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十月二十二日
“元和十年，予左遷九江郡司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聞舟中夜彈琵琶者，聽其音，錚錚然有京都聲。問其人，本長安倡女。嘗學琵琶於穆、曹二善才，年長色衰，委身為賈人婦……凄凄不似向前聲，滿座重聞皆掩泣。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
整齊劃一的讀書聲在高二（九）班的教室里生成回蕩，整齊中夾雜着睏倦，熟練中存在着生疏。這一篇《琵琶行並序》，九班的學生已經反覆朗讀、背誦、默寫了很多遍。那些需要記憶的生僻字，那些難懂的詩句，總會在老師的講述下被解讀出無數的思想感情與無盡的社會背景。
鄒曉凱看着語文課本上那些用黑色中性筆標註出來的註釋與句子，想像着詩句里的社會畫面與悲歡離合，順帶一同回憶着上高中以來的所有遭遇與經歷。
下課的鈴聲響起，鄒曉凱坐在座位上看着最近才買的籃球雜誌，看着科比的堅持與倔強，看着詹姆斯的霸氣與孤單，看着艾弗森的漂泊與鐵血。
他默默地撫摸着雜誌上那嶄新而厚重的紙頁，閉上了雙眼。
“這麼多年，你們可曾知道，是你們在球場上的熱血拚搏，是你們對於來自全世界的嘲笑侮辱的無所畏懼。讓一個飽受校園欺凌，險些成為一個精神病人的懦弱少年，有了最堅強的精神支柱與心靈寄託。”
他睜開了雙眼，將雜誌放在了抽屜里，開始專心致志地看着、做着今天剛發下來的數學試卷。
中午的時光愜意而短暫，401寢室依然是那樣地喧囂而精彩。鄒曉凱坐在自己的床前，不停地上下舉着徐小冬從家裏帶來的兩個啞鈴。
“曉凱，就是要這樣天天鍛煉，加油，量變是質變的基礎和前提。”郭玉峰說道。
“現在曉凱就是我們寢室裏面鍛煉身體最勤奮的人。”唐江說道。
“曉凱，你是不是想當我們九班的扛霸啊？其實我覺得你可以當我們班的班長的，我覺得你有這個能力，真的。”孟建書笑道。
“老建，莫要開玩笑了，我這個樣子當扛霸，呵呵。”鄒曉凱微笑着回答道。
在鍛煉了將近十分鐘的上肢力量后，鄒曉凱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起了午覺。
寢室里的眾人在繼續閑談了將近半個小時后，也各自躺在床上小憩，整理一下自己早上的疲憊，準備迎接下午老師們的喋喋不休。
下午一點四十分，鄒曉凱從床上醒來，他整理好自己的課本，背起書包，靜靜地離開寢室，朝着高二教學樓慢步走去。
校園的廣播之聲洋溢着青春的張揚與來去匆匆的暗戀，那一首首點播歌曲隱藏着多少人想說而又不敢說的秘密，印刻着無數人曾經的獨家記憶。
時間來到了下午二點十分，學校教學樓的學生漸漸多了起來，他們奔向各自的教室，重複着單調枯燥但卻會在未來的回憶中無比珍視的日子。
高二（九）班的教室里，學生已經漸漸多了起來，他們開始準備着下午的課本與聊天話題。此時，一個瘦弱少年安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廣播裏播放的歌曲結束了，一時間整個校園顯得異樣地平靜。
“下面這首歌，送給高二（九）班鄒曉凱同學，祝他生日快樂，天天開心！！！”
伴隨着一個甜美而洪亮的女生聲音的落幕，一首熟悉的流行歌曲的前奏漸漸響起。
它從無名的寂寞中突然出現，漸漸努力地向著黑暗的邊緣前進，每一次的努力都是那樣地艱難，每一次的前行都伴隨着無盡的黑暗，然而，它仍然緊握着前方那極為微弱的一束光，不願拋棄希望，也不能拋棄希望。
坐在高二（九）班教室里的那個瘦弱少年，雙拳握緊抵在嘴邊，淚水開始在眼睛裏不停地打轉。
“該不該擱下重重的殼，尋找到底哪裏有藍天，隨着輕輕的風輕輕的飄，歷經的傷都不感覺疼。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陽光靜靜看着它的臉。小小的天，有大大的夢想；重重的殼，裹着輕輕的仰望。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在最高點乘着葉片往前飛；小小的天，流過的淚和汗，總有一天我有屬於我的天。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在最高點乘着葉片往前飛，任風吹乾流過的淚和汗；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陽光靜靜看着它的臉，小小的天，有大大的夢想，我有屬於我的天；任風吹乾流過的淚和汗，總有一天我有屬於我的天！！！”
