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第二回

佛家有言,地獄自有分別,其中無間阿鼻苦器為惡人懲處之地,但凡死後難以輪迴之人,即是生前作惡多端天道難忍的,都會被投入十八曾地獄中受苦。偏就魔君揚念,修成大業時率領魔道眾人尋到了一處與世隔絕之地,從此禁了那些個魔人騷擾世人,倒也與正派人相安無事,這些魔道中人礙於魔君法力高強不是對手,便也老老實實的在這被命名苦器之地修鍊。

苦器雖以地獄為名,卻生的宛如仙境,但凡修道之人只知其名險惡,卻不知身處此境對於修鍊大有好處,魔道妖人雖以修魔為主,可得了這地方的天生靈氣,修鍊的也頗為得意。是以魔道中人肯受魔君約束,不去騷擾世人,也是得了可以在苦器修鍊的好處。再說了,只要出了苦器,少了魔君的庇護,萬一遇上些自詡正派之人,幾個還好說,偏就習道之人遠遠多於習魔之人,遭到圍攻,怕是要千百年道行毀於一旦。

在楊念的約束下,魔道也與正道相安無事了有百餘年。可是三年前,三個正派聖人級別的宗師合力滅了魔君楊念,更另他化做劫灰,這下可好,魔道中人少了約束,心思也動起了上古修魔法門的主意,為了早日成魔,一個二個都出了苦器去為害人間,倒是平白給那三大聖人添了不少麻煩。於是苦器日漸人稀,最終剩得不到幾個修魔有道的留了下來,其中,就有舍三和生不得。

舍三輾轉回到苦器后,被舍三起名不舍的男嬰在舍三的照料下漸漸面色紅潤,小手小腳如蓮藕般讓人喜愛。舍三天天用檀香熏熱的水給他洗澡,夜夜為他念佛經。等到第三個月的時候,不舍的身體竟然自然散發出讓人心神平定的香味兒,就算哭鬧也不再刺耳,還總是抓着舍三不離身的佛珠玩弄。

“臭死了。”

這聲音……正在焚香誦經的舍三放下手中的不舍,走向門口,看見從未失了書生模樣的生不得衣衫襤褸靠在門口樹下,手邊放了個睜大眼睛打量周圍的嬰孩,生不得則是疲憊到極限了的樣子,舍三立刻奔了去。

“死和尚,你又在燃你那熏死人的香,真是臭死我了。”生不得費力的用手把身邊的嬰兒拉近了點,舍三看見生不得的左手上少了個金指甲,“這便是楚天罡的兒子了,差點賠上我生不得的命。”

舍三仔細看了看生不得身邊的孩子,雖然還很幼小,可眉宇間自然現出一種霸氣,左邊淺眉中可以隱約看到一顆硃砂痣,笑的時候露出兩邊小虎牙故覺可愛,可一旦眉頭皺上,便是成人,也會覺得周圍空氣凝滯。“阿彌陀佛,果真不愧是楚天罡的兒子,當真有王者之相。”

“放狗屁,”生不得罵道,“這娃兒好生折磨我,我幾乎把整條命搭進了楚仙,他奶奶的老娘皮,楚天璇和張嫦淵如果不是考慮到這娃兒在我手上,怕是要發動寰宙弒神陣來殺我這種貨色……我的天,魔君在上,幸好我只丟了個指甲。”

舍三大驚,生不得的指甲乃是用自身心血練成的天生靈物,楚仙中僅楚天璇也挫敗了生不得,可見楚仙七星的強大。立刻伸手扶了他起來,再抱起地上的嬰兒,走去屋內,“阿彌陀佛,但不想那孩子竟真的給你偷了出來,憑藉你自己之力對付整個楚仙,就算楚天罡不在,七星不全,幾萬弟子卻真叫你得手溜了出來,怕是冥冥中自有天意,都是這孩子的命吧……”

