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下)

第二十四回(下)

一聲龍吟。

不是睚眥,不是囚牛,也不是星麟子。

楚星隗伸出手檔着新日的光芒,眯着眼睛看去,“這下精彩了,是犼!”

楚緲塵一驚,犼乃是龍之九子之一,眼下魔舍利只出了四顆,分別為星麟子所屬麒麟,王緋衣所屬囚牛,烏介所屬睚眥,還有不舍所屬的狻猊。眼下狻猊在楚天罡之手,而此時所出之獸分明類馬,混身鱗片,赤火環繞其身,威勇無比,只一長吟,連天邪門三妖獸也忽然收手退後相聚,這又到底是誰引出的!

楚緲塵心裏一動,轉而向太極殿內看去,烏介面前那杯血,此前已被下人撤去,且不說犼為誰所放,但要引出它,除非如麒麟那日高手齊聚,只有可能是利用文宗的血,而此時能拿到文宗之血的,恐怕只有一個人。

郭太后。

果不其然,幕簾已掀,簾后無人。

看來郭太后,已經離開了呢。

“師兄,”楚緲塵將唇放在李瀍耳邊,“王姐姐……怎麼也不見了?”

李瀍耳邊絨毛被唇輕觸,沒來由的癢開,連心裏也一陣騷動,“她……她自去她的,你問這做何?”

楚緲塵咬了咬唇,“我看……犼定和郭太後有關,不若我前去看看,你們且在這裏等着,這瓶葯給你,千萬莫要生不得他們逞強!”

李瀍接過藥瓶,正要回手攔住她,卻聽她對不舍說,“小心。”心裏又是怒極,卻又不好發作,只能恨恨的看着不舍。

楚緲塵自然不知李瀍心中所想,兀自拔了木簪在手,也不敢御器而飛,只想郭太后自然會是轎子離開,自己就算跑的,也能追上,再說宮中高手太多,若被盯上,豈不誤了大事。

“娃娃,你是不是忘了老子。”

楚緲塵一回頭,楚星隗倒騎着北山狍優哉優哉的趕了來,還笑嘻嘻的自言自語,“有趣有趣,昔日有果老兄倒騎驢兒,今日也有星隗君倒騎山羊,妙極妙極。”

此一番話真叫楚緲塵哭笑不得,但眼下有個仙級人物在身邊,就算他不能出手,心裏也要安穩些,不一刻,便看到前方一頂軟轎停着,周圍卻倒了不少侍衛和太監宮女。再仔細看去,轎子旁,還立了個紅衣女人。

“王姐姐?”楚緲塵喊出,“你怎的在這?太后呢?”

王緋衣轉過身來,面上幾分妖嬈嫵媚,眉眼卻幾分哀恨,“穎王呢?”

“師兄嗎?他還在太極殿,”楚緲塵心覺不對,邊向前走,邊四下打量,侍衛,太監,宮女,皆印堂發黑嘴唇青紫,分明中毒之相,“你殺了他們?”

王緋衣輕笑,“太后意旨,不敢不從。”

這……是怎麼回事?楚緲塵幾分疑惑,“太后要你殺了他們,為什麼?”

王緋衣不做聲,轉身去了轎旁,垂首行禮,然後一隻手搭了上去。

不用多想,楚緲塵已經知道,王緋衣此下請出來的,是誰了,當朝三宮太后之首,郭太后。

郭太后嘴角含笑,眼如蒼鷹,“因為,哀家想見你啊,要見你,就只有殺了他們。”

楚緲塵十分忌憚郭太后,手心裏,帝女蕉捏得緊緊,魔聖那句“三宮之首,禍之源頭”字字在耳,雖然尚不知道是究竟意思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這郭太后,絕對不是好惹的人物,心中想着,已經行了禮數,“草民楚生見過太后,太后千歲千千歲。”

“恩哼,”郭掩嘴笑着,“荒唐,人怎麼可以活一千歲呢。”

臣子宦官日日如此贊,郭太后卻非得眼下說了此話,楚緲塵心中嘀咕,嘴上又說,“禮數如此,太后當是長壽無疆。”

郭太后一撣袖,王緋衣的手退了去,正色道,“哼,人是自然不可以活這麼久,不過……妖可以,魔也可以。”

“太後為何不說仙也可以呢?”