歌聲回蕩在整個紅陽一中校園內，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很多人聆聽了片刻後繼續着各自的忙碌。然而，也有很多人在聽了之後，有了很多不同的反應與想法。
“我去，居然有人會給鄒曉凱那個草包點歌，真是不可思議啊。”
“簡直難以相信，這，這不可能！”
“哼，一個草包，有什麼資格擁有夢想！”
“看來，他終於比以前勇敢了很多，加油！”
“看樣子，我以後見到他還是躲遠點吧，打了我兩次，現在還這麼囂張，媽的！”
鄒曉凱靜靜地聆聽着專屬於他的時刻，他咬緊牙關，假裝着堅強，然而眼淚，還是那麼不爭氣的流了下來，滴在了他面前的籃球雜誌的封面上，滴在了那個身穿24號紫金球衣的男人的胸口。一滴，接着一滴。
他朝着那個被他視為精神支柱的男人看去，只見他的雙手叉腰，平靜的目光中充滿了不屈與殺意。他是那樣地堅強，又是那樣地囂張，然而他卻永遠不知道，正是因為他的陪伴，才讓一個曾經飽受欺凌與傷害的少年艱難而又勇敢地走到了今天。
“曉凱，生日快樂！”
“曉凱，生日快樂，今天下午放學后我們寢室的好好到外面慶祝慶祝！！”
“凱哥，加油，你一定行的！！！”
無數雙溫暖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傳遞着來自於同齡人的祝福與鼓勵，這樣的友好的場景，在鄒曉凱的人生路上，還是第一次。
下午的三節課，鄒曉凱努力地讓自己跟上老師的節奏，也努力地讓自己不去想那些黑暗的人與那些黑暗的事。
下午六點半的校外的一家火鍋店裏，401寢室的所有人聚在一起，各自湊出並不是很多的生活費為他們中的一個人慶祝生日，大家舉杯共飲，好不熱鬧。
“其實今天這頓飯應該由我來請的，大家還湊錢為我過生日，我真的太不好意思了。”鄒曉凱輕聲說道。
“哪裏的話。曉凱，其實說實話，我之前對你的印象並不好，我覺得你太內向了，也太弱了，但是自從你那天當面怒罵陳健雄后，我發現你真的變了，你比以前勇敢了許多。”孟建書說道。
“曉凱，有什麼事情與委屈不要總是往心裏去，你要大膽地說出來。你之前無緣無故地發笑就是因為你把所有的委屈都積壓在心裏，久而久之就對你的心理與精神產生了不良的影響。”王小歡說道。
“曉凱，根本不要去搭理那些自己不學，還要去影響、去騷擾、去欺負別人的人，他們就是喜歡惹是生非，他們就是覺得欺負別人會獲得很大的快感。”唐江說道。
“曉凱，我和你讀了三年的初中，現在又一起在九班讀書，你知不知道你真的改變了很多，你知不知道你變得堅強了許多，加油，我看好你！”徐小冬說道。
“謝謝大家的鼓勵，在學生時代能夠結識你們這幫朋友，我真的很開心，接下來的日子，我會繼續努力，繼續前進。”
“對，老子就是欣賞你這種態度，這杯，幹了！”孟建書回答道。
……
小小的火鍋店裏，寄放着一群高二的學生不羈的歲月，寄放着一位瘦弱少年為數不多的快樂回憶。
夜晚的星空璀璨而明亮，401寢室旁邊的自習室依舊映刻着希望之光。鄒曉凱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裏，提着筆書寫着屬於他自己的記憶，書寫着屬於他自己的歷史。
2009年10月22日星期四晴
我多麼想與你們一樣，在被別人欺負時總會有人不會選擇冷眼站在一旁；
我多麼想與你們一樣，能夠體會到本該有的熱烈張揚與積極向上；
我多麼想與你們一樣，擁有着美好的回憶與多彩的過往；
我曾經以為像我這樣的人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我也曾經因為身處無盡的黑暗而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我曾經想過結束自己這痛苦無比的一生，但是你們的相繼出現讓我又看到了夢想。程明鵬、張小萱、孟建書、王小歡、徐小冬……我十分感謝你們對於我的鼓勵與安慰。你們可曾知道，正是因為你們一點一滴的幫助，才讓我從崩潰與絕望的臨界點慢慢地走了回來。
我知道前方的路不會靠安慰與鼓勵就能變得順暢，但我已經做好了準備面對前方諸多的挑戰與困難。流言、羞辱與欺負，再也不能讓我脆弱，只會讓我變得更加堅強！
謝謝上天，賜予了我這個不平凡的十六歲生日！
他擦乾了臉上的惆悵，撫摸着內心深處仍然存在的遍體鱗傷，他依然選擇堅強。因為，他堅信總有一天他會有屬於他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