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非仙非凡
“五妹，不是讓你好好看家嗎？二姐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四姐，二姐說去練劍，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
“二姐……二姐她會不會死？宜宣，我好怕……”
“呸呸呸，六妹你不要烏鴉嘴！”
……
好吵，他們在說什麼……
眼皮好沉……
黑鷹你在哪……
……
靈石一直閃着橙光，青兒在後山找到的橙兒，那時候她安安靜靜地倒在地上，如果不是身下那一大灘橙色血液，青兒當真以為橙兒只是睡著了。
找到橙兒的時候，青兒嚇得臉都白了——橙兒臉上毫無血色，胸口和腹部各有一個血窟窿，止不住地往外冒血，呼吸微弱，心跳和脈搏也都漸漸弱了下去，卻始終吊著一口氣。
紅兒等人同樣接到了靈石的預警，陸陸續續趕回家裏，大夫請了一個又一個，卻都只是在他們的搖頭嘆息中感受着一遍又一遍的絕望。
“大夫，我妹妹怎麼樣？”這是方圓最好的大夫，也是他們找的第七個大夫。
“姑娘，節哀。”大夫無奈地搖搖頭，不無痛惜，“令妹傷勢過重，苦苦支撐到現在，只因為心裏還有執念，可以她的情況，怕是撐不到入夜了！”
“怎……怎麼可能……”藍兒連退兩步，躲進宜宣懷裏，“宜宣，二姐……二姐她……我不要……”
“大姐、阿綠，你們有沒有想過，”大夫診斷完就離開了，魚日也在此刻認真思考了片刻，然後若有所思地看向床上的橙兒，“二姐是仙女，雖然現在形同凡人，可人間普通兵器也不能把她重傷到這種程度吧？”
“難道說……”紅兒和阿綠對視了一眼，卻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驚恐之色，“難道……根本就不是凡人？！”
“紅兒！她快不行了！”就在紅兒和阿綠思考的時候，食神着急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她們的思路，橙兒已經要撐不住了！
……
好累，好睏，好想睡，撐不住了……
這裏是哪？我在哪……
黑鷹你快回來，快回來……
……
“橙兒……橙兒！”
什麼嘛，原來是夢……
黑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下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氣喝下，心裏卻還有些后怕——他做了一個夢，一個很可怕的夢，他夢到橙兒滿身是血，夢到大夫說她不行了，夢到她在呼喚着他……
“已經快中午了啊，沒想到睡到這麼晚了……”黑鷹看向窗外的藍天，揉了揉額頭，自從決定了跟隨洛川三人前往南大陸，他們就一直在趕路，昨天終於到了東、南大陸交界處，洛川這才找了個安全的客棧落腳，稍作調整，沒想到太久沒有好好睡覺的黑鷹，這一覺就睡到了中午，“橙兒，你還好嗎？一定要好好的……”
“叩叩。”敲門聲，隨後炎汐推開門走了進來，這幾天的修養，讓她也在漸漸康復，“你醒了？抱歉，我以為你還睡着，所以直接就進來了……”
“沒關係。”黑鷹理解地笑笑，給炎汐也倒了一杯茶水，“有事找我？”
“炎松死了，炎杉被捕，炎柏下落不明，這是洛伯伯剛剛調查到的結果。”炎汐在桌邊坐下，抿了一小口茶水，滿臉哀愁，“我要怎麼辦？這種日子，我受夠了！好累，真的好累……”
“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黑鷹也知道了許多炎汐的事情，父母親和弟弟死後，她一個女生要撐起整個家族，受的苦是常人難以想像的。
“他們一個個都走了，先是爹爹和娘親，然後是弟弟，現在又是炎杉他們……”炎汐終究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只有我了，只剩我一個人了……”
“沒事的，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好起來的，不管是你，還是魔界中的人族，又或者是……橙兒，都會好的！
“阿鷹，你別離開我，求求你，別離開我！”炎汐突然一頭扎進黑鷹懷裏，緊緊摟住了他的腰，“阿鷹，我不知道你的過去，可是我想參與你的未來，你別離開我，別讓我一個人，好嗎？”
“炎……炎汐？”突如其來的擁抱和告白，讓黑鷹有些不知所措，現在推開傷心的炎汐顯然是不合適，可是不推開，以後會產生誤會吧？
“黑鷹，抱抱我，我好怕……”
炎汐躲在黑鷹懷裏喃喃低語，黑鷹能感覺到自己胸前的衣服已被炎汐的淚水浸濕，他同樣也能感受到炎汐那來自內心的孤獨與恐懼——出於同情，他終究還是沒能推開炎汐。
