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拜見
靜雪苑。
院子在偏僻的西側，清晨的光線也沒有那般強烈，只是稀疏地蒙上一層極淡的金紗，風裏染了些水露的涼意，絲絲拂過肌膚。
院落安置在偏僻一隅倒是也清凈安寧，除了偶爾匆匆路過的零星上官府下人，沈暮雪半天也見不着除卻張嬤嬤和藍玉之外的半個人影，這讓上官家嫡女顯得十分寒酸，但沈暮雪本就喜歡安靜閑適的日子，倒也歪打正着地省卻不少麻煩。
只是……
許是太安靜了，此時的沈暮雪睡意更濃，甚至對着梳妝枱的銅鏡連着打了好幾個盹兒，好在藍玉和張嬤嬤精心伺候着梳妝，即便是沈暮雪睡眼朦朧，髮型及妝容倒也顯得端莊大方。
“大小姐……”藍玉試探地喚道。
沈暮雪的腦袋更如小雞啄米似的，藍玉乾脆大着膽子大聲喚道，“小姐！”
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許是從前上班時有偷偷打盹兒的現象，沈暮雪聽到叫聲，條件反射般地清醒過來站起身，“對不起主管，我不是有意盹兒的。”
看到沈暮雪的反應，張嬤嬤和藍玉還以為自己行為不當，惹惱了自家小姐，連忙熟絡地跪地請罪，異口同聲道，“大小姐恕罪！”
沈暮雪徹底清醒過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身處古代，看着二人的反應，既無奈，又心疼，想必是從前在其他主子面前受了不少罪，才讓她們這般小心翼翼的，想及此，連忙扶起她們，“起來，在我面前不必如此謹慎。”
安撫了二人，又想起一會兒要去拜見老夫人、二叔和當家主母，沈暮雪不敢怠慢，復又坐下端詳着自己的妝容。
對鏡抿了抿紅紙，左右看看，沈暮雪十分滿意，可藍玉卻還覺得缺了些什麼，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小姐的臉色還是有些白，奴婢給您掃些紅脂粉。”
“不必麻煩了，我自來就好。”
沈暮雪雙手指尖捻了捻紅紙均勻地塗抹在臉頰上，效果倒也不錯，原本過於蒼白的臉頰染了些醉意般的微紅，有些嬌柔可憐的美。
她又從滿目素凈的衣衫中抽出條鮮嫩明亮些的翠綠，更襯得她膚色明亮白皙。
藍玉站在一旁看着她，目光中也流露出些驚艷，忍不住開口誇讚道，“大小姐今日還真是好看。”
“你着小丫頭的嘴倒是挺甜的。”沈暮雪莞爾，回頭給她一個笑容。
沈暮雪環視了一圈小屋內外擺置的物件，雖然尚且潔凈完好，但已看得出有了些陳舊的色澤，漬黃斑駁地爬上皮面。
思量半晌說道，“待一會兒拜見了家中長輩后，你便陪着我上集市看看吧！”
…………
繞過蜿蜒細窄的鵝卵石路，穿梭過小半片花園長廊，沈暮雪這才來到了正院中。依稀從被樹葉蠶食的光景中隔遠見着一小撮晃動的人影，想來幾位長輩都在。
款款碎步在眾人跟前停下。沈暮雪深深呼了口氣，便端端正正行禮問安，才抬眸，恰恰撞上上官玄似笑非笑的眼光。
沈暮雪用餘光悄悄打量了一眼，坐在正當中滿頭銀白卻不失威嚴莊重的老婦人，想必就是老夫人殷氏。
殷氏左手旁站坐着一中年男人，身着玄青色襟袍，神色略有萎靡懦弱，應當就是二叔上官修，而落座於她右手邊，臉上親親熱熱笑着的，多半便是二夫人，當今聖上的妹妹，舒和公主軒轅明珠。那站在軒轅明珠身側的是……
沈暮雪目光微動，作為原著的忠實粉絲，她真是愛極憐極了上官珍這個角色，如今見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容顏尚且青春俏麗，雙眸依舊是一汪清凈的水，怎能不感嘆惋惜。
似乎是注意到沈暮雪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上官珍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從昨日裏她便聽着母親嘮嘮叨叨，似乎對上官暮雪回到府中頗為不滿。她哪裏還能對沈暮雪提起半點好感？
“怎麼起得這樣早？”軒轅明珠像是才注意到沈暮雪，口吻故作關切，“我看你剛回府中，禮節尚且知不完全，想必難適應這府內的規矩，不必着急，慢慢來，待會兒我會安排教養婆婆仔細與你說說。”
