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第二章(2)

小組賽勝一場獎勵二十萬,複賽勝一場獎勵三十萬,決賽勝一場獎勵八十萬,連勝和凈勝球同樣有不菲的獎勵,這一連串金光閃閃的數字徹底點燃了球員們的熱情,他們一個個臉脹得通紅,眼睛裏閃耀着不可抑制的光芒,興奮地踴躍發言,在即將到來的小組賽上,他們一定會拼到最後一分力氣……

直到吃晚飯時,球員們還在熱烈地討論着小組賽里的對手,並且滿心幸福地憧憬着即將到來的豐厚獎金。當然,他們還沒妄自尊大到無視一切對手的地步,事實上,所有八場比賽里的兩場比賽已經被他們剔除出去,第一場同省城明遠的比賽以及第五場同青島雙喜的比賽是肯定沒有指望了,這兩場比賽里少輸倆球才是正經事,而獎金的事情,自然要着落到餘下的六家球隊身上——贏下一場比賽,每個球員就能拿到差不多一萬塊錢,要是能贏下三兩場的話,再加上各人應得的工資補助津貼什麼的,今年這趟乙級聯賽就算沒白來。

“廣東明珠那場球應該沒什麼問題!他們是上半年才組建的草台班子,隊員全是別人不要的貨,能喊上名字的就是以前瀋陽部隊的游優,再就是守門員……”說話的隊友眯縫着眼睛仰頭思索了一下,“那傢伙叫什麼來着?——這名字都在嘴邊了,偏生想不起來。就是以前湖北隊那個挺能耽擱時間的那個守門員。”

“周其嵩。”張遲提醒他。

“對,就是他!”隊友嚷嚷着敲了下桌子,“那傢伙守球門的本事不怎麼樣,耽擱時間的本事一套一套的,揩汗喝水擺球再加裝受傷,就差拿份報紙去方便了!上次全運會上我們隊碰上他們,比賽要結束了他們還領先,那廝連妝都不化就開始表演了——他就被我在肩膀上輕輕蹭了一下,”他用手在自己肩膀上比劃一下,“楞是抱着小腿在地上翻了好幾個滾!”他憤憤地啐了一口,“你們是沒看見當時那情景,他就差擠出點眼淚了!要不是隊友們拽着我,我一定上去狠狠地踹他兩腳……”

坐在旁邊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高勁松笑了。看得出來,說話的隊友對這個守門員有着刻骨銘心的記憶。

“咱們和重慶三普的比賽也是五五波,誰輸誰贏也得看運氣。”張遲把話題重新拉回對球隊前景的預測上,“安徽紅星和昆明彩虹也比咱們強不上多少……”

對這些俱樂部名字都還比較陌生的高勁松隨着大家一起點頭。

他對張遲嘴裏這些“大家水平差不多”的道理其實並不怎麼認同。很明顯,連張遲都知道事情,人傢俱樂部不會不知道,而且也有大把的時間去對症下藥,要是連這些戰術缺陷都彌補不過來,那還要教練來做什麼?但是他也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畢竟這個時候他和隊友都需要這些好聽話來鼓勵自己。

回寢室的路上隊員們還在反覆探討到底哪些比賽是堅持一下就能拿下的。至於小組出線和成都的複賽與決賽,眼下還沒人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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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勁松比大家都早一步回了宿舍,當張遲推開房間門時,他已經洗罷澡換上一身乾淨衣服,把兩條長腿搭在床沿上坐在沙發里看中央電視台的新聞聯播了。

張遲倒有些詫異,問:“今天晚上你不去練球了?”

球隊人員剛剛齊整那幾天,每當傍晚時分總有些球員會趁着天氣涼爽相互邀約着去球場上練上一會兒,可自打關銘山和陳明燦這幾個隊上的大哥對這事冷嘲熱諷兩次之後,這自覺訓練的事就漸漸沒人參加了,只有高勁松一個人還在堅持。陳明燦他們也摸不清高勁松的來路底細,就沒在人前編排他的事。可今天這是怎麼了,高勁松竟然沒去練球,也沒去健身房練力量?

