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第二十回

“孩子.”

不知哪裏來的聲音,楚緲塵腦海忽然清明.

“天地視人如蜉蝣,大道視天地如泡影.”那聲音又說.

楚緲塵頓時心中一亮,茅塞頓開,既然天地較之大道已為縹緲,那麼俗事孽帳,又算何物?拘泥於此,又如何得那大道?

便要睜眼拜去,那聲音忽然又道,”莫開眼,所見即為縹緲,莫感恩,恩怨皆為俗事.”

如是楚緲塵心中暗道,這又卻叫我如何還這指點之情.

那聲音道,”你若真有心,當下立誓助我一事,便兩清.”

緲塵心中有道,不知何事.

“滅佛.”

此音將落,楚緲塵卻幾乎立地而起.

“你不肯?”那聲音頗為驚訝.

楚緲塵此時雙眼皆閉,心裏只想不舍便是那佛道中人,又怎可為報恩而滅佛!

“你倒是義氣……”聲音似乎在算計什麼,”不過此後十一年,大劫必至,你生來便得此命,何不應承於我,也好順應天意.”

何為天意?楚緲塵忽然胸中氣悶,她想笑,想仰天長笑……如此,也難怪師兄想要逆天.

“哎……既然時辰未到,我也不宜多說,此事不要與他人提及,你且好自為之吧.”聲音卻已是漸漸遠去.

“等等,你是誰!”楚緲塵睜眼喊出.

映入眼帘卻是微晃油燈,一個紅色夾襖的人橫躺在自己身邊,手裏還摟着那柄痒痒撓;對面穩坐着一青衫中年男子,正在打坐;不遠處靠在太師椅上睡着的還有一人,身着皮裘,眉頭緊皺,嘴裏還輕輕念着.

楚緲塵屏息聽去,心中一震,身着皮裘的師兄嘴裏,只斷斷續續說著,”塵……塵兒……”

想來師父已將自己的身世告之於他,心下一嘆,那月白色的身影又浮上眼前,”不舍,半年未見,你可好呢?”嘴上一抹微笑,蓮足輕踏牙床,身子翩然落地,未發出一點聲響.

接着推開門,風雪吹進,再拔木簪,只瞬間,便消失在風雪裏.

李瀍這才睜開眼,方才他最後一眼,卻已是看不透師妹妹修為,”難道已是金華大成?”

“錯,是金華化水初期.”楚天罡睜眼感嘆。

軒轅十四眼睛仍就閉着,卻張了嘴,”真想不到這小丫頭,僅半年工夫,竟然從金華初成突破,修為大漲,已經金華化水初期了.”

李瀍一震,隱隱感到自己與楚緲塵有了距離,卻心裏還惦記……不舍,又是誰.

“緲塵……不,生施主?”

楚緲塵笑着,忽然心裏一澀,眼前的不舍,還是月白色的僧袍,還是默然淡定的神色,還是暗含關切的眼神,卻叫自己由心底心安.

“你找我有事?”不舍關切的問.方才還在打坐,卻一睜眼,瞧見緲塵微笑站在自己面前.

“不,”楚緲塵搖頭,”只是許久未見,有些惦記.”

不舍面上一抹紅暈,走去關上窗戶,”光王也帶我去看望你的,只是你師父他們說,你尚在閉關,所以我們又離了去,看來你進步不小.”

“只是些須罷了,倒是我,還看不穿你修為,想來卻是遠遠高於我的.”

不舍撓撓光潔的頭皮,”小僧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你要注意身體呀,為何下巴都尖了.”

楚緲塵下意識的摸了去,”不好看了嗎?”

“不,”不舍慌忙擺手,聲音又低了下來,但楚緲塵還是聽見了,”好看……”

楚緲塵心裏一甜,忽然看見不舍伸來的手上,那根紅繩,自己的那根,卻是落在了須彌陣外,再也找不到了……

不舍眼見楚緲塵有些失落,忽然又說,”可是緲塵……我這樣叫你可以吧,可是你,怎麼會,變成女施主呢?明明你,不是男施主嗎?”

“什麼施主施主的,我被你繞的頭痛,”楚緲塵笑了出來,”我原本,就是女人……有些事,以後再告訴你,對了,舍三師父呢?”

不舍眼中有些失落,“師父他……原本說,是送我去九華山的,可是,路上突然又轉送了我去九隴山,我自是不清楚為何的,連我這身份,也是師父編造的,只說怕被天邪門妖人查出來。接着師父就說要去雲遊,再也沒了消息。”說著還眼群一紅。

楚緲塵只是隨口一問,哪管這麼多,“原來如此,不過能讓我們再遇見,也是極好的,只可惜我失了那日同編的紅繩……倒不能與你有一樣的東西了。”

不舍一聽,居然當下解開手中紅繩,“那,不舍也不要這東西了。”

楚緲塵大驚,“怎麼可以,上面還有……還有魔舍利呢。”

“不舍早說不要那殺孽重的東西,若緲塵喜歡,就拿去好了,”說著立即解了下來,塞進緲塵手裏,同去的,還有不舍時常捻的那串佛珠,“緲塵總是浮躁,不舍便把這個送給你好了,不舍還有一串的,這下又是相同了。”

