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祈福廟
黑鷹離開已經五天了，這五天，橙兒在姐妹們面前都像是一如往常的平靜，心裏的不安、擔憂、焦慮，全被她留給了黑夜時的自己。這幾天，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入睡的，只要一閉眼，滿腦子都是黑鷹的模樣。好不容易睡着，就開始接連不斷的噩夢，驚醒、哭醒幾乎成了橙兒的常態。
“二姐，跑完步了？”這五天，每次黃兒、阿綠他們起床，都能看見橙兒從後山跑步回來。
“嗯，起來了？”橙兒看着和自己打招呼的阿綠，微微一笑，她告訴過自己，要好好完成黑鷹佈置給她的“任務”，至少不能再讓他們擔心，“我出去的時候看食神去廚房了，想來早飯也差不多了，叫魚日吃飯吧，我去叫三妹他們。”
“你去吧。”阿綠輕抱了一下橙兒，“今天也會是很好的一天，二姐你信嗎？”
“嗯，我信。”橙兒自然明白阿綠的意思，回抱了一下她，輕笑着點頭，然後走向了黃兒和金吒的房間。
二姐，希望你是真的想開了……看着橙兒的背影，阿綠說不擔心那是假的，因為那個背影，顯得是那麼落寞……
吃過早飯，紫兒說有些疲累，便在董永的陪伴下回房間休息去了。
“二妹，要不你也去看看七妹吧，你比我們幾個都精通醫術，七妹最近老是乏力，應該不會有其他問題吧？”紅兒看了一眼董永和紫兒的身影，轉身向橙兒說道，“我不放心，你去看看？”
“那……那我去看看吧。”橙兒雖然有些奇怪紅兒為什麼突然這樣對自己說，但是關係到紫兒和她腹中的孩兒，橙兒自然也是不敢大意，應允下來就跟了出去。
“大姐，你選擇七妹不在的時候支開二姐，是有事要跟我們說吧？”藍兒本就聰明，看着紅兒有些許奇怪的舉動，自然也是猜到了一些。
“六妹所說不錯。”紅兒嘆了口氣，開口，“一會我說的，一個字都不能告訴二妹，主要是魚日你們，聽到沒有？！”
“大姐，到底什麼事，你就快說吧！”魚日的好奇心被提了起來，用信誓旦旦的目光看着紅兒，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昨晚我收到了母后的傳音……”紅兒看着幾個妹妹，於心不忍，卻還是只能說出來，“四妹猜的是對的，老君到藏書閣驗證了，就是那八個字！”
“也就是說……”黃兒瞪大了眼看着紅兒，眼裏透着些許驚訝與無措，一隻手緊緊揪着金吒的衣服，“二姐她會成魔？！”
“二姐成魔？什麼意思？”金吒直覺告訴他，姐妹五人一直有事情瞞着他們，“黃兒，你還好嗎？”
“是這樣的，幾天前……”紅兒看着食神等人眼裏的迷茫，又是無奈，又是可惜，將前幾天發生的事告訴了他們。之前瞞着他們，是因為事情還沒弄清楚，她們不希望弄得大家都緊張，可現在天書預言已經清楚了，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也許還能幫着出出主意。
“也就是說，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裏，二姐將會成魔，而我們並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聽完紅兒的解說，金吒頭腦飛速運轉，大致理清了思緒，“從詩中來看，解決辦法應該是在黑鷹身上，可他又去了魔界，我們根本找不到他……”
“金吒所言不錯，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紅兒惆悵地看着眾人，“總之無論如何，先不要讓二妹和七妹知曉此事，她們眼下不能再受到刺激了。”
“這個我們清楚。”魚日看着大傢伙，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了，“如果二姐真的成魔了，她會不會……傷害我們啊？”
“怎麼，你怕了？”阿綠斜睨了魚日一眼，他說的問題，她也想過，可是就算橙兒真的做出什麼事，她也絕對不會離開橙兒，“臭魚剛剛確實也說到了一個問題上，二姐何時會成魔我們不知道，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做一些傷害我們的事，所以現在如果你們有誰想離開，出去避一避，我不會阻止的。”