高勁松笑着解釋:“就要比賽了,這幾天要是受傷就太不合算。”更重要的一層理由他沒說。即將到來的小組賽是賽會制,從八月上旬開始到九月中旬,不到四十天的時間裏就有八場比賽,這樣密集的比賽強度對老隊員們簡直就是一場磨難,更別提大部分比賽的開賽時間還是在下午,這個時候悶熱的天氣會消耗球員更多的體力,所以到了那時他一定會有大把的上場機會,要是再能搏個彩頭什麼的,那麼他以後的道路就會輕鬆上許多……所以他現在得為以後的比賽保留體力。

張遲似乎也不在意他說的話,坐在床邊踢掉拖鞋,就仰靠在枕頭被褥上抽悶煙,良久才嘆了一口氣。

高勁松用眼角撩了他一眼,繼續看自己的電視。

他知道張遲為什麼愁眉苦臉。和自己的情況差不多,培養張遲的廣東部隊隊早幾年就已經煙消雲散了,在四處尋找球隊接收自己沒有結果之後,他把人事關係甩到了北京市人才交流中心,然後就背着鋪蓋捲走上了漂泊的打工路——前年全國農民運動會時他是江西省足球代表隊的主力前鋒,去年初的全國青年錦標賽上他又為廣西隊出賽,聯賽開始時他已經穿上了天津迅馳的十七號球衣,還在甲B第三輪為天津隊進了一球攉取三分,要不是在訓練中受了重傷,興許他現在已經在天津踢上甲A聯賽了。他實在是太倒霉了,訓練場上的一個小土窪就讓他躺在病床上整整半年,更倒霉的是,他和天津迅馳的合同里竟然沒有關於傷病期間醫藥費支付以及補償的條款,在多次討要沒有結果之後,他只好咬着牙自己東拼西湊籌上這筆錢——他不能把自己最好的時光都消耗在和俱樂部扯皮的事上,何況這事到最後還說不清楚誰會輸誰能贏……來新時代俱樂部是因為他和主教練鄭昌盛曾經有過三個月的師徒情誼,同時也因為他先前隨隊訓練的那家乙級俱樂部不地道,那些人怕他傷病太久沒狀態,所以每個月只給他發點生活補助,就是不給他一份牢靠的合同……

張遲又點上了一支煙,耷拉着眼眉瞪着電視機發楞,半晌他的目光落到茶几上那張小組賽賽程安排表上。他盯着那張薄薄的紙片,似乎想用目光在那紙片上鑿出一個洞,或者把那張紙點燃再燒成灰燼。最終他卻只能無奈地搖搖頭,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坐在沙發里的高勁松也在心裏嘆息了一聲。

他們倆都知道——不!是整個球隊上上下下都知道——新時代今年的賽季已經結束了,從乙級聯賽分區及賽程安排公佈的那一時刻起,就結束了。對孫峻山他們這些俱樂部官員來說,是四十天後怎麼樣去和股東們解釋的事情;對鄭昌盛和戴振國他們這些教練來說,是怎麼樣才能不輸得太難看的問題;對關銘山和陳明燦他們這些即將退役的老隊員來說,是如何才能讓自己的經濟利益最大化的問題;而對張遲和高勁松來說,這八場比賽不僅要想辦法多分點錢,更要拿出十二分的力氣來為今後作打算——他們倆還年輕,還得繼續踢下去,明年還有沒有合同、能有一個什麼樣的合同,也許就靠着八場比賽了……

兩三下不輕不重的敲門聲打斷了房間裏的沉默,然後陳明燦就走了進來。

高勁松急忙起來招呼這個隊上的當然大哥,張遲卻還是仰靠在床上沒動地方,只是讓高勁松把自己的煙遞了一支給陳明燦——他是球隊的主力前鋒,不需要看誰的臉色,再說他為人仗義,在隊上也有三五個以前就認識的老隊友,因此上陳明燦再跋扈,多少也要給他點面子。

陳明燦還沒在沙發里坐穩,就直截了當地問:“隊上才公佈的獎勵辦法,你覺得怎麼樣?”

張遲皺起眉頭說:“還可以吧。去年天津迅馳沖甲A時候的比賽,獎金也不比這個多幾個。”他一時鬧不清楚陳明燦的來意。

“那是去年,我說的是現在!”陳明燦不依不饒地問,“你覺得俱樂部說的那個獎勵辦法怎麼樣?”

張遲倒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思索了一下,說:“獎金還是挺豐厚的,假如真能贏下一場兩場,帶着出場費的話,每人也能分上一萬來塊。”他瞟了一眼神情木然的陳明燦,這才又說道,“不過這獎金有沒有都無所謂,就咱們隊眼下的光景,未必你還以為咱們能贏上三場?”