緲塵看着不舍滿足笑出來,心中一酸,忽然想要,離開宮廷,離開師父,離開十四,還有師兄,只與不舍回去苦器,或許會比現在更快樂……她不要所謂的天命,不要所謂的責任,她不知道那是什麼。要取自己性命的怪人,還有指點自己的高人,甚至下凡的楚仙祖師楚星隗,她都不要去管。

自己的命運,是自己的,這話生不得說過,現在,緲塵也拿來當信條。

“我們回苦器吧。”緲塵突然說。

不舍一愣,“緲塵在說什麼……難道緲塵不是穎王身邊的紅人嗎,為何要回去苦器?”

“沒什麼……”緲塵忽然笑道,“我險些忘記,你卻也有自己的命運要應對,如何能隨我脫離塵世。”

“阿彌陀佛……”

兩人說罷都沉默下來,只靜靜看着對方,眼裏失了激動,卻多一分平靜,珍惜。

“知玄!”

風卷着寒氣吹進來,緲塵挽發看去,原是光王李怡捧着一個手爐沖了進來,李怡一見楚緲塵在此,眼裏的目光由興奮變為驚訝,接着又成了興奮,然後立即回頭道,“你們都下去吧。”

等到門外人散了乾淨,李忱才又捧着手爐樂呵呵湊近來,“生姑娘,你怎的在此!”

緲塵對這光王原本也有幾分好感,於是道,“生兒與知玄小師傅原本就是舊識,方才修鍊出關,於是便來探望,未得通報光王,還請見諒。”

“不礙事不礙事,”李怡又痴笑了一陣,才突然一跺腳,把手裏捧了老半天的手爐獻寶似的給知玄晃去,“知玄,你瞧這是什麼!”

李怡身高八尺,又已人近中年,卻孩子心性,倒是不舍笑得老成,“謝光王好意。”

“嘿嘿,還是你精明,那日我見你抄佛經手都凍僵,便差人制了這手爐,可喜歡?”

不舍點頭接過,“光王費心了。”

李怡又看向楚緲塵,“生姑娘可也要一個,我立即差人趕製。”

楚緲塵搖頭謝恩,“光王待知玄真如同兄弟,緲塵謝過。”

李怡摸摸腦袋,“宮裏的人都叫我不慧公,這我也是知道的,但就知玄事事待我好,也不嫌我愚笨,我感激還來不及呢,”然後又轉頭對不舍道,“知玄可還記得半年前太子殿下宴會上助你求情的李德裕宰相大人?

“記得的。”

緲塵心中也淡淡有了一個影子,大抵是那個身材魁梧好似武夫的男人,當時他雖救過不舍,卻面上對不舍不屑之意甚濃,故而印象深刻。

李怡說,“這事我也說不清楚,子直,你進來!”

楚緲塵有些吃驚,原來門外還有一人,但自己是不知的,顯然修為在自己之上,門推開,一個削瘦男子垂首走進,烏髮束冠,似乎文弱書生,“光王召臣有何事。”

李怡笑對緲塵說,“這是進士令狐楚,對我很是關切,子直,你也對他們說說你那日分析的話。”

令狐楚明顯有些不樂意,但光王吩咐,也不好拒絕,只得拱手道,“宦官當權,本也是不爭事實,只是太子李永近日愈加虛弱,怕是……怕是有不吉之兆,加之李德裕宰相不受文宗重用,也已外放鎮江做了鎮海節度使。怕是十六宅將亂……姑娘顯然也是修真之人,難道沒注意此十六宅內,各路氣息混亂,顯然各王子也找齊後台,要相殘了。”

原來半年來竟也有諸多事情發生,若十六宅將亂,各王子必將對立,那麼師兄呢……忽然心裏煩躁,有些擔心,忽然心裏又一亮,轉而問道,“令狐公子果然厲害,不過在下也有一事相問。”

令狐楚點頭,“姑娘請說。”

“你可覺,穎王得權幾率多大?”

令狐楚表情有些不自然,看向光王,李怡卻只顧玩弄衣袖,似乎根本不在意二人言語,於是道,“聽聞楊妃黨為奪那太子位,已決定做些手段……至於究竟,子直確實不知。但我想,怕是安王溶要得權了。”

安王溶?意思豈不是天邪門將做大,那怎了得,就算不顧別的,當日它幾乎害得生不得死,此後怎能讓自己安生……不行!於是急忙拱手道,“在下忽然想起一些事來,怕是要告辭了。”

李怡這才直起頭來,目中似有不舍,“這便要走了?”

楚緲塵點頭,眼珠轉向不舍,“保重。”

李怡以為與自己說話,聲音幾分歡喜,“你也一樣。”

於是楚緲塵推門離去,待到消失風雪中。

令狐楚突然又做了一楫,“子直不明白,為何都要分析與她聽,她不過一介女子……”

李怡呆傻痴笑,走去自己關了門,頓了半晌才說,“天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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