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唐菲菲
“很好,你已經是班裏的紅人了。”下了課,不少男生恭維我,不論是我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
“今後楚楚學姐就由我來照顧了,你一定要用功讀書。”一班的某個男生說。
“即便今日陰雨綿綿,太陽也一定會再次升起,照亮你的天空。”另一個男生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的天空裏沒有太陽,總是黑夜,但並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這個太陽,就是你令美麗的女生們綻開的笑容。”第三個男生握緊了我的雙手,“謝謝你!”
這是東野圭吾小說《白夜行》中的語錄。
第四個男生已經對我唱出聲來:“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沒有地平線……我相信自由自在,我相信希望,我相信伸手就能碰到天……”
我形如枯槁,身體萎靡。
“喂,你們幾個,有完沒完?”忽然有一個女生的聲音呵斥他們。
“孫子鈞,我們開同學玩笑,你打什麼岔。”一個男生嬉皮笑臉地說。
“滾開。”孫子鈞劍眉一豎,英氣逼人。
“好好,你是花木蘭,巾幗不讓鬚眉,不跟你斗。”一群男生起鬨着散開了。
我半天才從極度的尷尬中脫身出來。她離我不遠,只是抱着書站在那兒,自上而下地瞄了我一眼,有種睥睨群雄的味道。隨後不發一言走出了教室。
她身後另一個女生追了上去,期間還不忘回頭沖我微笑。我看到她的蘋果臉蛋,猜她應該就是以可愛酒窩著稱的夏雙雙。
“咦?放學了?”林修宇幾人流着哈喇子從桌前抬起頭。今天上午只有院長的這節課,連上三節就結束了。
“你們是真睡著了啊。”我叫道。
“一開始是裝睡,結果你背詩背得太抒情,聽着聽着就昏睡過去了。”林修宇如實回答。
我默然無語,離開教室後去了衛生間。
衛生間在教室外不遠,我剛走進去,迎面就走出一個女孩。
我的第一反應是——她進錯了衛生間。我覺得自己應該裝作沒注意到她的樣子,不然會讓她很難堪。
我已經很尷尬了,何必再讓別人尷尬。
我心裏嘆了口氣,決定做個好人。
誰知她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喂,同學,你真的要進去嗎?”
我愣住了,看着她:“這不是男廁所嗎?”
“拜託,這位同學,你不認識楊玉環也就罷了,連男女標誌都分不清了嗎?”她指着牆上一個穿裙子的女性標誌說。
“啊啊……我以為……我以為是你走錯了……”
我說著反應過來,她是不是提到了楊玉環?難道是剛才一起上課的同學?
“那你可真是大度哎,我走錯了也不提醒我,就看着我這樣出來了。”她似笑非笑地說。
“我是怕你尷尬才……”我說到一半閉了嘴,此刻真正尷尬的是我,再說下去我不如去跳樓。
“哈哈,這位同學,你很有趣哦。”她爽朗地笑了起來。
什麼啊……我心裏嘀咕。我只想逃離這個不祥之地,看來這棟教學樓和我八字不合。她鬆開我的手臂,一隻手伸出:“我叫唐菲菲,認識一下。”
說話間她滿眼笑意,那笑容中帶着某種光芒,像是外面熱烈的陽光。
可對於我來說,這樣的陽光太過耀眼。
“你、你好,我叫喬羽……我們能不在這裏握手嗎?”
“哈,當然可以啊,小羽同學。”她再次爽朗地笑出聲。
“是喬羽不是小羽!”我迫不及待地想離開女廁所,又無法停止和她對話。
“哦……”她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接着好奇地問,“小羽啊,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麼走錯的,還是說……你是故意走錯想圖謀不軌?”
啊?
我無言以對。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要怕,要知道我被班裏同學稱之為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的院長,不是什麼壞人。”
你這樣說我更害怕了好嗎?