面色陰鬱的陳明燦望了一眼坐在旁邊看電視的高勁松。

張遲一眼就看明白陳明燦那付表情的潛台詞,說:“不用看小高。他又不是糊塗蛋,還能不知道咱們自己球隊的狀況?陳哥,我們倆可不比你,你踢罷今年就可以掛靴了,我和小高還得在這鍋里繼續找飯吃,”他停下來,直到和陳明燦的目光對上,才笑着說,“陳哥可得多關照我們。”

早就是老江湖的陳明燦立時就明白了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他打着哈哈說道:“大家都是在一口鍋里舀飯吃,有我的自然就有大家的。”說著話,他那付自打進門開始就能擰出水來的神情終於舒緩了一些,張遲在無意中提醒了他,球場上失去的東西還能從球場外找補回來哩。不過這不是他來找張遲的本來意思。

他又問道:“你有朋友在別的乙級俱樂部嗎?”

張遲點點頭。

“知道這些球隊今年的獎勵辦法嗎?”

“不知道!不過馬上就可以找人問清楚。”張遲立刻坐起來,伸手就去抓電話。他已經知道陳明燦找他的事由了。

陳明燦搖了搖頭:“不用問了。”他木着臉用手指把煙捲的火頭掐滅,把揉搓得不成樣的煙蒂扔進牆邊的垃圾捅,再把兩個滿是黑色煙灰的手指來回捻了捻,淡淡地說道,“剛才廣東明珠的一個朋友和我通過氣,他們那裏的勝場獎金是四十萬,平局十五萬,一個凈勝球十萬,一個積分三萬……”

什麼?!

張遲和高勁松登時目瞪口呆。

陳明燦也沒理會這兩個驚訝得臉都有些走形的傢伙,自顧說下去:“我問過在省城明遠的熟人,明遠給的更高,勝一場獎勵五十萬!……青島雙喜也是這個價碼……”

這一連串的數字讓高勁松坐在沙發里都覺得頭暈目眩,耳朵里嗡嗡直響。他再也不敢想像一場比賽獲勝的獎金竟然會攀升到這個高度!他在省隊參加比賽時,即便是參加全國性的重要比賽,關鍵場次里勝出的獎金也不過三五千塊,而且那還是全隊幾十號隊員帶教練領隊大家一起分,可現在區區一場乙級聯賽小組賽的比賽,獎金就是六七十萬了……象省城明遠那樣的球隊踢小組賽還不得勝個六七場,要是這樣算下來,明遠俱樂部不得拿出幾百萬來作獎金?那些明遠球員踢罷小組賽,還不得個個都揣上十幾二十萬?

一想到這裏,懊悔和痛苦幾乎同時湧上他的心頭。哎!他不該那麼衝動就把錢借出去,還是應該先去省城明遠試試自己的運氣,萬一被明遠看上了呢?只要能掙下這筆錢,哪怕以後不踢球也能順順噹噹地過上許多年……

何況這還僅僅是小組賽……

他在心底里沉重地哀嘆了一聲。這時間說什麼都晚了,自己已經穿上了新時代的球衣,銀行里也存上了第一個月的工資和補助,剩下的就只有看自己的運氣和造化,惟有期待着在比賽里能有個好表現,等年底轉會市場開放時,會有哪傢俱樂部看得上自己,給自己一份過得去的合同吧。他咬着牙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無聲地緩緩地吐出去,讓自己不安靜的心神重新回到這間屋子裏。

這時節張遲和陳明燦已經說到了關鍵地方。

張遲問道:“這些事,馬成和關銘山他們知道嗎?”

陳明燦表情凝重地點點頭。這樣重大的事情,他自然要和馬成關銘山他們商量,來找張遲同樣也是為了這個事。“老關他們也去找人了。這事牽涉到我們大家的利益,所以最好是大家一起站出來和俱樂部談。現在這個獎勵辦法不是個事!俱樂部得參照別傢俱樂部的標準重新擬訂!即便不能和省城明遠比,也得和廣東明珠看齊……”

張遲抿嘴思量了一下,搖了搖頭:“這樣做不妥當。獎金是需要提高,但是這對咱們來說沒多少意義,咱們得借這個機會和孫峻山提更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比獎金更重要?”

“工資和出場費!尤其是出場費!”

陳明燦恍然大悟。是啊,對新時代球隊來說,獎金訂得再高也是水中月鏡中花,看着好看而已,實際上屁事也不頂;可這工資和出場費就不一樣了,這兩樣要是提高了,那可是實打實的好處。尤其是出場費這一塊,可是與比賽的輸贏毫無關係,那是上一次場就有一份錢的事……

他不禁讚許地看了張遲一眼。想不到這年輕人竟然有這分眼力!

