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十年生死兩茫茫
悠悠大槐樹
第一部十年生死兩茫茫
庚子年,慈禧重用義和團對抗洋人和保皇黨,結果導致濫殺無辜,以致八國聯軍入侵北京。
1不為良相便為良醫
1900年,芒種之後的太原城已近一年半滴雨未下。它是“控帶山河,踞天下之肩背”,“襟四塞之要衝,控五原之都邑”的歷史古都,也被稱為潛龍之地,出了唐堯晉王李淵李世民父子女皇帝武則天等等帝王之輩,又是擁有票號的四大商之首晉商的大本營。然而它的盛名與繁華擋不住乾旱的老天爺,自去年春天至現在,遍及山東北京直隸山西河南陝西等北方大面積的旱災,使莊稼絕收,以致匪患橫行,餓殍遍野。原本車水馬龍的街上,由於沒有顧客所以顯得冷冷清清的,有的乾脆關門歇業了。只有大南門街是個例外,整條街上都是滿滿當當的乞丐,他們沒有因為火紅的太陽而去歇涼,相反的都牢牢的佔着身下的位置,所有人都饑渴而急躁的望會街口再望會街尾。
這條街上有三多,一藥鋪二酒樓三雜貨鋪,不管哪種生意別家都是各種幌子和招牌明目又顯眼的裝飾整個門臉,唯獨這街尾的一家藥鋪真是一朵奇葩:乞丐隊伍的前頭,是一個不大的藥鋪“保和堂”,一副對聯“世尊歧黃濟世業,德配時珍百草通”釘掛在門兩邊,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其它裝飾,引人注目的是台階下路邊搭着一個草席棚子,裏面用青磚砌了一個灶台,灶台上煙熏火燎的落了一層灰。
“凡大醫治病,必當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誓願普救含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凄愴,勿避嶮巇、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如此可為蒼生大醫,反此則是含靈巨賊。自古名賢治病,多用生命以濟危急,雖曰賤畜貴人,至於愛命,人畜一也。損彼益己,物情同患,況於人乎!夫殺生求生,去生更遠。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為葯者,良由此也。其虻蟲、水蛭之屬,市有先死者,則市而用之,不在此例。只如雞卵一物,以其混沌未分,必有大段要急之處,不得已隱忍而用之。能不用者,斯為大哲,亦所不及也。其有患瘡痍、下痢,臭穢不可瞻視,人所惡見者,但發慚愧凄憐憂恤之意,不得起一念蔕芥之心,是吾之志也……”保和堂院子裏的天井下,小孩張聞天言辭清晰不緊不慢的背誦着,桌子邊坐着他母親清蓮,一邊兩手捻着佛珠一邊盯着桌上攤開的書。“行,這篇《大醫精誠論》今天又過一遍了,你大說了明天開始就給你教《湯頭歌訣》!”聞天高興的摟着娘說:“好啊,我大終於要給我教方子了,我馬上也能給人看病了!”娘嚴肅地說:“先別高興太早,把《肘后歌》再背誦一下,方葯和針灸要一起學呢!”聞天不樂意的說:“娘,現在又不讓我動針只背誦口訣好無聊啊!”娘教導說:“你現在才十歲,正是記性最好的時候,雖然有好多知識現在用不上,但將來你給人看病的時候就會用到,那時你想背誦都感覺腦子不夠用了。快點背誦!”聞天看娘發火了立刻一字一句的認真背誦那篇不長的文章。當娘聽他背完最後“大都引氣探根本.服藥尋方枉費金.腳膝經年痛不休.內外踝邊用意求.穴號崑崙並呂細.應時消散實時瘳.風痹痿厥如何治.大杼曲泉真是妙.兩足兩脅滿難伸.飛虎神針七分到.腰軟如何去得根.神妙委中立見效”時,放下佛珠把聞天抱在懷裏激動的說:“你爺爺的遺願終於要實現了,咱張家的醫術後繼有人了!”
娘說:“聞天,你大今天過生日,卻出診到現在也不回來,你出去迎迎,看今天收到點白面了嗎?晚飯給你們吃頓刀削麵,這幾個月每天的玉米餅子就鹹菜,吃的肚子都難受的!”