“宜宣，你怕嗎？”聽到阿綠的話，藍兒鄭重地看向宜宣，“她是我二姐，從小到大一直愛我、護我，所以我不可能棄她於不顧，可是你不一樣，如果你怕被傷害，你可以……”
“藍兒你別說了！”宜宣打斷了藍兒的話，深情地看着她，“你我早已成親，你的姐姐就是我柳宜宣的姐姐，二姐有事，我又怎麼會為了自保而逃離？”
“宜宣所言甚是，我也不會走的！”天龍握緊身旁青兒的手，言之鑿鑿，“我早就沒了家，是青兒和大家讓我重新有了家的溫暖，就算離開，我又能去哪？”
“食神你呢？”雖然能猜到食神的答案，紅兒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她其實也矛盾糾結，如果真的橙兒會對食神不利，她該怎麼做？
“紅兒，你知道我答案的，還用我說嗎？”食神微微一笑，握住了紅兒的手，不再多言，那一抹微笑，和那柔情的目光，就足以回答一切。
“你別看我，我要走了，還有什麼臉面回天拜見母后、面見我父王？”金吒看到黃兒看向自己，還未等她開口，就先說話了，“更何況二姐和黑鷹的事，我也不可能不管的！”
“我又沒想問你要不要走……”黃兒嘴硬，移開目光看向魚日，“他們都表態了，魚日你呢？”
“我……”魚日下意識地看向阿綠，沒曾想，她卻刻意迴避着他的視線，“我魚日天不怕地不怕，才不會離開！”
“臭魚……”聽到魚日的回答，阿綠嘴角微微上揚了些許，其實他真要走，她也不會怪他，人之常情，可他還是那麼一如既往地自信，也不錯！
“其實我們都沒有什麼，董永和七妹那裏……”青兒似乎是想起些什麼，憂慮地看向紅兒，“大姐，七妹現在有孕在身，就算她沒關係，她肚裏的孩子也不能受到一點傷害啊！”
“這好辦，讓他們回天！”黃兒靈光一現，嘴角微揚，“就說母后一人孤單，而且天庭更適合安胎，讓董永陪着七妹回天養胎。”
“別說，這個辦法可行。”食神點了點頭，“紅兒，一會你和母后說，讓她出面勸七妹，會更有效果。”
“我知道了。”紅兒點頭允諾，“三妹、金吒，你們可能得辛苦一趟，去天山問問清竹聖女，看她那裏有沒有辦法聯繫到黑鷹，甚至……再找人進入魔界！”
“好，我和金吒一會就動身。”黃兒和金吒對視一眼，應允下來。
“其他的，就等三妹他們回來再說吧……”紅兒嘆了口氣，示意眾人散去，她現在依然是毫無頭緒——到底是因為什麼，橙兒會成魔？
再說橙兒，到紫兒房間替她把了把脈，發現是孕婦正常反應，並無大礙。為了不影響紫兒休息，橙兒把完脈，交代了董永幾句就離開了，此刻正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這幾天一直在酒館幫忙，今天大家都還在家，她也就偷個閑，出來外面走走。
“冰糖葫蘆，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蘆嘞！”大街上，冰糖葫蘆的叫賣聲，讓橙兒不禁停住了腳步，一些事不自覺地在她腦海里回放着……
“你怎麼了？”
“不關你事。”
“你要不願意說，那就算了吧。我帶你去個地方？”
“不想去，我只想出來走走，透透氣。”
“也罷，那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莫名其妙。”
那天也是聽到了冰糖葫蘆的叫賣聲，讓她不由地想起了小時候因為一串冰糖葫蘆偷跑下凡，卻導致玉麟出事的往事，許是她表露得太過明顯，讓黑鷹看出了她心裏藏着事。那時候她想不起黑鷹是誰，拒絕了他的關心，可是現在呢，就是她想得到黑鷹的關心、想告訴他所有的一切，他也不在她的身邊了。
“黑鷹，那次你想帶我去哪呢……”走在大街上，橙兒喃喃自語——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地想到他。
遊盪，毫無目的地遊盪。
橙兒一個人走着，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座祈福廟前，向神、佛、仙祈福不過是為了尋求心理安慰，這個道理橙兒明白，可不知為何，這一次她竟然鬼使神差地走進了廟裏。
“本廟住持圓空，見過女施主。”沒錯，這座祈福廟就是當初黑鷹想帶橙兒來，卻被她拒絕了的地方。
“住持大師，你相信菩薩會聽到凡人的禱告嗎？”看着廟堂里的那座菩薩雕塑，橙兒有些迷茫不解，如果菩薩真的聽到了凡人的禱告，那這人世間，又為什麼還有那麼多人有着不如意？