他站起來,一頭望門口走,一頭對張遲說道:“我喊老關和馬成也過來,咱們四個隊長就在這裏先把這事撕擄明白,再去和俱樂部談條件……”他看見高勁松站起來要給他們商量事情騰位置,趕忙喊下他,“小高也留下來。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都是為了大家好嘛!你要是有什麼好辦法好想法也可以說說,大家一起商量!”就站在門口,朝着走廊大喊幾嗓子,見有迴音,就又回頭對張遲說,“這工資和出場費怎麼個提高,你有章程沒有?”

“工資和出場費要綁在一起和俱樂部談!工資這一塊,象高勁松這樣的就應該拿到七八千塊左右,平常的隊員每月也應該有五六千……至於咱們四個隊長,”他瞄了眼剛剛進屋的馬成和關銘山,“咱們就不必給俱樂部再添麻煩了。”

屁股還沒在床邊坐穩的關銘山立刻象被火點燃一般跳起來:“憑什麼?!”

“你們仨每月都是三萬,我是一萬八,都是半年的合同。可你們沒問問小高,他的合同是什麼樣的?”看幾個人帶着疑問的眼光都轉向倒水的高勁松,張遲說道,“他的合同就簽到球隊踢完今年的乙級聯賽——新時代被淘汰了,他的合同就自動終止了,而且他一個月的工資只有四千五。象他這樣的合同,隊裏還有不少……我的意思是,隊上工資一萬以下的隊員都得讓俱樂部漲點,三千五千不等,都延長到半年。至於球員的比賽出場費,那就至少得翻番,而且是踢一場球結一場比賽的錢——咱們球隊的實力不濟是明擺着的事,只能靠經濟上的刺激去賭咱們的運氣。這年頭,沒錢誰去賣命啊?”

關銘山一臉不滿神色準備說話,卻讓陳明燦搶了先:“行!這主意好,咱們是為著大家的利益和俱樂部去商量的,自然要先考慮最大多數的球員——不能讓那些上不場的隊員們吃虧,一定得讓俱樂部把小高他們的工資先漲上來!”

聽到這話關銘山和馬成總算是明白過來,原來這漲工資,是把所有球員綁到一條船上的那根麻繩,而這條船,就是“出場費翻番”……

幾個人合計停當,最後陳明燦說:“那咱們這就去分頭和大家譬說這事,然後大家一起去找孫峻山,當著俱樂部領導的面把心裏話說清楚,讓俱樂部也能及時了解到俱樂部眼下的狀況和球員們的想法。小張,你覺得什麼時候和俱樂部攤牌比較合適?”

“就是今天晚上!這事宜早不宜遲。”

**********

那天晚上,溫惠大酒店附二棟一樓幾個房間裏的燈就一直亮着,從幾個隊員代表領着隊友走進他房間開始,他就沒中斷過和俱樂部大股東之間的電話聯繫,直到東方露出了魚肚白,抽煙抽得嘴唇烏紫的孫峻山,終於和球員們就新的獎勵辦法以及調整工資並出場費事宜達成了一致意見。

既然昨天下午剛剛公佈的法案不合適,那就修改吧;既然俱樂部給的報酬對不起球員付出的辛勤和汗水,那也修改吧……

煎熬了一宿的孫峻山使勁揉着塌陷的臉頰,強打着精神對心滿意足的球員們說:“俱樂部和球員就需要象今天晚上這樣的勾通,我辦公室的門隨時向大家敞開,大家有什麼想法,有什麼意見,隨時可以來找我提,大家要相信,俱樂部和我都希望咱們這個集體、咱們這支球隊能有一個輝煌的前景。”他把折騰了一宿的隊員送到台階口,還伸着手和亂鬨哄嚷嚷着回去睡覺的隊員挨着個握手,叮囑他們好生休息,“大家放心,只要大家好好乾,俱樂部是一定不會虧待大家的……”

***********

八月五日下午,乙級聯賽小組賽在全國四個城市同時開始。

八月六日下午,新時代在小組賽第一場裏毫無懸念地以零比三的比分輸給了同組最強大的對手省城明遠;

八月九日下午,新時代在比賽最後時刻錯失點球扳平比分機會,遭遇兩連敗,積分在小組墊底……

這一切都很正常。註冊不過三個月的新時代俱樂部確實沒有闖蕩乙級聯賽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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