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的開始
車子緩緩駛出停車場,坐在副駕駛的林曦汗淋淋。
她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和白曦城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他的氣息近在身旁,而她卻秉着呼吸手發顫。
“前面那條巷子裏要拐進去嗎?”近在耳畔的聲音令林曦愣了愣,搖頭道“小巷太窄,白先生就在這兒放我下來吧。”
“你很怕我嗎,林曦?”
突如其來毫無邊際的話又讓林曦愣了愣,她趕忙擺手搖頭,“怎麼會呢,白先生,我只是不想太麻煩別人。”
“是嗎?那倒是我好心辦錯事了?”話語裏是明顯的冷意與疏離。
林曦覺得渾身都在顫抖,她支支吾吾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隔了好一會兒那聲音才無奈道“算了,下去吧,不為難你。”
話語剛落地,副駕駛的人一解安全帶,一開車門,一腳跨下,那動作簡直一氣呵成,不帶半點拖沓。
捂住胸口一路狂奔,直到樓梯拐角處才停了下來。林曦將心情慢慢平復,她呆站了一會兒,聽到車子啟動的聲音漸漸遠去,才從樓梯間裏出來,望着空蕩蕩的小巷有些悲傷,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總喜歡逃避,從前如此,現在依然。
或許每次逃避的理由都是因為一個人,開始是下意識,可後來卻變成了習慣。
有些失神的上了樓,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才起來,自己忘了買抹茶蛋糕,估算着蛋糕店都關門了,嘆了氣,想着盈兒不是無理取鬧的人,明天記得給她買就是。
開門,環顧了一圈,只見簡瑤在客廳里畫著稿子,心怡在餐桌上工作,沒有見到盈兒的身影,林曦有些納悶,問“盈兒沒回來嗎?”
坐在沙發上的人頭也沒抬的回道“飛機延誤了,明天下午才到。”
將鑰匙放進小籃子裏,林曦脫了鞋,整個人癱倒在沙發上,今天一天的經歷只有下午才讓林曦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艱難。
她想到了什麼,掏出手機,在通訊錄里找到張誠,編輯短訊:張誠,能不能和你換下班,你十六床的病人我來照看,我二十九床的病人你幫忙照看,可以嗎?
看了好幾遍信息,卻遲遲沒有按下發送鍵,林曦突然想起晚上白曦城的話,又想起自己在他面前做過的保證,她惱怒地關掉手機,這次連逃避都不行。
把頭埋進沙發里,林曦想要不裝病好了,會不會太刻意,要不說自己有事,找醫生換班,又會不會太不負責任,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林曦煩躁的狂揉頭髮,猛地抬頭,就看見沙發另一處的某人,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一副小樣我看穿你的表情。
林曦尷尬地笑笑,“那個....我先去洗澡啊。”
“站住,給我如實招來。”
從那殺人的眼神里林曦知道今天是怎麼也逃不過了,她重新在沙發上坐下,卻聽得簡瑤止住,“稍等,我去拿點東西。”
林曦感動的無以復加,看來簡瑤是要給自己拿紙巾,想要安慰自己,她想簡瑤平時看起來大大咧咧,實際上也挺那麼一回事的,正準備把感動的話說出來卻看見某人某物在自己面前坐下,所有話語被咽進肚子裏化作滿腔怒火,破口大罵,“kao,你丫的端個瓜子過來做什麼?”
“當然是聽故事啊。”她回頭向周心怡招了招手,“心怡啊,快過來,別工作了,先把八卦聽了。”
天啊,自己前世是做了什麼,能攤上這兩尊大佛,林曦心想。
“發生啥了,說出來讓我們樂呵樂呵。”
“我今天下午的手術對象是白曦城的父親。”
“哦,他爸啊.....”愣了一秒,簡瑤不可置信,看着林曦,突然覺得手裏的瓜子都不香了,“啥玩意兒,你的運氣咋就那麼背,怎麼不該碰到的人每次都被你碰到,不行不行,我明天得去趟寺廟,給你求張符,讓你遠離他。”
“你蠢嗎?求符對肥曦有用嗎?她既然說了白曦城的父親是她的手術對象,你覺得她有可能遠離他嗎?”
周心怡喝了一口茶,又說,“你才是主治醫生,按理說這不應該是主任更關心才對嗎?”
林曦搖頭,又重新癱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道“晚上他來找我,問我能不能保證他的父親術后不會感染,我答應他我好好看着。”
“作死,肥曦,你他丫的就是作死,你直接說交給別人不就好了。”簡瑤恨鐵不成鋼的說。
“可是那是我做過手術的病人,雖然只是一助,但我也是實實在在參與的,我不能不負責任。”
話畢,三人都沉默了,隔了一會兒,周心怡說“肥曦,記住不要為了一個人放棄整個人生,你如果真的準備放下,那就不要帶有感**彩的工作。”
周心怡的話,林曦明白,不是自己的永遠奪不過來,必須清楚明白這一點,才能有後續的生活。
“放心,我會區別對待的。”
窩在沙發里,她瞥了一眼正在叮叮咚咚敲打着鍵盤的簡瑤,疑惑地問道“小白,你做什麼呀?”
