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破禁
梟啼似哭,新月如鉤。
微風掠過薄霧,穿過河流,翻過高山,輕輕吹在陰嶺山一片槐林之上,吹起了一樹的槐葉。
雖然已是初秋,然而在南方,夜晚卻依然很熱。槐葉隨風輕輕曳動,搖擺間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一顆槐樹之上,一隻夜梟牢牢的立在樹梢,不時發出「哇哇~」難聽的叫聲,恰似怪嬰夜哭。
忽然,樹林間響起一陣怪異的聲音。
「嘩啦!嘩啦!!」
聲音驚動了正在鳴唱的蟋蟀,蟲鳴聲孑然而止,就連樹梢上「哇哇」怪叫的夜梟,也停止了啼叫。
「嘩啦!嘩啦啦!!」
夜色下,一個人影忽然從樹叢中沖了出來,向前方飛快跑去,驚得夜梟頓時撲翅而起。
仔細看去,這道人影竟是一名身材健碩,年紀莫約十五六歲的少年。
這少年身上穿着一件粗布短褂,兩眼炯炯有神,眉宇間頗有英氣,腳下不停。
此時已是深夜,少年竟在樹叢間不斷穿梭,且能保持着飛快地速度,可見這少年的不凡。
然而這少年此刻卻喘着粗氣,神色慌亂,兩條裸露在外的手臂被樹枝划滿了傷痕,步伐間帶着匆忙,奔跑間還不時回頭,好似是在躲避着什麼。
「嗷嗚~~」
突然,少年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狼嗥。
少年頓時心中一緊,神色間更顯慌亂,行動間加快了腳步。
秋天的南方濕氣較重,在山林間更是如此。
不知是因為夜裏林間太黑,還是少年心中太過於慌亂,他一不小心踩到一堆沾滿了露水的落葉,頓時腳下一滑。
少年一聲驚呼,條件反射間張開雙手,想要抓住什麼,但是身子卻仍然不由自主地仆倒了下去。
「砰!」
一聲悶響,少年哼都沒有哼一聲,登時便昏迷了過去。
可能是因為少年太過倒霉,在他的面前竟有一塊圓柱形的黑色大石頭,在深夜的樹林裏分外不起眼,少年栽倒時正巧一頭撞了上去。
一股鮮血從他頭上汩汩流出,順着石頭,流向了地面。
「嗷嗚~~」
這時,少年身後再次傳來狼嚎。
「嘩啦!」
狼嗥聲剛一落下,樹叢間便傳來陣陣「悉悉索索」聲音。不久,突然從少年不遠處的樹叢中猛地竄出幾條黑影。
仔細一看,竟是十餘匹身材幹瘦的惡狼。
十餘匹惡狼,這在山林里已經是一個不小的族群了,足以在很短時間內將少年吃的骨頭都不剩。
夜空中,弦月半遮,投下幽幽月光,輕輕灑在槐樹上。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惡狼們忍不住嗅了嗅,隨即,一串腥臭的涎水便從半張的狼嘴中流了下來,滴在了地上。
這時狼群中一匹身材較高,身子異常乾瘦,左耳殘缺了一角的狼,越過狼群,走了上來,抖了抖身上黑灰色的毛髮,眼睛發出滲人的寒光,看着地上的少年,嗚咽了一聲。
頓時,其餘十多匹狼聞聲向少年去了上去,露出獠牙,低聲咆哮,將他團團圍了起來。
這時,那匹耳朵有殘缺的狼,踏着搖擺地步伐,緩緩地走到少年身邊,探出前爪,撥了撥他的腦袋。
此時少年早已暈了過去,對此卻是沒有絲毫反應。
那匹缺耳瘦狼見此,眼中寒光一閃,突然躍起,跳到了少年的背上,張開大嘴,露出一口泛黃的猙獰齒牙,便一口咬在了少年的背上,頓時鮮血便從傷口涌了出來。
過了良久,少年卻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狼王漸漸鬆開口,從少年背上爬下。