我在她說話間一步步退後,一直退到廁所門外才鬆了一口氣。
我看到她穿着一條紫色短裙,上身是白色帶有蕾絲邊的七分袖。臉蛋白皙,嘴巴薄而紅潤,帶着點壞笑的神情。她的眼睛尤為明亮,像是倒映着整個太陽,熾熱而活潑。黑色的頭髮剛過肩,明明是一個標緻的美女,卻總給人一種假小子的感覺。
我辯解說:“我看到這個衛生間有兩個門,那邊貼着一個女性標誌,就想到這個門肯定是男生廁所。”
“你可真是呆呀。是兩個門不錯,可一個是進口,一個是出口,為了疏散學生設計的。”她說著指向樓道的另一頭,“男衛生間在那邊,教學樓每層衛生間都是這麼分佈的。”
“哦,哦……你對這裏這麼了解。”
她壞笑着靠近我,因為個子比我低一些,微微仰着頭,在我耳邊說:“告訴你哦,我剛才就是從那裏出來的……”
她說著指了指另一邊。
“啊?原來你也……”
“閉嘴閉嘴!”她捂住我的嘴,雙手一起疊壓着,連我的鼻子都蓋過了。
她回顧了下四周,在我快要窒息而死的時候,終於騰出一隻手,豎起一根指頭放在嘴前“噓”道:“這有什麼,都說了我是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的院長,沒事就要多進行一些研究。”
我努力挪開她的另一隻手:“院長,親愛的唐院長,等你有空了咱們再聊,我先走了……”
“我現在就有空呀。”她眨巴着眼睛看我。
糟了……
我又看到她眼睛裏的光了。
那種光芒總讓我說不出什麼感覺……像孩童見到期待已久的玩具,又像少女看到櫥窗里放置的漂亮衣裳,總之不是什麼好兆頭。
“好,既然你也沒空,那我就先走了。”我佯裝沒有聽見。
“喂,小羽!你給我回來!”
當我傻啊,再不去廁所我就尿褲子了……剛跑到男廁所門口,我“砰”的一下撞在一個人身上。
我渾身疼痛,感覺像撞在一堵凹凸不平的牆上,險些摔倒。一隻大手抓住了我的衣領,他惡狠狠地盯着我:“喂,小子!會不會看路?”
被他這麼一拽,我的腳幾乎要離地而起。我抬頭,對方居然是個接近兩米的大漢,渾身肌肉發達,穿着的緊身衣完美展露了他的身形。
我想從他手底下出來,結果剛一掙扎,就聽見衣領“嗤”的一聲,只能立刻停下動作。
這時一個人的手按在了面前大個的手臂上。
“放手吧,都是一個院的。”那人說話間似乎帶着某種笑意。
“我管他哪個院的,連對不起都不知道說么?”大個額頭的青筋都要爆起來。
我倒是想道歉,可誰被人勒着脖子還能說話……
“他是咱們班長看上的人,再不放手,讓她知道了你還有好日子過么?”他說著在大個手臂上一拍,像是有股魔力一般,那人的手鬆了下來。
我退後一步,才看清大個旁站着一個男生,瓜子臉,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嘴角掛着邪邪的笑。
“你認識我們班長?”大個直直地盯着我,雙手摩挲着。
他眸子中散發著噬人的光芒,一個回答不好可能就會死無葬身之地。可我實在不知道他們說的是誰。
“於青,別難為他了,你們都是自己班的體育委員,以後見面的機會多着呢。”黑框眼鏡的男生說。
“好,那我們就在體育場上大戰三百回合!”被叫作於青的大個幾乎是怒吼着說。
樓道里正有一群從教室出來的學生,聽到吼聲嚇得手一抖,書都“啪嗒”掉落地上。
那黑框眼鏡男生仰面按着額頭,一臉無奈。
“顏彬,你告訴班裏的學生,我今天正式向……”他說著,回過頭來問我,“你是哪班的?叫什麼來着?”
我額頭冒汗:“新聞二班,喬羽。”
“對,正式向新聞二班的喬羽宣戰!”他說著轉向顏彬,“你是副班長,可以宣佈吧?”
“你自己去跟班長說吧,我可不管。”他說著瞧了我一眼,咧嘴壞笑着,雙手插兜走了過去。
“喂,身為文秘一班的副班長,你就這麼沒出息啊!”於青大叫着追了上去。
經過的學生都是望着他們的身影,似乎沒見過這麼奇怪的種族。
“文秘一班……體育委員……副班長……”我嘴裏不住念叨着。
等我打着哈欠回到寢室,林修宇幾人已經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早上一旦有課,回來就容易犯困。
我也跟着躺在床上,進入夢鄉。
……
記憶在一瞬間傾瀉而下。
我在楓林中瘋狂逃竄,一邊尋找着白衣女子的身影。可周圍除了碎成粉末的落葉,和一棵棵楓樹,什麼都沒有。
我在逃避什麼?
