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老鄉見老鄉

一場大雨下了整整三天，對於從去年春天到現在，滴雨未下所致心裏焦急的農民來說，還有什麼比種地更重要呢？官府發的糧餉不可能是長久的，那刀口舔血的日子除非是被逼到絕路上才走的，他們還是願意過腳踏實地的生活！

馬車在向北京前進的這段日子裏，路上都是向各個方向往家奔的義和團拳民，他們有的扔了武器和頭巾，有的用頭巾當包袱，還有的拿鐵叉當拐杖……總之，是地地道道的善良農民。

進入直隸境內，父子倆找了一家路邊店歇歇腳吃點東西，店裏供應炒菜和麵食，張先生只要了兩碗刀削麵。隔壁桌子邊上坐着六七個人在大嚼大咽，桌上擺了好幾盤肉菜，在這樣的年份能有這樣排場的情景不多見，他們每人腿上放着一個紅頭巾做的鼓鼓囊囊的包袱。其中一個山西口音的人說：“趙哥，你確定真的要回家種地去嗎？在京城有吃有喝有錢拿，將來朝廷招安了封侯拜相就發達了！”趙哥邊往嘴裏塞吃食邊生氣的嘟囔：“狗剩你真煩！自從帶你離開北京，你就問了一路相同的問題，咱們老實巴交的農民種好地就行了，京城裏天天這樣亂殺人，惹怒了那些洋人就麻煩了，如果洋人逼太后處理這局面，可能咱們就要當替罪羊了。”“趙哥說的有道理，為免被秋後算賬，咱們還是早早回家吧，反正拿富戶這些一東西，好歹也夠一家人用幾年了！”其他人齊聲答到。

張先生聽到這裏，走過去對趙哥抱拳到：“請問兄弟，聽口音你們也是山西人？你們是從京城裏出來的義和團嗎？”趙哥站起來也抱拳警惕的反問到：“先生也是山西人？是官府的嗎？”張先生急忙說：“兄弟誤會，我是太原城的一個郎中，準備帶兒子去北京投靠親戚，剛才聽到你們聊天故過來打聽一下！”趙哥鬆了一口氣，看到聞天桌子上的刀削麵說：“既然是郎中先生又是老鄉，你們父子倆請到我們桌上一塊吃吧！”說著一手一個把父子倆拉過去按到椅子上坐下。

趙哥說他們是一起從山西討飯出來的，聽說義和團會法術，某次用一個小銅鍋煮飯，煮了二升米，供應了很多人，總是吃不完，大師兄丟了一根粟桿在地上，幾個大漢抬它不起來，於是他們加入拳壇學習變糧食的法術。之後團首說還可以練習刀槍不入的法術和拳腳功夫，直到有一天教法術的大師兄和二師兄說：“太后答應義和團扶清滅洋，待殺光洋人後給封官給爵。”

張先生問：“你們殺的洋人多嗎？”

趙哥嘆口氣到：“我的先生啊，洋人不好殺啊！義和團圍攻教堂的時候，拳民持刀還沒衝到跟前呢就被洋槍打個窟窿死掉了，死了幾個人之後，我們才明白刀槍不入的法術不靈。既然殺不了洋人，團首就讓我們去殺信教的大清子民。”

“那豈不是被殺的教民比洋人多？”張先生驚訝的問。

趙哥無所謂的說：“這都不算什麼，你知道所要殺的一龍二虎三百羊是什麼嗎？”

張先生搖搖頭說：“這個還真不懂！”

“龍指皇上，二虎指李中堂和奕大人，三百羊指除十八個京官大臣之外的所有官員，團首認為皇上和康梁等官員搞洋務運動，是破壞傳統之法，也是洋人的幫凶。義和團既然打不下教堂，四位親王就轉而帶人進宮要殺皇上！”趙哥激動的說。

“他們膽子也太大了，這弒君之罪是要被滅九族的！最後怎麼樣了？”張先生追問。

“他們在入宮的路上，被帝黨和洋人襲擊了，不過由於人多還是打贏了。進宮之後親王到處搜皇上，結果被太后給臭罵了一頓趕了出來！”趙哥接著說：“我們本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這輩子只想安安分分的種地，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去殺皇帝，這混亂的日子總有結束的一天，我就想着在還沒有被秋後算賬之前，趕緊帶着他幾個逃回家種地去！”

張先生由於家裏被劫所帶的盤纏也不多，原本想着一路給人看病掙點飯錢呢，誰知道除了逃難的沒幾個看得起病的。經過多天的車馬勞碌，飢多飽少的日子使聞天的小臉瘦了一圈，桌子上飯菜勾引着他的饞蟲，他仍眼巴巴地等待父親發話，張先生看他那神情鼻子一酸“吃吧，不要辜負老鄉大哥的心意！”

趙哥擔憂地說：“現在兵荒馬亂的，城裏的人都往外跑呢！你們父子倆偏要進去，只怕凶多吉少。”

張先生無奈地說：“他娘被殺了，京城裏的一雙兒女還不知道呢，所以我必須進城找到他們！請各位教我個法子，不讓義和團找我的麻煩，我先謝謝了！”

狗剩說：“要不你們也紮上紅頭巾，他們以為是自己人就不找麻煩了。”

“就怕他們較真，我再教你幾句咒語，緊要關頭念出來就行了，不是義和團的人是不會念咒語的！左青虎，右白虎，雲涼佛，前心，玄火神，后心，先請天王將，后請黑煞神。”趙哥顧慮周全道。

張先生和聞天立即跟着背誦了幾遍，直到準確無誤，最後激動的說“多謝各位指教，又請我父子倆吃飯，不然我們可能真的是有去無回了，聞天快給幾位老鄉大哥磕頭謝謝他們！”聞天趴地上磕頭說：“張聞天謝謝各位老鄉大哥！”趙哥拉起聞天說：“小小年紀真聽話！老話說的好：親不親故鄉人，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咱山西人有難，都會互相幫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