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趁熱吃

一大早，張先生帶上乾糧和水，將聞天送到了德祿家，並借走了劉陽家的長柄梭標。冬天天亮的比較晚，他在凜冽的寒風中趕到村口，替換凍了一夜的木匠岳鍾。為了隱蔽並保障緊臨大道附近村子的安全，晚班人員不允許生火，要不停的轉動，木匠縮着身子來回小跑熱身，眼圈都黑了臉也青了，看到張先生來了高興的直跺腳，他給指引了巡邏的大致範圍，交代過注意事項后就沖回家了，這個時候他太需要一個燙屁股的熱炕了！

天空中的烏雲越來越厚，終於刮大風了！寒風好似一個醉漢，在西新大道附近，在村子上空，在每一處窯洞前遊盪者，時而扯着喉嚨狂怒咆哮，時而疲憊的喘着粗氣，像急了霸着門檻對着乞丐使狠的惡犬，而光禿禿的樹枝則像被嚇着的乞丐戰慄不止，搖曳不定。張先生戴着氈帽圍巾裹緊棉襖，筒着手將梭標夾在腋窩下來回巡邏，驕橫的狂風肆無忌憚地向他的衣襟里吹涼氣，涼颼颼的吹得人心寒。

張先生走到村東的杜家溝口，又轉回到村西的耕地，這麼冷的天，路上根本就沒有其他人，但他還是堅持到處都轉到，怕萬一有土匪或者狼呢！中午，村子裏升起的炊煙很快就被刮散了！他蹲在左公柳下避風的地方掏出玉米麵餅，餅子被凍得硬梆梆的吃起來瘮牙，好不容易吃完一個，一摸水囊也凍硬了，他覺得吃喝也受罪就忍住了！

他想起半年多前雖然有飢荒，但家人還在一起，還有藥鋪生意，畢竟太原是個大地方，作為一個名醫還過的不錯。如果不是朝廷弄出個義和團，自己也不會家破人亡，淪落到這貧瘠的渭州，更不會在冬天刮大風的日子裏，吃冷饃搞巡邏！

想起遇害的婆姨，他更是滿腔的悲憤：自己的仁義之舉卻換來無名的禍端，縱然可以醫人無數，卻不能使青蓮起死回生！這挨餓受凍的時刻他更加思念清蓮，不由吟出霸王的《垓下歌》：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他脫掉棉襖，邊吟誦邊打八卦掌，每一招式搭着經過斷句的字詞，循環往複配合的天衣無縫。他將其中虞兮二字改成了清蓮，一套拳打完，他吼叫出最後一句“清蓮！清蓮！奈若何？”眼淚嘩嘩的流下來！

突然，張先生目光掃到，遠處隨風飛舞的垂柳枝下露出兩條腿，就一把抓起梭標撲了過去，衝到跟前他愣住了：是巧兒靜靜的站在那並淚流滿面！這大冷的天她就只穿着，用他送的布做的小棉襖！雙手抱着一個用小棉被裹住的包，她將包遞給他只說了三個字：“趁熱吃！”張先生激動的接過之後，看着她凍得發紫的臉，忍不住伸出一隻手替她擦眼淚，巧兒也掏出一塊手帕給他拭淚。

他將自己放在一邊的棉襖給巧兒披上，然後兩人蹲在避風處打開小棉被，裏面有一個小瓦罐，巧兒揭掉蓋子遞過來，張先生看是洋芋蕎麵疙瘩湯，裏面多放了胡椒粉和辣椒面。巧兒雙手支着下巴看着他吃飯，一瓦罐飯很快被消滅完了，他吃的滿頭大汗渾身舒暢。

巧兒怕別人說閑話，把棉襖又遞給張先生並拿起瓦罐就走，他趕緊拉住她，把自己的圍巾給圍上說：“天太冷了，小心凍着！不用再送飯了，我換班后回家自己想辦法。”

傍晚時分風停了，天空飄起來鵝毛般的大雪，一會兒地面就白了。德祿前來換班說：“早上你剛走，巧兒就將聞天接到她家去了，說晚上讓和寶兒住一起，三天後再給送回來！”

張先生拖着凍僵的身子回到窯洞前，他先找來柴火準備燒炕，打開炕洞門發現裏面通紅，原來已經有人燒過了。他進到窯洞點着燈，發現炕上已鋪好了被褥，用手一摸裏面暖和極了，灶台上的小鍋冒着熱氣，他打開一看裏面的熱水中燉着一碗麵條，白面綠菜紅辣椒煞是誘人。吃過飯脫了衣服躺進被筒，伸個懶腰熱氣一會烘遍全身，張先生覺得愜意的很，他猜想這肯定是巧兒做的，家裏有個女人真好，這才是這個家應該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