“信則有，不信則無。”圓空雙手合十，對着菩薩雕塑鞠了一躬，“施主，很多時候，人是需要尋求一個精神家園的，阿彌陀佛。”
“精神家園？”橙兒低聲輕喃，“或許是吧……”
“施主，不知您是否有興趣隨老衲去看看，這世間之人心中的所思所想？”圓空依舊雙手合十，真誠邀請橙兒。
“如何可見？”橙兒有些疑惑，就連神仙都無法準確看透人心，這小小的人間祈福廟，又如何能做到？
“前來參拜菩薩的人，往往都會在祈願箱裏留下自己的祈願條，箱子小，放不下太多祈願條，我們只能每天清空一次，把祈願箱裏的祈願條掛到祈願牆上，繼續向菩薩傳遞着世人的心愿。”圓空見橙兒有興趣，也就開口解釋，並且做了個“請”的手勢，“施主請隨我來。”
廟裏的這個房間，四周的牆上都掛滿了紅色的祈願條，寫的是世人或悲或喜的心情，寫的是他們或大或小的願望，寫的是他們對人生最美好的祈願。
“菩薩保佑，讓我快點給夫家生個大胖小子！”
“菩薩，保佑我兒此次進京趕考能衣錦還鄉！”
“錦兒，我會一直等你！”
“求菩薩保佑我們全家平平安安、相守一生！”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刻難為情。”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
橙兒粗粗看了一眼，求子的、求功名的、求姻緣的、求平安的……林林總總，各方面的都有。
“住持，世人寫下這些心愿，可真正實現的又有多少人？”橙兒一邊翻看着，一邊無奈嘆息，“怕是很多都只是美好的念想罷了……”
“施主不覺得，有這樣一個念想，生活會好很多嗎？”圓空上下打量了一下橙兒，這才繼續說道，“小僧斗膽猜測，女施主心中有事，為情所困。”
“住持如何知曉？”橙兒饒有興趣地看着圓空，“從我進廟，隻字未提起我的事，住持又是從何而知？”
“施主腰間玉佩並非女子本應佩戴的玉飾，施主從進廟到現在，不時會去觸摸這塊男士玉佩，眼神里透着一絲想念，卻又夾雜着擔憂……”圓空的目光移到橙兒腰間的玉佩上，“若是小僧不曾猜錯，這玉佩是施主心上人所贈，只是因為一些原因，他離開了，不知是否如此？”
“嗯，他走了，去了一個很危險的地方，我很擔心他。”橙兒也不隱瞞，聽着圓空的話，微微點頭。
“女施主，且聽小僧一言，大可不必擔心，放心地相信他，這樣您會過得輕鬆一些。”圓空合十行禮，準備告退，“施主暫且再看看這些平常人的祈願，或許您會更明白，何為念想。小僧告退了。”
好的念想……橙兒看着眼前眾多的紅條，思緒有些飄遠，難道真的是她對黑鷹信心不足，才會老想着那最壞的可能？可那確實不是一般的地方，是她低估黑鷹了嗎？
橙兒一邊看着寫滿願望的祈願條，一邊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要往好的方面去想，突然，一張特別的祈願條映入她的眼帘，讓她的腦子猛然間變得一片空白——熟悉的筆跡，熟悉的落款，橙兒只一眼，就知道那是黑鷹的祈願條！
“不求功成名就，只願護你一世周全。”
橙兒小心翼翼地取下黑鷹的祈願紙，上面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可就是這句話，卻讓橙兒再也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淚流滿面……
橙兒終究是沒有帶走黑鷹的祈願條，原封不動地把它掛回了原來的位置，盯着它看了好久好久，才終於轉身走出了掛滿祈願條的房間。
“施主，您現在有何感受？”見橙兒出來，圓空再次迎了上去。
“住持，下一次來，橙兒會和玉佩真正的主人一同前來。”橙兒答非所問，只是雙手合十，對着圓空作了個揖，“我相信他會回來的，平安回來！”
“圓空恭候二位大駕光臨。”圓空笑着回禮，橙兒的感受已經很明確了，不是嗎？
“住持，橙兒先走了，後會有期。”深深看了一眼掛滿祈福條的房間，橙兒和圓空告別，轉身走出了祈福廟。
後來，看管祈福條的小沙彌發現，有一條祈福條和其他的不太一樣，其他祈福條都只有一面寫了字，唯有這一條，雙面都寫了字……
不求功成名就，只願護你一世周全。
“天涯海角，生死相隨。”
“二姐，你去哪了？”橙兒回到酒館的時候，紅兒和阿綠這兩對已經到了好長時間，酒館都已經開門許久了，“董永說你早就走了，我們還以為你來酒館了……”