……
黑鷹我好想你……
你快回來吧，快回來……
對不起，也許我等不了你了……
……
橙兒？
黑鷹像是聽到了橙兒的呼喚，猛地回頭，可又哪裏會有她的身影。
“你怎麼了？”炎汐漸漸平靜下來，有些擔憂地看着若有所思的黑鷹。
“沒什麼。”黑鷹甩了甩頭，微微一笑。
“是嗎？”見黑鷹不想說，炎汐也不再追問，攤了攤手，起身，“走吧，吃飯了。”
“好。”
橙兒，你沒事吧……目光投向天際，不知為何，黑鷹總覺得心裏有些不踏實……
“二妹，睜開眼，不能睡，聽到沒有，不能睡過去！”食神的聲音喚回了出神的紅兒和阿綠，橙兒已經漸漸合上了眼，唯有眼珠在一動一動，讓人知道她還在苦苦支撐。
“……”
“二姐你想說什麼？！”阿綠看到橙兒的嘴唇在動，可是卻聽不見聲音，連忙湊上前，伏在橙兒嘴邊，“你說，我們在，有什麼想說的？！”
“……”
“四姐，二姐說了什麼？”看到阿綠面色沉重地起身，青兒忍不住開口詢問。
“大姐，我們向老君要一粒化骨丹吧……”阿綠沒有回答青兒，反而是一臉凝重地看着紅兒，“我覺得二姐需要它！”
“化骨丹？那是什麼？”一個新鮮詞彙，引起了魚日的注意，“聽起來很厲害……”
“天庭禁藥，讓神仙成為凡人的禁藥。”食神向魚日等人解釋，他似乎猜到阿綠的想法了，“傳言天庭成立之初，天規未定，一些神仙因為各種原因，或因為情，或因為寂寞，希望可以化去神仙身份重回人間，化骨丹就是這時候被煉製出來的。神仙吃下化骨丹，可以化去仙骨，再通過化血丹化去仙血、化靈丹化去仙靈，就可以恢復凡人之身。後來玉帝覺得這樣會導致仙凡兩界秩序混亂，才定下天規，禁止這樣的事情再發生。”
“當了神仙還想當凡人？不能理解……”
“天龍，其實神仙也有神仙的煩惱，不一定成仙就真的好。”青兒靠在天龍身邊，緩緩開口，“凡間不也有句話，叫‘只羨鴛鴦不羨仙’嗎？”
“四妹，你難道是想……”紅兒也猜到了阿綠想要做什麼，可這真的行得通嗎？
“大姐，化骨丹雖然會化去二姐的仙骨，但其蘊含的靈力，也可以護住二姐的命啊！而且……”阿綠頓了頓，深深嘆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二姐仙血流失過多，如果沒了仙骨，再生的血液就是普通人的血，只要我們封住二姐的仙靈，她就可以……可以前往魔界了！”
“四姐，你要讓二姐去魔界？！”藍兒驚訝地看着阿綠，她着實沒想到阿綠還有這樣的打算。
“五妹問我二姐說了什麼，她什麼也沒說……”阿綠深深看了一眼吊著最後一口氣的橙兒，滿是心疼，“她一直叫着黑鷹的名字！”
“什麼？！”
“大姐，做決定吧！”不顧青兒和藍兒的訝異，阿綠只是皺眉看着紅兒。
“確實，這是個辦法，只是母后和老君……會同意嗎？”紅兒擔憂地看着橙兒，“這樣一來，二妹她就要成為非仙非凡之人，在她重練仙骨之前再也不能回天，卻又因為擁有仙靈而長生不老，看盡人間所有，嘗遍人生百味，二妹她……真的願意這樣嗎？”
“大姐，二姐會死的！活着，一切都還能有希望！”阿綠一句話，讓紅兒徹底愣住了，是啊，至少做了，橙兒還能活下去……
“四妹，儘快說服母后和老君，把化骨丹帶回來！”紅兒終是做出了決定，“五妹、六妹，準備封印二妹的仙靈，只要仙靈還在，她就還有回天的可能！”
二妹，不要怪大姐，四妹說得對，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黑鷹還在等你，你不能出事……
看着綠光直奔天庭，紅兒心疼地緊緊握住了橙兒的手，她這個妹妹啊，到底還要經受多少，才能安穩地擁有屬於她的幸福呢？
“黑鷹，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準備去哪？”午飯時間，洛川一邊吃着飯，一邊看向埋頭吃飯的黑鷹，說實話，這幾天的相處，他還蠻喜歡這個小夥子的。
“我也不知道，我對這裏幾乎一無所知。”黑鷹此話不假，他不僅對南大陸一無所知，對整個魔界的了解，也僅僅局限於洛川等人告訴他的。
“那不如這樣，你就跟着我們？”洛芙看了一眼炎汐，這幾天炎汐對黑鷹如何，她可是看得真切，倒也猜到了炎汐的小女孩心思，她不介意做個中間人，“等什麼時候你想起來了，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再走也不遲。”
“啊？那就多謝兩位前輩收留了。”黑鷹倒也不拒絕，他有自己的打算，他現在對魔界了解還太少，跟着洛川他們，反而比一個人出去打探，更容易得到一些消息，況且很多事，也可以向他們諮詢，省了不少麻煩。
“你也別前輩前輩的叫了，和炎汐一樣叫我伯伯，稱內子伯娘吧。”洛川抿了一口酒，他真是好久沒有心情喝點小酒了，“一會吃完了，回房間收拾收拾，下午我們去靈域方家，方家家主是我老朋友了，想來會給個落腳的地方。”
