雄，每次都吃他的乾醋。
秦二世動用了一個天大的關係網，足可以在危難中解救一次老秦氏，只為了從裏面出來一趟。
老秦氏浴火重生，又值得許多人結交，只是有太多的人，進不了山門。
秦二世，秦三代披麻戴孝，不苟言笑。
下葬日，大雪一如既往。
雪地中，秦三代跪地哭的撕心裂肺，秦二世手中捧着一雙布鞋，眼眶濕潤，一生從沒哭過的鋼鐵硬漢，在老母親的墳前，哭的稀里嘩啦，
老太太和老爺子葬在了一起，兩人的墳都沒立墓碑，用她們的話說:草木一束，黃塗一杯，睡得安享。
秦三代跪地一直不肯抬頭，或許他接受不了事實，秦二世示意所有人離開。
小山頭，草木為席，大風大雪。
每個人，都會不斷成長，一度，我們以為自己成熟了，覺得自己能夠冷眼看沉浮，冷眼看眾生。實際上，那也不過是成長到了一定階段時候的一種意境而已。人生，又怎麼可能會是一馬平川呢？有*，也有低谷，就看你用什麼樣的方式一路走過。最後，那麼那麼多的風景消失在你身後，得到與失去的，都不過是就傻在指縫中的短暫停留與快速滑落。
是的，沒有真正的成熟，只有越發理智地看待世間的人和事。
或許很多年之後，你會開始明白，白色的天使也會翱翔在黑暗的夜空，長角惡魔也會在地獄中點起光芒。天使與惡魔最大的區別不是對於善惡的理解，而是……
而是對於犧牲的詮釋。
心靈擁有其自我棲息之地，可以創造出地獄中的天堂，也可以……也可以創造出天堂中的地獄。
秦二世難以在外面久呆，他出來已是不合時宜，留下一番是自省，是領悟，又是勸告的話，下山，隨監獄的兩個獄警離開。
這個雪，一直持續到了來年開春，這個年，因為老太太的缺席，過得一度沉悶。
許多年之後。
杭城，郊區。
秦唐買了數畝的地，安心當起了農場主，水稻蔬菜，還種下了一片花海，梅花、梨樹、桃樹、向日葵，三兩老農幫忙，可意融融。值得一提的是他克服的暈車困難考了駕照，畢竟他這兒離曙光集團有點距離，另外，每天還要接送無憂上下學。
曙光在這幾年的發展算不得突出，但勝在平穩，秦唐正在向他的第一百所小學發起衝擊。
無憂不在是曾經拉着秦唐衣角喊粑粑的小姑娘了，已是一個近十歲的半大姑娘，本性不壞，卻有點皮，經常讓秦唐哭笑不得。
“老秦，如歌阿姨給我打電話，說晚上來我們這吃飯，讓你去接她”。小丫頭走向廚房，嘴裏叼着蘋果，也不削皮，直接往嘴裏塞。
“她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再說了，她不是有車嗎，幹嘛讓我去接”？秦唐掌着勺，頭也沒回。
“說明你有魅力唄”！小丫頭一笑，頗有當年草原女神的魅力，這些年她基本不提媽媽，因為每次一提，老秦就會犯病，她似乎是接受幕如歌進他們家門的打算。“老秦，你都三十了，如歌阿姨也差不多，三十的男人是朵花，三十的女人可是豆腐渣，你耗得起，別人可耗不起”，
“你個小屁孩哪學來的這些東西，好的不學，竟學這些……我再燒兩菜，再去接她”。秦三代對無憂真的很好，就像當年老太太對他的縱容。
小丫頭做了個鬼臉，跑開了。
如果說秦唐在愛情之路上坎坷，商業道路上平穩，在文學上卻是順風順水。
《黑土地》一發佈，不但得到了國內最高級別的矛盾文學獎，來年竟然提名進了諾貝爾文學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以二十八歲之齡，從各提名中脫穎而出，成就了諾貝爾文學家得主，刷新了諾獎年齡記錄。不過，更不可思議的是秦唐並沒有接受這份榮譽，他站在領獎台上，慷慨激昂，華夏上下五千年，文學根本不需要別人的承認，他要爭就爭華夏文學第一。
像他這麼狂的，不說後無來者，卻也前無古人。幾十年前薩特拒絕諾獎不得已而為之，但也表現出對諾獎的尊崇，如今有一人，輕狂如此。卻得到許多人讚揚，當然罵者不在少數，秦三代坦然接受。
有人說百年修得薩特，千年修得秦唐。無論他接不接受這個獎項，但無人能否認他在文學上的地位。
那一年，花好月正圓。
在自己的花海中，秦唐坐在庭院中煮茶，突然，他抬起頭，看到了一個身影，林婉儀站在前方，微笑；他的頭往左邊瞥了瞥，幕如歌正在向他招手，他又向右看去，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在緩步走來，越走越近，秦三代看清了她的面容，曾經在他腦海中千百次的一閃而過，原來是秦素雅的身影。
學姐，我記起你了！
這年，那年！！！
PS：書寫到這兒基本算完結了，我們江湖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