空氣中充滿殺戮之氣,我只有不停地奔跑。
在無盡的奔跑中,我來到了一個小鎮。
鎮上傳來叫賣聲,來來往往儘是吆喝買賣的小販和店鋪。我站在青石板鋪成的道路上,舉目四望,忽然間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險些跌到。耳邊不斷傳來說話的聲音。
“李員外,又來採購珠玉?近來可是又高升了?”一個店老闆的聲音說。
“剛釀好的竹葉青,配上咱家的清蒸桂花魚,再好也不過,各位客官快來嘗嘗吧。”店小二招攬顧客的聲音。
“小妹妹,別見外,今日咱們好生親近親近……”一個淫蕩的笑聲從附近青樓中傳來。“呀……”後面跟着一個女子嬌笑的聲音。
“他呀,人雖好,卻是個榆木腦袋。人家幾次向他表白心意,他都是不理不睬……”一個嬌羞的女子聲音道。
我的耳力怎麼能聽到這麼遠的聲音,甚至隔着無數堵牆。我感到自己的腦袋快被這些聲音擠得炸裂開來。
“小子,你好深厚的內力。”
突然間,一個帶有磁性的嗓音穿透千百種聲音,直入我的大腦。接着,那些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這個嗓音在腦海中回蕩。
我站定身子,伸手用力按着額頭,向前方看去。
在一處木架高台上,一個穿着藍色衣襟的男子正半卧在那裏,目光炯炯地望着我。接着,他舉起手中的酒壺仰面飲了一口。
我走過去,看到他劍眉星目,面上白凈,嘴邊沒有一根鬍鬚,竟有些清秀模樣。我想起楓林里的那名女子,急切地問:“你有沒有見過一個身穿白色衣裳的女子?”
他緊閉着雙眼,搖頭晃腦地吟誦道: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吟誦過後,他才抬眼看我,緩緩問道:“你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麼?”
我被他問得怔住,眼前瞬間浮現出萬千利刃從天而降,射向她的情景。心裏不由得一陣悲痛,咬牙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來到這裏,但我現在要救她。”
他瞧了我一眼,眼中忽然有些異樣:“救人?你先要能自救!”
話音未落,我的眼前一花,“叮”的一聲,有東西被打落在地。他手裏正握着幾顆石子,地上多了一枚暗器。
“無情教的人正在追殺你,你卻還有心思救人?”
“什麼?”我驚訝莫名。
“好好看看自己身上吧。”
我退後一步,陽光照耀下,只見自己渾身上下纏着蠶絲一樣的東西,發著銀色的光芒。
“這是無情教的情絲,無情教教主心狠手辣,被他纏上的人,極少有能脫身的!”他說著,“唰”的一聲,從腰間拔出一柄長劍,向我眼前刺來!
我的瞳孔驟然緊縮,呼吸似已停頓,劍光從我眼前穿過,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突然間,身後發出一聲驚呼,伴隨着“砰”的一聲。
我回頭,一個小販模樣的人手持短劍倒在了地上,胸前已多了一片血漬。
“你必須想辦法去除身上的情絲,否則他們總能找到你。”男子伸手抓起我的肩膀,躍上一處屋頂。
他望着下面來來往往的販夫走卒,嘆氣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偏有你這樣的人,不愛金錢愛美人兒。”
我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近日江湖中出現了一個無情教,教下高手眾多。凡是有情之人,便被做上標記,纏上情絲,用各種手段將他們分離,以受相思之苦。”
“可我和那名女子……根本從未正式見過面。”我忍不住說。
“大概無情教的人已經發覺你們有相遇的可能,於是千方百計地阻止你。”他說著看向我,“只是你明明有一身內力,卻又為何弱不禁風的?”
說話間,屋頂上傳來悉悉率率的聲音,十幾名黑衣人已站在了四周,將我們團團圍住。
他立刻伸手在我身上一拍,一股雄渾的內力向我胸腔中壓來,接着身子騰空飛起,越過了幾處屋檐。
“你離開這裏,去找尋能夠解你情絲之人,否則你將生生世世受相思之苦!”他仰天長嘯,長劍再次出鞘,迎向眾人。
“砰”的一聲,我倒在另一處屋頂上,壓碎幾塊青石瓦片。我不顧疼痛地站起身,沖他的身影喊道:“你是誰?為什麼要幫我?”
“我是……”他話未說完,被身後一人用暗器擊中,頭髮披散下來。
我睜大了眼睛,那烏黑的長發下,分明是一個女子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