“隨意走了走。”橙兒也沒多說什麼，走到一張沒有顧客的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怎麼，有事嗎？”
“沒有沒有，只是奇怪而已。”阿綠打着哈哈，摟着橙兒的肩膀，坐在了她的身邊，“二姐，七妹現在肚子越來越大，我們想着，要不讓母後接她和董永回天？天庭補藥什麼的更多更好，加上有母后、老君他們在……”
“我沒意見。”還沒等阿綠說完，橙兒就已經明白她什麼意思，徑直出聲打斷，“七妹的身子骨，確實回天養胎比較適合。”
“行，既然姐妹們都沒意見，那我就稟告母后了。”紅兒看着橙兒，忍不住在心裏暗自嘆息，這是她的妹妹啊，要她如何能眼睜睜看着她成魔？！
“大姐，如果黑鷹這次能平安回來，我想請你給我們主持成親儀式……”猶豫了一會，發現紅兒和阿綠都靜靜地看着自己，橙兒彷彿下了極大的決心，開口。
“啊？”橙兒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紅兒有些愣神，阿綠也是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他走的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他萬一真的回不來了，他會不會覺得遺憾……”橙兒拿起掛在腰間的玉佩，細細撫摸着上面的那道裂痕，“我太自私了，其實我也知道他想有個家，可我卻不能滿足他，我怕這會成為他的遺憾，也怕……成為讓我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
“二姐，你想通了？！”阿綠終於反應過來，有些驚喜地看着橙兒，只是那驚喜之中，又帶了些許隱憂。
“算是想明白了吧。”橙兒微微上揚唇角，目光相較平時更柔和了，“我愛他，我不能再迴避了，我不希望我們到最後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既然這樣，等他回來，我們給你們辦一個熱熱鬧鬧的婚禮，讓他娶你過門！”紅兒緊緊握住了橙兒的手，目光堅定，未來會怎樣她不管，她只要她妹妹開心就好，“二妹，相信大姐，你和黑鷹一定會很幸福的！”
“嗯……”
她相信，她一直都相信的！
黑鷹來到魔界已經五天了，這五天，他安安分分地待在洛川和洛芙佈置的結界裏。有外圍的機關保護，加上不易為人察覺的結界，黑鷹倒是很平安地度過了五天，同時也得到了不少關於魔界和魔族的訊息。
如今的第七任魔帝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這個消息讓黑鷹驚訝了許久。不久前，老魔帝率軍攻打妖族，誤入妖族陷阱，身受重傷，不治身亡，他唯一的兒子，也就是現任魔帝繼承帝位，號夜伽魔帝。夜伽魔帝年紀小，閱歷尚淺，可他做出的每一次決斷，卻又像是一個飽經風霜之人的決策——果斷，實施性強。因此魔族高層內部猜測紛紛，多數人覺得夜伽魔帝背後，還有一位神秘人在掌控着全局。
說實話，魔族內部事宜黑鷹沒有一點興趣，只是魔帝還是個孩子這個消息，讓他有些看到了希望……
“洛伯伯，還是沒有炎柏的消息嗎？”炎汐的聲音把黑鷹的思緒拉了回來，五天來，洛川和洛芙二人幾乎每天早出晚歸，替炎汐打探消息，可惜，一無所獲。
“沒有，應該是被魔族的人帶走了。”洛川無奈地搖着頭，“不僅是炎柏，炎松和炎杉也沒有一點消息……”
“只怕他們是凶多吉少……”炎汐目露惋惜，“他們是我炎族最年輕的三員大將，我辜負了父親的囑託，保全不了炎族，甚至保全不下他們！”
“孩子，這不是你的錯，不要只顧着自責了。”洛芙心疼地撫着炎汐的頭，“我和你洛伯伯決定了，帶你們去南大陸靈域，畢竟那也是人類聚居地，比起我們在這荒郊野外的，更有保障……”
“我們？”黑鷹聞言，詫異地看了一眼洛芙，他們是也要帶上他嗎？
“黑鷹公子，我們夫妻怎麼能放心留你一人在這戰亂的東大陸？跟我們一起走吧。”洛芙一如既往的慈祥目光，讓黑鷹頗感溫暖，“炎汐這孩子傷得也重，一路上還得勞煩公子幫着照顧一下。”
“這是自然。”
“炎汐多謝公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