沈暮雪臉上的淡笑微微一僵，心道這軒轅明珠果然厲害，這一見面便迫不及待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一番話聽上去像是寬容照顧，明裡暗裏貶損她是個不知禮數的粗鄙丫頭，同時，也宣示着自己在這個家的掌事地位。
略作思索后，沈暮雪禮貌地回復道，“多謝夫人好意，只是府上的規矩禮節，父親大人已安排了府上的老人張嬤嬤教導。”
左右上官石現在不在這裏，乾脆將他拉出來當擋箭牌，沈暮雪不卑不亢地反擊了回去，軒轅明珠似也沒想到她能頂回來，笑容變得有些勉強，不再說話。
“這小丫頭，嘴倒是厲害的很呢，二夫人怕是遇上對手了。”
不緊不慢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沈暮雪這才注意到不起眼的角落裏站着一位打扮明艷的年輕婦人，沈暮雪腦子飛速地轉着，想必這位便是上官石的妾侍沈玉媛。
沈暮雪深知老夫人向來中意懂規矩之人，便也不明着和沈玉媛打招呼，只是回以禮貌的微笑，隨即向殷氏的方向深深一拜，“小女拜見祖母，二叔、夫人。”沈暮雪揚起臉，笑得溫婉和善，“也向兄長、二弟、三妹、沈姨娘問好。”
除卻上官修對她連連擺手示意不必多禮，反倒被軒轅明珠暗裏狠狠剜了一眼之外，其餘人便只是閉口看着她，無絲毫反應，沈暮雪心下思慮，莫不成又是什麼禮節上出了差錯？
剛要開口詢問，殷氏終於發話，“有十年未見你，從一個半大孩童長得這般大了。”殷氏長長嘆息了一聲，不知是否唏噓自己的年歲流逝，“倒也是不容易。”
“祖母言重了。”沈暮雪微微頷首，“偏院雖比不上家中，但也難得清凈太平。閑來無事便讀書習字賞花，倒也不算太寂寞。”
沈暮雪尚且不知自己這位橫空多出來的上官氏嫡長女的生活習慣如何，但剛剛說的這些，便是她在現代的日子，工作閑暇之餘，讀書、擺弄花草。
站在一邊的上官珍冷哼了一聲，不滿地看着她，她是什麼貨色，空有嫡長女的身份罷了，也好意思在自己跟前班門弄斧？
上官珍意識里，自己才是公認的才女，整個上官府都將她視若珍寶，備受關注寵愛，因此難免心氣高傲，此時聽見沈暮雪說起，迫不及待想踩上一踩，“真有那麼好，做什麼還要回來？”
此話一出，場面頓時寂靜下來。沈暮雪殘存的笑意一分分消失，上官珍也自知失言，看了一眼祖母的臉色，下意識要去捉軒轅明珠的手，軒轅明珠躲開，朝着她微微搖了搖頭，意思是靜觀其變。
許久，老夫人都未捨得出聲責備上官珍，軒轅明珠心中多少有了些把握，上官暮雪不過是掛着姓的外人，看來老夫人的意思還是向著上官珍的。
“三妹若是不喜歡我，我日後躲着些便是了，但大可不必刻意當著幾位長輩的面折辱。”沈暮雪語氣微冷，卻不失禮節分寸，句句鏗鏘有力，“只是我如今回到上官府，也是父親大人的意思，如今三妹不按規矩喚我一聲長姐也就罷了，竟如此發問，這是要忤逆父親大人嗎？”
上官珍說得直接，她便也回得直接，言罷，還有意無意地將目光落在軒轅明珠身上，似是意指軒轅明珠教女無方。
“這意思，莫不是懷疑我讓珍兒為難你？”軒轅明珠笑了笑，眼光有些冷，“違逆家主的意思，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夫人言重了，小女並無此意。”沈暮雪含笑。
老夫人畢竟活了這麼多年頭，自然不是糊塗人，沈暮雪稍稍一點，眼下光芒暗轉，不悅地看了身旁還想說些什麼的軒轅明珠一眼，軒轅明珠立即閉了嘴。
“好了，你們那點心思，就不必拿出來丟人現眼。”殷氏頓了頓，身子向前探些，“匆匆忙忙的也未曾好好準備，若是有缺的，你自去賬房支取便是。”
“謝過祖母！”
沈暮雪嫣然笑道，黑眸熠熠神采天真爛漫，與十七八歲的少女無異。
上官玄看着這一切，抿唇不語，望着沈暮雪的目光中多少有些意外。
原本以為在那種破落地方獨自度過十年漫長時光，幾乎是將整個青春年少都蹉跎浪費於空洞的沉寂間，她的性格也定然是膽小軟弱，不爭不搶。可自上一回見，她就敢對他下逐客令，這次更是對軒轅明珠也毫不膽怯，三言兩語之間反倒將對方推向了惡人境地。真是讓他也有了幾分刮目相看。
如今的上官暮雪，已經跟他印象中那個終日只是垂頭枯坐於一室之中，蒼白纖弱的大小姐大不相同。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