再看那少年的肩頭上,留下了幾個被狼牙破開皮膚流下的傷口,但是並不嚴重。
卻不知為何那匹狼因為什麼原因,並沒有下死手。
有幾匹狼已經有些按耐不住,發出陣陣低吼,卻始終不敢上前進食。
因為,狼王擁有優先進食的權力,若是狼王還沒有進食便上去的話,那便會被狼王視為挑戰,兩匹狼之間將會因為狼王之位進行殊死斗決。
此時,在那塊黑色的石頭上,少年額頭流下的鮮血,順着石頭流下,滑過上面幾個奇怪的划痕,卻像是遇到海綿一般,突然迅速減少,直至消失,竟是被石頭吸了進去。
頓時,石頭上的划痕泛出淡淡的紅芒,隱約形成一個古怪的符文,片刻后又再次消逝,這時,從石頭上冒出了一股淡淡的黑煙,被微風一吹,便被吹散了。
此刻狼群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少年身上,卻絲毫沒有察覺這邊的異狀。
狼王退到少年的旁邊,瞅准少年的腹側,一口咬了下去,隨即狼頭一甩,就要將一大塊肉撕了下來。
忽然,大地猛地震顫了一下,震得周圍的槐樹葉「簌簌」作響。那匹狼王受驚,頓時鬆開了口中的肉,向後迅速彈跳了回去,驚疑不定地左右看了一下。
這時,槐樹林間突然響起一陣拍翅聲。
不一會兒,便看見道道影子從槐樹中猛地飛出,不時發出陣陣驚恐的鳴叫。卻是棲息在槐樹中的鳥兒們振翅而出。看這規模,怕是整片槐林中的鳥大半都飛出來了。
「嗷嗚~~」
狼群被這場面驚得彈跳不已,不由自主地齊聲發出一聲狼嗥。
狼與狗模樣相似,卻也都對着危險有些超常的敏銳感知力。
群狼們四下無措,在原地不住發出嗚咽地聲音,有一些狼則將目光投向狼王。
狼王左右觀察了一下,卻沒有絲毫髮現,
「嗷嗚~~」
聲音蒼涼悠遠,帶着一股不可抗拒的霸道,聽到這一聲嗥叫的群狼們聞聲很快的便平靜了下來,將眼光投向狼群中間,那匹身材幹瘦的狼王。
很快的,頭狼便猛地向少年撲了過去,群狼有了頭狼帶頭,便也嗥叫了一聲,向少年撲了過去。
這時,大地再次震動起來,震得樹葉「簌簌」作響。這一次,震動並沒有像剛剛一般很快消失,而是震顫不停。
這時,那塊大石頭的划痕上紅光大作,頓時浮現出了一個個手掌大的古怪符文,符文彼此間連接在一起,形成一串更大的符文,其中符文僅僅只是在地上露出半截,這讓人感覺露出地面的符文並不完整。
放眼整個槐林,像這樣泛着紅芒的地方竟還有八個之多。
紅光越來越盛,轉眼間,便已強盛到周圍的樹木就像也染上了紅色。
這時,從地下突然傳來一聲冷哼。
「哼~~」
這聲音彷彿來自九幽,冰冷而徹骨,帶着強大的穿透力,響徹了整個陰嶺山,在四周形成一陣陣迴音。
「噗通!!」
一群空中還未飛遠的鳥兒應聲落下。而還停留在原地的狼群,包括那隻狼王,也都匍匐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黑色大石頭上的紅芒更加強盛,竟然在周圍形成了一層血紅色的光幕。
突然,「砰」地一聲,彷彿琉璃碎裂,紅光閃了一閃,便消逝不見。
而原本紋刻在石頭上的古怪符文,卻奇怪地不見了,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
唯有地面上,落下了一層黑色的粉末。
地面不再顫抖,彷彿一切都重歸平靜。
原本死死壓住頭狼心神的危機感也消失不見,然而頭狼卻不敢就此起來,兩隻前爪搭在頭上,仍舊保持着匍匐的姿態。
此時,在陰嶺山南側山腰,離狼群3里處樹林一塊平地中。