生不得全身筋脈損了一半,原本到元嬰初期的修為也給生生逼回了金丹化水期,哪裏還聽得進舍三的命運之說,只顧自己絮叨了起來,“那日我上了蒼山後,很容易就混進了楚仙派,那楚天罡居然攜了楚仙那幾個什麼星的去搜尋叛徒,真是天助我也,我殺了個蠢道,得了楚天罡住的蕭九宮的方向,便獨自行去。我潛進蕭九宮,便見着楚天罡她老婆楚天璇在給這娃兒講話,一年前楚仙派進苦器找魔君時我是見過她的,故兒認得那婆娘的樣子。原本她一直抱着娃兒哄睡,我自是苦惱,後來有人進來通報說南天正一的張嫦淵那臭道姑求見,她便急匆匆的把孩子交給奶娘走了。這便給了我個大好機會,我當然殺了那奶娘,很容易就帶出了孩子,還順手牽羊了孩子身邊的一些書冊,想來也是楚仙的什麼秘籍,這倒先不說了,卻是在我即將得手離開的時候,這孩子猛的哭了起來,我明明給他下了禁制,也不知他是怎麼衝破的,卻就引了楚仙一半的高手包括那兩個老娘皮來追殺我……”

舍三認真聽着,給生不得拿了身乾淨衣裳,“阿彌陀佛,這孩子倒是有些奇怪。”

“嘿嘿,自是奇怪……”生不得從舍三的缽盂里掏出幾粒丹藥來,服下運氣療傷,“你這丹藥倒是管用,爺爺只用金丹重塑了肌體,筋脈就好了個七七八八了。”

“這孩子,有名字嗎?”舍三把楚天罡的兒子放在不舍旁邊,開始解他身上的臟衣服,要清洗。

“有的,爺爺我殺那奶娘前專門細細問清了,叫楚緲塵,縹緲的緲,塵埃的塵,他們楚仙不是一向用星象起名嗎?怎麼偏就這一個起的奇奇怪怪。”生不得突然又說,“對了,我還發現了一個楚天罡天大的秘密,現在那秘密就在你手上。”

舍三恰好解開楚緲塵的肚兜,突然道了句“阿彌陀佛”。

生不得大笑,自更衣的內室走出,“發現了吧。這秘密就是,楚天罡他兒子,居然是個母的。”

舍三用軟布沾了水,繼續擦洗楚緲塵的身子,“便是個女娃又怎樣了。”

“那你就是不知了,楚天罡的老婆楚天璇是他的三徒弟,當年他師徒二人成親時就遭了無數人的反對,只是那楚仙一派做事又怎能容下他人說話,便也因此結了些怨。尤其是那南天正一的張行沛,楚仙本就是道家分支,要義不同才演化成楚仙派,自然看的很不順眼。過了四十年,楚天罡居然膝下一子沒有,閑言碎語自然更多。後來楚仙最有可能繼承門主之位的楚玉衡居然做了叛徒,楚天罡的壓力更大。可他夫人就在除了魔君的那一年,生了一子,這對於楚仙派當然是最好的喜訊,當下詔告天下,可若那兒子是個女兒,我怕楚天罡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因為張行沛定會藉此大做文章打擊楚仙的勢力。”

舍三仔細聽着,點了點頭,“聽生不得這麼說,舍三明白些了,可生不得不是說盜走這孩子的那夜,南天正一的張嫦淵來找楚天璇談事嗎,按說南天正一和楚仙素來不合,除非是急事,張嫦淵也不會深夜找上楚仙。”

“這我就不知道了,可我猜,這事一定與魔君死後留下的九粒魔舍利有關。”

“魔舍利?”舍三身體一震。

“不錯,據說是魔君死後骨血凝成的珠子,按照以往的說法,這就是魔君法力的遺留,我猜,說不定得了會有意外收穫。”

“阿彌陀佛。”舍三念道,“生不得還是不要參與這腥殺之事吧,會惹來不必要的禍端的。”

生不得哈哈大笑,“這我當然想到了,不然早就吃了這孩子,尋了那魔舍利回來。可現下我想做的,只是如你般帶這個萬中無一的徒弟,好戲得用時間準備的。”

舍三低頭看了看躺在一起的兩個孩子,他有點感覺到將來的腥風血雨了。

“現在我帶徒弟回我的住處了,今天開始我們各自用方法帶他們倆,不得對他人的訓育之法提出任何意見,對了,也不許告訴別人楚天罡他兒子是個女娃這事,知道嗎?”生不得一把抱起床上的楚緲塵。

“生不得莫非還想把她作為男娃養着?”舍三驚訝的問。

“這是自然,天下最好玩的事情莫過於此,既然楚天罡把女兒當兒子養,為何我不行?不和你說了,我還要去找那毒婆娘討些靈丹妙藥,通這小子的氣脈!”生不得口中的毒婆娘其實名為燕三娘,在魔道中修為雖不是上乘的,卻對練葯頗有小成,其人對魔君曾經一往情深,為此曾潛入苦器三大教派中偷習媚功,雖不算大成,卻集了三派之長,將自己脫胎換骨,貌若天仙。

