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通州上船
鍾良焦急地看著鐘情迅速把自己扮成一個遠行打扮的小媳婦兒,希望她能回心轉意:“姐,我身手不行,去了只能是累贅,可二牛至少能派上用場啊,叫他跟你去吧!”
鍾情道:“不成!我們本來就是從南邊逃過來的,你別忘了,官府正畫影圖形通緝我們,如果帶上二牛就太明顯了,再說……,一旦有什麼變故,我一個人容易應付。”
鍾情轉向二牛,道:“只留小良一人在京里,我也不放心。二牛,我不在的時候,就得你來照顧少爺了!”
二牛挺起胸膛:“大小姐放心,二牛在,少爺就在!”
鍾情點點頭,親昵地揉了揉鍾良的頭髮,道:“乖,等姐姐回來。這一次,姐姐一定帶回徹底治好你的葯!”
鍾情慢慢地倒退了三步,猛然轉過身,提着一個青布碎花的小包袱大步離去。
通州乃京東交通要道,漕運、倉儲之重地。運河漕運乃國脈之所系,所以通州素有“九重肘腋之上流,六國咽喉之雄鎮”的美譽。南來北往的船隊、旅客,在這裏相互交織、川流不息。碼頭、糧倉、商家、酒肆、客店,一應俱全。
碼頭上,堆積如山的貨物,都是準備運走或者剛剛卸貨的乾果、米面、甘蔗、綾羅、瓷器……
寬袍大袖的士人,翻領窄袖的胡人,短褐布衫的平民,行走其間,熱鬧非凡。
原本寬闊的碼頭因為貨物和商人、水手的擁擠本就一片雜亂,還有一些漁民就地擺攤叫賣水產,用蒲筐盛着的一筐筐螃蟹,竹籠裝着的一籠籠蝦子,柳條穿起的一串串鯉魚,還有人就地取水在石板地上沖刷一下,直接把雜魚都倒在上邊,地上污漬不堪,氣味十分難聞。
檣櫓如織的碼頭上,停泊的大多是上千料的大船。即將南下的這艙商船船高三層,頂層最為奢華,船資自然也最為昂貴。第二層也是許多單間的艙室,供經濟尚還寬裕的旅客居住,第三層則和大車店一樣,完全就是大通鋪,只分男女兩種艙室,眾多的旅客擁塞在裏邊,晚上休息的時候密集地躺在裏面,就像一網打上來的雜魚,蔚為壯觀。
船艙之下還有底艙,這裏是儲放貨物的所在。胡霸天挽着小鳥游的手臂走上甲板的時候,底艙的階梯艙口正大開着,許多赤膊、光腳的力工船夫正抬着一箱箱的藥材,螞蟻般搬運着貨物,小鳥游的眸波向底艙處微微一盪,隨即就變成了嫵媚的弦月。
在她身後約兩丈處,鍾情布帕包頭、一身青衣,腰系白帶,懷裏捧了一口青灰色罈子,看到了那正抬入倉底的一箱箱藥材,同時也看到了站在艙口的“曲掌柜”,她低下頭,頰上梨渦兒一閃即逝。
只是,她並不知道,她盯着的這位曲掌柜,居然還有另一層身份:大明錦衣衛北鎮撫司指揮僉事!同時也有着另一個名字,卓向榮。
卓向榮盡心地扮演着大藥商的身份,直到藥材全部裝進底艙,加了鎖頭,這才回到三層甲板的卧室。馬勇隨即跟了進來,站到卓向榮背後,這個錦衣衛高手一進房間,便身姿挺拔,恢復了軍人作派。
卓向榮從窗口看着船上紛芸來去的旅客,淡淡地道:“東西自然要看守,但是不必太緊張!”
馬勇擔心地道:“大人,那株千年老參,可是您從大內葯庫借出來的,如今船上就咱們兩個錦衣衛,其他人都是遼東藥商真正的護衛,對咱們的事兒是不會太上心的。這要是看護不周,有個閃失……”
卓向榮冷哼一聲,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皇上現在最在意的是如何剷除海上匪患,以便集中精力,應付野心勃勃的倭人。至於一株千年老參,大內寶物無數,皇上是不會太在意的。”
馬勇遲疑道:“大人,咱們在財神客棧住了五天,消息早就通過城狐社鼠散播出去了,可始終不見有人下手,會不會……那個鐘情,早就離開了京城?”
卓向榮道:“在京城下手,何如在路上動手?換作我是鍾情,也會有所考慮!”
卓向榮沉聲道:“女飛賊鍾情素來沿運河一帶活動,就算她之前不在京城,咱們一路南下,一路散播消息,也必能引她出現!這個鐘情,之所以淪落為賊,為的就是她那先天體弱的弟弟,只要她知道我這兒有一株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千年地精,我就不信,釣不出她這條美人魚!”
卓向榮說著,一雙眼睛鷹一般盯住了正姍姍登上三層甲板的小鳥游依子,手掌緩而有力地扣住了窗沿!
鍾情躺在單人船艙里,艙門一關,就隔開了外面的喧囂。
她頭枕着雙臂,闔着雙目,靜靜地感受着船體微微的蕩漾。
鍾情並不介意與人擁擠在下層船艙里,聽着婦人嘮叼、孩子哭鬧而入眠。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憑一雙稚嫩的肩膀獨力撐起了她的家,提防親友的貪婪、旁人的算計,直至一貧如洗,她早已不再是那個含着金飯匙出生的海寧鍾家大小姐。
可是人多眼雜,為了行動方便,她必須住在相對私密的地方。所以,她選擇了住在二層單間,同時為了避免同乘一船會給他人接觸自己的機會,她還給自己偽造了一個新的身份:未亡人!
距京城越遠也就越接近南方,而她在南方已經是掛了號的飛賊,雖然她自信憑她喬裝改扮的本事,同時少了弟弟和二牛在身邊,特徵不是那麼明顯,但她還是想儘快動手,早一天得手弟弟就能早一天病癒。弟弟常在夜裏發出聲嘶力竭的咳嗽,她嘴上不說,卻痛在心裏。
擇日不如撞日!
所以,鍾情決定今夜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