聞天說了聲好的就一步一步向店裏走去,清蓮在後面看著兒子思忖:聞天小小年紀沒有一點同齡人的活潑,說話不緊不慢,走路一板一眼,就像戲裏面邁着方步的大官,難道是個大官轉世?又或者天生是個當郎中的料!
這是前店後院式的四合院,正房坐北朝南和兩邊廂房圍成的中間是木架搭的天井,院前臨街的房子是藥鋪,山牆上開了一個門洞,再旁邊不長的圍牆上一座青磚門樓,剛好能供一輛馬車出入。
不大的藥鋪牆上,掛滿了病人送的各種各樣牌匾,四個夥計在忙着抓藥,這都是老病號或外來的藥方,緊挨櫃枱的八仙桌邊一位掌柜在忙着算賬,靠牆的角落裏一張長案上擺着診病的物品。
一面牆邊擺放的兩排長凳上坐滿了各色人等,他們都是來等出診回來的張先生把脈開方的。穿着長衫的洪四爺和票號掌柜老何看着藥鋪外的乞丐說話,洪四爺是本地人,家也在這條街上,他兒子在京城當官,他故土難離所以在這養老,天天酒肉不離又有傭人伺候,所以一身的富貴病,故而經常找張先生調理。老何問他:“洪四爺,為啥街上這麼多乞丐都聚在這裏啊?”老何是外地人,是來總票號辦事的。洪四爺驚訝的說:“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今年張先生在店門口搭粥棚,給逃荒的饑民放飯至今近三個月了,隨着時間一天一天過去,饑民卻越來越多,加上糧食價格又飛漲,所以仍然沒有多餘糧食給他們吃。現在張先生出診只收糧食不收診費,糧食拿來全救濟饑民了,這樣下去藥鋪就會周轉不開了!”老何問:“這個張先生有什麼來頭?能有本事給這麼多人管這麼多天的飯。”
洪四爺崇拜地說:“說起張先生話就長了,他平生吃穿不講究,唯一愛好就是讀書。那年他從老家洪洞大槐樹趕到太原參加鄉試,因看到煙館林立官員腐敗故而棄考,機緣巧合被布政使王大人選為女婿,回家鄉結婚後他子承父業做郎中,到了小兒子出生后,張先生把藥鋪搬到這裏。有一年前巡撫張大人風濕病發作,太原城裏的名醫找遍了,倒的藥渣都堆成了小山也沒有治好,最後有人介紹當時沒名氣的張先生給診病,他用中藥熬汁讓大人每天泡澡一個時辰,不用吃藥,結果一個月後徹底給治好了。巡撫大人很高興就親自題寫了保和堂這塊招牌,那天派人來掛的時候,整條街都轟動了,從那以後城裏的官員和富戶看病只認保和堂,但張先生不管門樓高低更不因人廢診,無論官府派個親兵用車接還是窮人來說一聲,他都趕着自家的馬車去了。官府的賞銀他照收不拒,窮人看不起病他還贈醫施藥,有的還送給盤纏!”
老何說:“這麼說來,張先生是很有兩把刷子的!不為良相便為良醫,他真正做到了!”
洪四爺也讚賞的說:“是啊,醫聖和藥王爺的真傳弟子啊!”
“不過這放飯救民應該不是張先生一個人做啊?我看這條街上還有不少藥鋪呢,起碼是整個行業呀!”老何疑惑不解的問。
洪四爺一指街對面的藥鋪說:“張先生在這裏十年了,名氣越來越大,好多病人專門從外地趕來找他,導致好多其它藥鋪坐冷板凳,有些都轉手搬走了,他們之所以不參加放飯,一個是財力不濟,另外一個原因是等着看張先生的下場呢。”
聞天從側門穿過藥鋪到店門口的台階站住張望,灶台前街面擠滿的乞丐一陣騷動,有人問:“小先生,要放飯了嗎?”正當乞丐有一個不成文規矩:討飯不能進家門!所以台階上門口以及店裏沒有乞丐佔據,不能吃別人的飯再把別人財路給影響了。聞天說:“還沒有呢,我在等我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