正打到負心漢三字的人手猛地一抖,嘿嘿笑着將電腦蓋往下壓了壓,說“沒什麼,在趕稿子呢,你不知道我最近畫畫手都要畫斷了,那個....哎呀,編輯又來催了,我先進房間啦。”
沒等人回話,一股溜跑進了房間。
“你不覺得小白有點奇怪嗎?”
“她不奇怪才不正常。”
“.........”
早上七點二十的鬧鐘響起來的時候林曦已經醒了,更準確來說,她昨晚一整夜都沒怎麼睡着。
以前覺得睡眠對她來說那就是最珍貴的東西啊,可偏偏現在她覺得睡眠就是一種奢侈,挑了件純白T恤黑色小腳牛仔褲便出了門,沒心情吃早飯,林曦打車到醫院的時候才七點五十分,她估摸着這個點白曦城還沒來,在辦公室換好白大褂,看了一會兒病人的病理報告,才拖沓的出了門。
每周一到周五都是例行查房的日子,主任還沒來,林曦想着收集一些病人的情況好一會兒主任問起來的時候,自己好答覆。
前幾個都查的十分輕鬆,大家都沒有什麼特別重大的情況,林曦便也只是適當的做些筆記。
到了最後一個病人,林曦有些猶豫了,可步伐還是快速的從門診大廳穿過,進了一幢相對冷清的樓,那是醫院專門給有錢人準備的私人住院病房,當然價格也是十分的昂貴。
“林醫生,你今天怎麼有空到這裏來?”
前台護士陳欣看見林曦有些驚訝,笑問“有病人?”
林曦也點頭笑笑,“是啊,給我一下白宗林的病例我看看,昨天情況還好嗎?”
從擺放整齊的文件夾中抽出其中一份,遞到林曦手上,“昨天基本情況都很穩定,術后反應良好。”
“病人醒了嗎?”
“半小時前醒了一次,現在又睡著了。”
“那我去看看。”
“林醫生,等等,他兒子在裏面.......”
林曦走得快,沒等陳欣把話說完,要是聽到下半句,林曦指不定便直接下樓去了。
門輕輕被推開,林曦剛抬頭就看見也同時轉頭看着自己的白曦城,她站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硬着頭皮跨了進去。
“白先生你來的那麼早?”
“林醫生不也來的這麼早嗎?”
“照顧病人是我的本職工作。”
“照顧我爸是我本盡的工作。”
“..........”
偌大的房間裏,只剩下機器在發出滴滴滴的聲音,林曦雖表面上風輕雲淡的檢查着病人的各種生命體征,但實際上手抖的厲害,一番查看,做筆記費了好一會兒的時間。
林曦正想好措辭準備離開,卻不料門口又進來一人,打斷她正要說出口的話,“阿城啊,伯父進醫院你怎麼不告訴我,要不是我去問了張雪,你是要一直瞞下去嗎?”
“你怎麼來了?”
“我是你兄弟,怎麼不能來?”
林曦抬頭便看到這樣一個男人,黑色夾克內是印着balance標誌的T恤,淺黑色牛仔褲下是一雙潮鞋,雖看不懂是什麼牌子,但卻知道一定很貴。
這是一個和白曦城截然不同的男人,酒紅色的頭髮下是一雙妖艷的眼,彷彿只要他看一眼所有事物都將為他折服,包括女人。
更尤其是那妖艷眼睛下的淚痣,迷人又噬人。
男人看着她,眼底有一瞬間的錯愕,但很快恢復,實線下移,停留在她的工牌上。
林曦,他默念,原來她叫林曦。
“林醫生你好啊,我是阿城的朋友,我叫戴天。”
林曦禮貌的一笑,對白曦城道“白先生我已經檢查過了,白老先生沒什麼問題,一會兒張主任會再來看一眼的,您放心。”
“好,謝謝林醫生了。”
“不客氣。”
說罷林曦轉身就要離開,卻突然又聽那人說道“林醫生中午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
林曦納悶的回頭,拿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沒錯,是你。”戴天看着她點頭。
“不好意思,我一會兒要做一場手術,可能要下午才結束。”
“晚上也行。”
“晚上我也有手術。”
“林醫生這是在明確的拒絕我嗎?”
“是的。”林曦毫不猶豫地說道。
“真是傷心。”戴天裝模作樣的捂住胸口,“不過也沒事,反正我總會約到時間和林醫生共進午餐的。”
林曦依然禮貌的一笑,轉身離開。
“你認識她?”
在沙發上坐下來,唇角勾了勾,道“見過一面。”
“她不是你那些隨便的女人。”
“我知道。”
“不過我倒是好奇,她不是你的高中同學嗎,為什麼你們看起來跟陌生人一般?”
“我不喜歡她。”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好吧。”戴天聳了聳肩,“那我追她咯。”
“隨便。”
戴天走後,白曦城覺得心裏有些煩悶,便出門透了透氣,他覺得自己對林曦確實談不上喜歡,可聽到戴天說要追她的時候,心裏竟不是滋味,這種捉摸不透的感覺讓他有些想發火。
思索了許久,他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院長,我是白曦城,現在有空嗎?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掛斷電話,他轉身朝病房走去。
不必要的情緒對他來說就是累贅,與其心煩,倒不如將它從源頭切斷,這是抑制情緒最好的辦法,也是他一直以來的做風。
只是,這次的情緒不同以往,越是抗拒逃避,越是不得不去面對,多年以後的他回想起這一幕,心底除了後悔便還是後悔,當然這都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