這塊平地不大,不過四五丈的寬度,平地中的土壤呈黑色,上鋪落了枯葉,卻沒有長一棵樹木,甚至是一株小小的野草。
從高處往下看,這處略微平坦的地方,正是處於剛剛地震時九處發出紅光的地方之間的中心。
此刻,這一小塊平地,正在慢慢地隆起。
剛開始,只是地面有些龜裂,但是很快的,這塊地面便突出了一個一丈見寬的小土包,一炷香還未到,便成了一個巨大的墳包模樣。
與此同時,土包上的龜裂中,冒出絲絲白色的寒氣,這一小塊平地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
「砰~~」
一聲炸響。
突然間,整個土包在一瞬間轟然炸開,泥土飛濺,四周的落葉被揚上了半空中。
而在原來的土包位置,只剩下一個兩丈寬的陷坑。
此時,在陷坑中間的位置,一股股陰冷的寒氣從中噴涌而出,就像是扎破了的皮球,寒氣形成氣柱,四周的溫度因此下降得更快,短短的一瞬間,陷坑四周的空氣便冰冷到了有些刺骨的程度。
「嚓~~」
突然,氣柱中間發出一聲怪異的聲音,一隻蒼白的手,猛然從氣柱之中伸了出來。
與此同時,在距離人界遙遠的冥界中,酆都城內一間小型的殿堂內,一個頭戴黑冠,面色陰柔的人正端坐在一張黑鐵木大椅之上,只見他身穿一件灰色對襟長袍,胸口綉着一隻黑色的單足怪鳥,右手微曲,閉目掐訣,一動也不動。
黑鐵木在陰界比較常見,又兼有堅固的特性和聚陰的效果,在陰界中屬於比較常用的建築或者器具的主材料。
此刻,那灰衣男子緊閉的雙眼忽然張開,眉頭一皺,右手從懷中摸出一個扁平小巧的盒子,灰衣男子將盒子打開,只見盒子中,竟放着一張黑底白紋的符篆。
此時,這張符篆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
「是封印那裏出問題了。」
那男子一驚,豁然起身,驚疑道:「莫非是那傢伙跑出來了?」
他再不遲疑,手中打出一個法訣,一道烏光從他手中飛了出去,轉眼間穿過殿頂,便不見了蹤影。
未過多久,殿外響起一陣匆忙的腳步聲,一個身影從殿門外走了進來,卻是一個身材魁梧,面色猙獰的大漢。
只見那大漢五官與人族相似,但是面如黑炭,頭頂光禿禿的,有三個像是肉瘤的腫大,呈「山」字形狀,嘴角有兩顆長長的獠牙露出。
這赫然是一個夜叉族人。
那魁梧大漢急忙走了進來,向灰衣男子匆匆施了一禮,道:「窟闔見過使者大人,卻不知大人急着喚屬下來所為何事。」
灰衣男子從道:「尋你來自然是有要事,正陽界的陣法應該是出了什麼問題,你持本使引渡令,速速前去勘查。」
灰衣男子從腰間解下一塊半個巴掌大的白色令牌,令牌材質通透,其中一面上隱隱撰有兩個古怪符文。
窟闔應了一身,轉身正欲出門。
那灰衣男子想了一想,突然叫住窟闔,右手虛握,掌心間憑空出現一根漆黑木棍,木棍長約三尺,棍身上刻滿了綠色符文,在木棍手柄處,單獨刻有兩個符文。
「卒陰」
灰衣男子將棍子遞給窟闔,沉聲道:「若有必要,你知道該如何去做。」
說到這裏,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寒芒。
窟闔見此,心中一突,連忙稱是,然後轉身離去。
灰衣男子直到看着窟闔出了殿門,這才輕舒了一口氣,他望着門外,眼神變得迷離飄忽。
「青陽,你一個將死之人,臨死前為何還要作怪,讓吾等不能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