“一人若修仙,若沒有道基佛緣,百年未得功成之人也大有所在,反之一人若修魔,短則數年,長則數十年,雖不得大成,但卻能保長壽,你說,哀家應當選哪一個?”郭太后長長指套勾起衣袖,露出另一隻手來,“你告訴哀家啊。”

郭太后的另一隻手上,赫然放着兩魔舍利,如果不錯,定是封印犼和睚眥的那兩顆。

楚緲塵細細思量着郭太后的話,“太后……難道是魔道中人?”若如此,星麟子應當早看出啊……

郭太后長笑,食指突然開始憑空劃出奇怪的印記,“非也。”

楚緲塵正是奇怪,身後忽然傳來楚星隗的聲音,“妖你阿娘的,那婆娘,你居然以人身修妖!並且修為還超越了天上那三隻大蟲!難不成,你竟是天邪門的門主?”

郭太后一轉眼,看見楚星隗,手還在繼續划著,嘴上笑說:“仙人好眼力,若不是你已修得仙位,不能插手人界之事,今日哀家也不會放手一搏,不過……既然事已至此,只能由得哀家坐享其人之福了。”

“你什麼意思?”

“哀家一早就發現那烏介身懷魔舍利,卻礙着身份不能去取,幸而穎王應了比試,你們又使出囚牛和麒麟來消耗那條睚眥的體力,不然哀家僅憑三妖獸和犼又怎能順利拿下那睚眥。”

楚緲塵心裏一恨,原來真正的漁翁才不是自己,而是早籌算一切的郭太后,此人城府真是深不可測,心裏想着,嘴上卻說,“太后未免太早算好結局了,那睚眥凶勇無比,犼倒也未必能夠斗過。”

郭太后不說話,額上微微浸出汗滴,忽然雙手合十,雙目黑光一現,口吐妖丹,饒那魔舍利轉了幾周,接而光芒大盛,魔舍利受此一激,竟然紅光溢出,半裂之勢,爾後空中驟然風轉,楚緲塵感覺不妙,那方犼已經咬了睚眥長尾,向郭太後手中騰入,轉而再被封印起來。

郭太后長吸一口氣,妖丹落返紫府,竟然瞬間老去數十年,髮絲斑白,皺紋暗生,但她絲毫不在意的捏緊手中魔舍利,忽然對楚緲塵說,“小時候,哀家被一個算命的師傅說,哀家活不過雙十之年,哀家不信,果真現在哀家也好好的,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情,只要有力量,你就可以逆天改命。現在人人都說,有一女子,將在即將來臨的大劫里成為救星,他們都說是你,你信嗎?”

楚緲塵一震,郭太后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她也想逆天改命?她這樣問自己,又是什麼意思?

郭太后眼見楚緲塵受到動搖,喚過身後王緋衣來,又對楚緲塵說,“哀家最恨宿命二字,他們要你成為這天地的救星,哀家偏要你成為這天地的劫難,你深愛的男人都在你身邊,哀家偏要他們都一個個離你而去,你是這天地的驕子,哀家偏要你死無葬身之地。”聲音雖無感情,卻字字如刺刺痛楚緲塵的心,“你記着,哀家今日暴露自己,就是要你清楚的看見,他日你是怎樣被哀家算計於掌心。”

“為什麼?”楚緲塵忽然冷靜下來。郭太后如此說,定有理由,自己自小於生不得在苦器長大,一直都習慣在應對一個比自己強大的對手時,最好能先用語言亂了他的心智,再來對付他,就會容易的多,郭太后今日對自己無端說此言,定是對自己有幾分忌憚,自己又親眼所見她得了魔舍利,看來就快出殺招滅口……可惜楚星隗不能出手,眼下有如凡人一個,若是楚天罡,軒轅十四,生不得任何一個在自己身邊,怕都能擋上一擋。眼下自己手裏只有一柄勉強算是靈器的帝女蕉,只能企求老天保佑了。