舍三苦笑着點了頭,“生不得好自為之吧。”

話音未落,生不得已是抱了楚緲塵離去。

此後過了很長時間,難得安分的生不得居然再沒上過門,看來生不得是真的一心一意想養好那孩子,舍三寬慰的笑笑,把手中佛經翻了一頁,又繼續給熟睡的不舍念。

三年過去了,不舍已經會識些字,每天早晚和舍三一起跪在禪房裏念經,雖然不能完全理解佛經的意思,可自己竟能背下好些經文。看着這樣的不舍,舍三總是很欣慰的笑着。

“留這樣的小孩在身邊,不少妖魔找上門過吧。”燕三娘倚在門板上看不舍玩佛珠。

“是三娘啊。”舍三把不舍從懷裏放下。

“真是的,明明是個妖僧,偏還這麼信這些東西。”燕三娘嬌然一笑,身體歪歪斜斜的朝不舍飄去,“來,姐姐抱抱。”燕三娘修魔久遠,可是樣貌百年如昔,身形嬌小,五官動人,只是眉眼裏總有些滄桑。

小不舍看着三娘沖他擁來,急忙躲開跑進舍三懷裏,“不抱不抱……”

燕三娘的笑臉凝在臉上,“真是的,怎麼和生不得那小子的徒弟一個德行。”轉而又是一笑,“不過也不太一樣。”

“三娘見過生不得了?”舍三問道,“舍三有整整三年沒見過他了。”

“見過見過,”燕三娘尋了個椅子坐下,“他經常來我的百毒齋弄些個靈丹去給他徒弟吃。前些日子我看他那徒弟長的清秀,便想着也去親近,誰知人還沒抱着,他已經運了氣要將我推開,人雖是小,氣力可真是大啊,照生不得這般照料,四歲就能運氣了,再過十年,怕是可以與魔君媲美了。”說到魔君,燕三娘眼中又是一傷,瞬間又充滿怒氣,“不過那臭小子和生不得簡直是一個德性,你可知道他天天帶着那徒弟去挑別的妖魔的地界。”

舍三心中大驚,“只是四歲便隨生不得亂闖?”

“可不是,”燕三娘突然神秘的說,“你可知道前些天靈犀原的三角犀牛怎的沒了影兒,話說原本那三角犀牛也是修鍊近千年的妖物了,怎樣也算個厲害人物,不願應他二人挑戰。生不得倒好,着那娃兒帶了小凳,日日在人家洞府前辱罵,硬生生把它罵出了內傷,最後出了苦器另尋修鍊地界了。”

舍三連道阿彌陀佛,額上大汗,無量佛祖三清至尊九天魔宗,原諒生不得吧……

“不過生不得這樣也是為那孩子好,苦器不比外界,他才不像你總把不舍放在身邊,他每天把徒弟放在不同的妖魔地界裏,讓他自己想辦法不被欺負,那孩子表面浮誇嘻嘻哈哈,看人的眼神卻是就能看穿你的心似的。”燕三娘皺眉說著。

“舍三受教了……”舍三嘴裏說著,心下還是愛護的撫摩着不舍光滑的頭皮。“或許真應學學生不得,”語鋒一轉,“也去您那裏討些靈丹妙藥來。”

“提起這些老娘就上火,”燕三娘拍拍灰塵起身,“老娘練了上百顆靈丹,準備修鍊時增強內力用的,本來是夠我用個數十年的,卻被他奪了個一乾二淨,也不想想一個四歲的娃兒吃的了那麼多嗎?真想活活閹了他。”

舍三搖搖頭,微笑不語。

燕三娘見他如此,便不好再說些什麼,“那三娘就走了,要是用的着,把你那徒弟送來,我也教他些藥草醫理丹藥密典,以後總會派上用場的。”明明話已盡,卻又回了頭,再說道,“三娘本不願說,可你這徒弟,實在不適合在苦器生長。”然後一扭身向外走去。

舍三道了謝,看着三娘纖瘦的身影遠去,摟緊了些身邊的不舍,看來什麼時候,他得去拜訪生不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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