“謝謝洛伯。”黑鷹點點頭，眼神無意間掃過一旁的炎汐，卻發現她有些臉紅，“炎汐，怎麼了，身體不舒服？臉怎麼那麼紅……”
“啊？不，沒什麼……”炎汐避開黑鷹的目光，臉卻更紅了，微微發熱的感覺，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炎汐的模樣被洛川和洛芙盡收眼底，卻也不點破，夫妻二人就那樣淺笑着看向越發害羞的炎汐和茫然的黑鷹，自從兒子被魔族的人屠殺之後，他們已經很久沒有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感覺了。一家人？在外人看來，也許他們四人真的像一家子吧，也許……
王母終究還是同意了，說服王母，阿綠從老君那兒拿到化骨丹，第一時間就趕回了董家村。到家的時候，橙兒的仙靈已經在紅兒三人施法下陷入沉睡。
化骨丹，顧名思義，化去仙骨，橙兒安詳地躺在床上，體內卻隨着化骨丹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傷口也奇迹般地長出了新肉，只是等橙兒再醒來，天上人間，已無天庭二公主。
黃兒和金吒是在橙兒出事後的第二天下午到家的，跟他們一同回來的，除了哪吒，還有傅籬兒和白展軒——他倆誰都不放心橙兒，說無論如何都要跟着黃兒他們來看看她。
“二姐，我回來了……”偌大的房間，只有黃兒和橙兒姐妹二人——路途遙遠，縱使幾人法術超群，也有些睏乏，只是黃兒實在不放心，在安頓好籬兒等人之後，還是來了橙兒的房間，原本守着橙兒的青兒，借口上廁所，溜出去透氣去了。
黃兒已經從紅兒他們那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此刻看着熟睡的橙兒，竟不由地濕了眼眶，思緒有些飄忽，千百年姐妹相處的點滴，此時不斷地在黃兒腦海里浮現。
她們倆從小斗到大，不，準確地說，是她纏着橙兒從小鬧到大。黃兒記得真切，小時候自己還是喜歡黏着二姐的，睡覺要二姐哄，吃飯要二姐喂，二姐去練功也一定會跟着。只是她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和二姐疏遠了，是四妹出生之後？還是在二姐一次又一次呵斥着讓她離開比武場？對了，二姐好像不喜歡她，因為她不守規矩，所有人都知道，二公主最討厭不守天規的人了。可是不對啊，二姐會為她擋下父皇的懲罰，會帶她吃很多很多好吃的，會陪着她一遍又一遍練習法術……
黃兒突然想起，當初因為七妹的事，她們在天牢大打出手，從天牢打到大殿，在母後面前誰也不讓誰，可是赤腳大仙呵責她的時候，又是誰護着她？是二姐吧？不管再怎麼打打鬧鬧，二姐到底還是護着她的。很奇怪吧，千百年，姐妹倆不知道吵了多少次嘴，打了多少次架，橙兒始終如一的鐵面無私，黃兒就一如既往地和她對着干，可黃兒不討厭她，一直都不。
黃兒不知道橙兒的想法，不猜，也不問，只是漸漸地，她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姐妹終究是姐妹，再吵再鬧，也打不離吵不散，她們七姐妹，誰也不能失去誰，所有人在一起，才能有最溫暖的力量！
“怎麼哭了……”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柔的觸感從臉頰直達心裏，黃兒這才發覺，自己早已經忍不住落下淚來。
“二姐……”黃兒愣愣地握住橙兒撫過她臉頰的手，一時間有些不知說什麼才好，橙兒臉色很糟糕，大姐說她之前醒來過，因為太累，不到一分鐘又閉上了眼，現在被她打擾到了嗎？
“回來了？五妹說你們去崑崙洞了，麒麟子還好嗎？”橙兒疑惑地看着不言不語的黃兒，怎麼感覺和平時不太一樣呢？對，沒平時那麼活躍。
“嗯，挺好的。”黃兒微微點頭，輕輕地喚了橙兒一聲，“二姐……”
“嗯？”
“沒什麼，你好好休息。”黃兒終究沒說什麼，只是替橙兒掖了掖被角，“再睡會，晚些時候來叫你吃晚飯，大夫說吃些流食比較好，牡丹小米粥，好嗎？”
“好……”橙兒只是淡淡一笑，然後就閉上了眼，確實，她還是很累，雖然她不想看到黃兒現在心事重重的樣子，雖然她喜歡那個和她吵吵鬧鬧、有什麼說什麼的三妹，可她此刻着實沒什麼力氣再說下去了。
二姐，真的沒什麼，只是……我一直以來，都很喜歡二姐啊！
深深看了一眼再次安然入睡的橙兒，聽着她平穩的呼吸聲，黃兒淺笑着走出房間，關上房門——是啊，她最喜歡橙兒了，喜歡和她吵吵鬧鬧，卻一直讓着她、護着她的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