郭太后定定看了楚緲塵一刻,眼裏突然出現了几絲憐憫,忽又看了眼楚星隗,似是下了決心,吐氣如蘭道,“因為,你實在太像哀家了。”

楚緲塵一恍神,眼前驟然一黑,心裏苦笑……還是,沒能逃過此劫啊……腦海中浮現出不舍的臉,想伸手摸去,卻耳邊傳來李瀍的聲音,“師妹……”

“你……你……你不是,不能出手嗎……”

楚緲塵腦海翁的一聲炸開了,這不是,郭太后的聲音嗎?

睜開眼,王緋衣已經面色慘白倒在了不遠處,而郭太后,如果此前她還如一個中年美婦,此時她卻銀髮蒼蒼,滿臉皺紋,口吐黑血的立在那裏,她的身前,是一個巨坑。楚星隗,仍是騎在北山狍身上,臉上,卻是從所未有的生氣,是的,他生氣了。

“我操你大爺的,你當老子是擺設?哪頭豬告訴你爺爺我會因為該死的天規就不出手不能出手!哪頭豬告訴你我楚仙的爺們一定會循規蹈矩庸俗做事!我XXX的把你賣到春風樓去XXXX……”

楚緲塵這才明白,原來方才最後那一瞬,楚星隗竟不顧天條,出手救了自己!

“娃娃,你哭啥?”楚星隗在罵完所有自己所知道的髒話后,看見淚流滿面的楚緲塵吃了一驚,立即從北山狍身上跳下,把她包在懷裏,“不怕,你是我楚仙的娃娃,爺爺我不管你是不是天罡那混蛋的孩子,你是我楚仙的人,爺爺我就絕不能看着你死,你放心,爺爺我立馬閹了那老娘皮給你解恨!居然敢對我楚仙的娃娃動手!”

不說還好,楚緲塵此刻突然放聲大哭,從來沒有,她從來沒有在生不得以外的人面前哭過,卻在此時,在楚星隗懷裏,放肆的哭了起來,“我以為……我以為……”

“爺爺知道……爺爺都知道啊……”

楚緲塵點點頭,一直以來,她心裏一直對楚仙沒有眷戀的感覺,她以為,只是因為自己是救劫之人,才會如此。楚星隗今日這不計後果的相救,忽然就打開了她心裏的那道鎖,開始真正接納起楚仙來。

“哎呀,”楚星隗忽然一跺腳,“天庭來人催爺爺我了……”

楚緲塵猛的抬起頭,果然一道光亮通天在不遠處,心裏幾分捨不得和擔心,楚星隗卻用力捏了捏她的手,然後瞪着郭太后,“爺爺我現在沒時間,魔舍利你知道應該怎麼辦。”

郭太后被仙人重創,早無還手之力,狠狠咬下嘴唇,才拋出魔舍利,緲塵一把接住,放進懷裏。

楚星隗眼見軒轅十四等也趕了過來,才放心騎着北山狍向通天光跑去。

楚緲塵眼睜睜看着他消失在通天光里,忽然又是一聲炸雷,太極殿方向慘叫連連,卻又不似人叫,然後又是幾道光束落下。

郭太后一口血吐出,跪坐在地。

“老娘皮,爺爺我謝過你那三條大蟲了,真是好坐騎啊!”

楚星隗秉承着避馬溫的職責,最後連天邪門三大長老也帶回天庭做了神仙的坐騎,也算是徹底解決了天邪門對楚仙的威脅。

三十三天外。

鴻鈞一子落下。

如來感嘆,“妙,鴻鈞老祖此子真妙,出乎意料,雖然此後此子定然被圍,卻救了一片子,真是妙子。”

鴻鈞老祖捻須長笑,“如來不也在佈陣嗎,只是眼下老祖我愚笨還看不出來。”

如來不說話,卻又下了一子,“很快了,倒是鴻鈞老祖布線太多,小心自亂陣腳。”

二人再笑。

棋間再生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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