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要報應就來找我吧

宴席結束后，鄉民們三三兩兩的離開了，他們邊走邊談論今天豐盛的宴席，回味着自打娘胎里生下來，第一次吃到美味的正宗隴菜，在過去多少年之後，仍然對這初嘗的滋味念念不忘！

席上的菜連湯汁都被吃的乾乾淨淨，張先生知道黃老大媳婦吃齋念佛不動葷腥，於是把廚房裏多餘的葷菜各樣盛了些，裝滿了一大碗，又單獨把各樣素菜也盛了一大碗，端給黃老大，讓他帶回家給小孩和媳婦吃。一家人都對黃老大家的遭遇很惋惜，巧兒娘又拿來了幾個饅頭，巧兒將今天人送的，適合大孩子穿的衣服挑出了兩件給他說：“把這兩件衣服拿回去，給娃娃換洗吧，以前是我脾氣不好，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氣！”

黃老大忽然蹲在地上哭了，他說：“不怨你們，都是我們的錯，我兄弟不該殺你家的馬！不殺你家的馬他們就不會死！”張先生一家是猜到了，但從他嘴裏親口說出來，大家心裏還是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寶兒問：“以前你都不承認，現在怎麼就認了呢？”

在搬進窯洞的次日，經過這近二十天的休養，黃老大媳婦完全清醒了，她將事情的所有經過告訴了當家的。原來那天，老二老三看到寶兒和張先生父子牽着馬向河灘里走去，於是很好奇悄悄的跟過去看，他們見張先生拿着去掉的馬韁繩，馬搖搖晃晃的沿着河灘自己向東走了，當時聞天和寶兒就哭了，他倆明白了：是張先生看馬老的不行了，怕它死在家裏，就把它在河灘里放生了！在張氏父子和寶兒向村裏的方向走的看不見了，老二說：“這馬看樣子快要死了，咱們一年難得吃一回肉，就把它捉住殺了，肉足夠吃到過年了！”老三說：“這馬是張先生家的命根子，他都捨不得殺，何況給咱們還種了那麼多地，要是被他知道了，咱們就麻煩了！”老二說：“整個鹽湖裏就咱們三家，眼瞅快立冬了，根本沒有人到這裏來！天一冷，馬肉就不怕壞能放住了，這樣既解饞又能省下不少糧食，為什麼就不行呢？”老三最終同意了，兄弟倆回家拿了繩子就沿着河灘追了下去。

馬由於虛弱並沒有走多遠，他們很快就追上了，用繩子拴住了馬脖子，老二使勁拉，老三找樹枝使勁抽，費了好大勁，終於把馬牽到離家最近的河灘里了。老二回家拿刀等工具，並招呼女人們準備去幫忙，老大媳婦勸道：“那馬對張先生和咱們有恩啊，你們殺了它，菩薩不會原諒，會召來報應的！”老二生氣了說：“大嫂，你吃齋念佛念傻了，這年月人只要能活着就已經不錯了，要報應就來找我吧！你愛吃不吃！”

他們用斧頭從馬後腦勺上敲了一下，馬就撲通倒地死了，弟兄倆個剝了馬皮，將馬頭砍下來扔到了一個小坑裏埋上，然後開腸破肚用涇河的水清洗，血水把河灘里的石頭都染紅了。馬肉被兩家分成一塊一塊拿了回去，案板上除過留了一些吃的，其餘的都掛在房檐下，讓它風乾冷凍。當天老二老三家房間裏就飄出了肉香，他們邊吃邊聊很高興，老大媳婦頂了門，讓九歲的兒子啃窩窩頭，而自己對着供桌上的觀音塑像不停的念經。後半夜她聽到遠處傳來了狼叫聲，嚇得不輕！第二天兩家又吃了一天的馬肉，她提醒說晚上聽到了狼叫，小心把狼引來了！老二媳婦說：“你閑事少管，念你的經去，這麼多年只聽到人們說狼，誰曾見過？再說狼都是怕人的，怎麼可能到這裏來！”她雖然話這樣說，但老二和老三還是把掛在房檐下的馬肉收了進去，他們怕萬一有個啥野物叼走一塊，家裏人就少吃一點。

晚上老大媳婦因為膽小，當家的又不在，於是用柜子等大傢具頂住門，用炕桌和案板等堵住窗戶。果然，天黑了沒多長時間，遠處就傳來了狼叫聲，聲音逐漸靠近越來越大，而且可以聽出來有好多隻狼。狼群在河灘溜達一圈就衝到房子門口，它們不停的扒門窗，小孩們都被嚇得放聲大哭，老大媳婦聽見狼扒了扒自己門窗后，都轉過去房子後面老二老三家了，過了一會兒傳來了打鬥聲和慘叫聲，最後沒了人的聲音，只聽見狼不停的撕咬嚎叫！狼在外面一直待到天快亮時，才叫着離開了！老大媳婦被嚇傻了，腦子混了都不知道白天黑夜，摟著兒子一直沒敢出去，兒子餓了，她給塞個乾糧，有空就不停祈禱觀音菩薩趕快顯靈，拯救她們母子，就這樣在房間裏待了不知幾天！

在回到村裏的這段日子，她不敢閉眼，不敢和兒子分開，一閉上眼就不停的作噩夢，夢到血淋淋的馬肉，和狼在撕咬她的兒子。通過牛老大一家和當家的悉心照顧，再加上厚實有安全感的窯洞使她終於恢復平靜了。

黃老大敘述完媳婦給他說的話，大家都沉默了，不知道這個時候該發火，還是該安慰他？馬的事完全坐實了，但七口人命沒了，現在又能怎麼樣呢？劉陽充分發揮了地保的職責，安慰他說：“算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只要你們一家安安穩穩的就行了！”黃老大說：“都是我的錯，怪我沒有教導好兩個兄弟，才導致他們死於非命！謝謝劉陽哥和張先生原諒我們，我以後一定會努力替死去的兩個弟弟向你們恕罪！”

黃老大慢慢的平靜下來后，端着張先生送的兩碗菜，背着饅頭和衣服千恩萬謝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