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我的家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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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行吟圖》南宋梁楷。筆墨簡練、輕盈,線條粗放,畫面背景不着一筆,卻完整再現了詩人胸懷之開闊爽朗。

不久前讀到冰心老人的一篇短小散文,題目就叫《我的家在哪裏》。這位94歲高齡的老作家最早也是以一個遠行者的形象受到廣大讀者關注的,她週遊世界,曾在許多不同國家不同城市居住,最後在北京定居,可真正稱得上是個“不知何處是他鄉”的放達之人了。但是,老人這些年來在夢中常常不經意地出現回家的情節。回哪裏的家呢?照理,一個女性在自己成了家庭主婦,有了完整的家庭意識后的家才是真正的家,冰心老人在夢中完全應該回到成年後安家的任何一個門庭,不管它在哪座城市;然而奇怪的是,她在夢中每次遇到要回家的場合,回的總是少女時代的那個家。一個走了整整一個世紀的圈子終於回到了原地,白髮老人與天真少女融成了一體。那麼,冰心老人的這些回家夢是否從根本上否定了她一生的漂泊旅程呢?當然不是。如果冰心老人始終沒離開過早年的那個家,那麼今天的回家夢也就失去了任何意義。在一般意義上,家是一種生活,在深刻意義上,家是一種思念。只有遠行者才有對家的殷切思念,因此只有遠行者才有深刻意義上的家。

艾蕪心底的歌,冰心夢中的家,雖然走向不同卻遙相呼應。都是世紀老人,都有藝術家的良好感覺,人生旅程的大結構真是被他們概括盡了。

《昭君出塞圖》,倪田。“草黃沙白馬如雲,落日悲茄處處聞”,一身胡服的昭君執鞭挽韁,遙望着遠方的家鄉。

無論是李白、崔顥,還是冰心、艾蕪,他們都是很能寫的人,可以讓我們憑藉著其詩文來談論,而實際上,許多更強烈的漂泊感受和思鄉情結是難於言表的,只能靠一顆小小的心臟去滿滿地體驗,當這顆心臟停止跳動,這一切也就杳不可尋,也許失落在海濤間,也許掩埋在叢林裏,也許凝凍於異國他鄉一棟陳舊樓房的窗戶中。因此,總體而言,這是一首無言的史詩。中國歷史上每一次大的社會變動都會帶來許多人的遷徙和遠行,或義無反顧,或無可奈何,但最終都會進入這首無言的史詩,哽哽咽咽又迴腸盪氣。你看現在中國各地哪怕是再僻遠的角落,也有遠道趕來的白髮華僑愴然飲泣,匆匆來了又匆匆去了,不會不來又不會把家搬回來,他們不說理由也不向自己追問理由,抹乾眼淚鬚髮飄飄地走向遠方。

“我終於成為一個基本上不大會說餘姚話的人,只有在農曆五月楊梅上市季節,上海的水果攤把一切楊梅都標作餘姚楊梅在出售的時候,我會稍稍停步,用內行的眼光打量一下楊梅的成色,腦海中浮現出上林湖的水光雲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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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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