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兩個怪人

“等等——”

趙星塵根本沒有拒絕的機會，陳小露早已走遠。

這什麼“大地西餐”，他只是聽過，卻從來沒去過。

他大學四年都在江海市，他很明白，像是西餐廳這樣的地方，不是他能消費得起的。圖書館和食堂，那才是他該去的地方。

家境貧寒，就要有足夠的覺悟。

“野人。”

矮胖女人走出警局，看到趙星塵，她心裏的火再也憋不住，當即罵道。

“慕洋犬。”

趙星塵毫不介意，他笑着回敬了一句。陳小露請他吃飯，他心裏滿高興，也懶得與這矮胖女人計較。

矮胖女人噎住了，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她忌憚趙星塵的身手。而且趙星塵看起來好像很高興，這更讓她心裏發毛，她緊閉了嘴，灰溜溜走了。

忽然惹上這事，浪費一個早上。趙星塵就近找了間早餐店，對付着吃了點。

包子油條下肚后，趙星塵有些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經意間，走進了一條古玩街。門店地攤，好不熱鬧。

“不對。”

趙星塵心中一動，這裏居然有半條街都是，這規模實在有些不尋常。

現在還是早上，按說不可能這樣熱鬧。畢竟，古董這個東西，贗品之多，是有目共睹的。現在的人也學聰明了，再也沒有什麼人去當冤大頭，所以，古玩自然冷清下來。

趙星塵口袋裏也就八百多元，也就夠吃個飯，買東西是別想了。

趙星塵的穿着打扮十分簡單，他一路行來，沒有什麼人搭理他。

生意人，眼力總是不差的。一眼看過去，已經大致給對方打下了標籤，散客還是閑人，一眼就看清。

在這些夥計眼裏，趙星塵就是個閑人。你跟他說得再多，介紹得再好，也沒有用，他根本掏不出什麼票子，有什麼用？現在的人，都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

趙星塵毫不介意，他只是圖個好奇，到處轉轉而已。

他得了古書傳承，知道玉是良媒，在儲物、佈陣等方面，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他已經是修行之人，自然希望可以找到些好玉，以備將來之用。

轉了半條街，依然一無所獲。倒不是他沒有相中的玉，只是口袋裏的票子太少，他總有點底氣不足的味道。

“老闆，看看這個。”一位老人提着布袋，手握一個捲軸在櫃枱上面敲了敲。他一身灰衣灰褲，連頭髮也是灰白，但是眼睛很亮，彷彿有光在流轉。

老闆本來在瞌睡，被老人吵醒后，他默默地拿過捲軸，攤開來，瞄了一眼，淡淡地道：“六百塊。”

“能，能加一點嗎？”老人有些遲疑，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加多少？”老闆問道。他伸了個懶腰，扯了扯唐裝，抖了抖身上的贅肉，彷彿這樣可以舒坦些。

老人想了想，才遲疑着探出一根手指。

趙星塵早被他們吸引，他的目光落在字畫上面，發現落款處是傅山。

“收不起。”

唐裝老闆有些不耐煩地道，他合上捲軸，將它塞還老人。

趙星塵心裏一動，剛才老人伸出一根手指，應該是一萬。他知道傅山的楷書學的是顏真卿，古樸脫俗，若是真跡，價錢不會低於一百萬。

老人一怔，他不死心地道：“要是少一點呢？”

“八百塊，底價了。”唐裝老闆站了起來，他漫不經心地看着老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

“八百？八千還能考慮一下。”老人失望之極，他捏緊了捲軸，向門外走去。

老人出了店門，馬上走向斜對面的古玩店。

趙星塵好奇心大起，他跟了上去，想要看個究竟。

這家店的老闆是個瘦子，白衣白褲，連山羊鬍也是雪白的。他的頭髮極短，整個人顯得無比精神。

看到老人進店，瘦老闆哈哈大笑：“老傢伙，你終於來了。”

從這架勢看，他們顯然不是第一回打交道。

老人腰桿一直，他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他睜大了眼，瞪着瘦老闆，沒好氣地道：“我沒有地方去，只好來找你這老滑頭。”

“沒地方去？多少人花錢也請不到你這老傢伙，你在我面前還扯什麼？”瘦老闆笑罵道。

“是真的沒地方去，人家不收，找你這老滑頭看看。”

兩人一見面，就吵得不可開交。趙星塵覺得好笑，這兩位倒有演戲的天分。

“看看，好啊，拿出來，只要不超過一千塊，什麼都好說。”瘦老闆眉開眼笑，笑得見牙不見眼。

“老滑頭，心腸簡直比鍋底還黑。我這可是傅山的真跡，你心裏沒點數嗎？你眼睛不需要，可以拿去捐了。”老人氣得直喘，他將捲軸放下，手掌在櫃枱上用力一拍。

聽到“拿去捐了”幾個字，趙星塵不由樂了。看來，這位老人家，真的是“與時俱進”，老頑童一個。

“嘿，你個老傢伙，又玩這出，這兩幅字都一樣。”瘦老闆打開了捲軸，笑罵道。

“你再仔細看看，到底它們哪裏不一樣，能看出來么？”老人得意地笑道。

“不用看，都是贗品。”瘦老闆冷冷地道。

“滾，你個老滑頭，快滾去捐眼睛。”老人大怒，他抓起兩幅捲軸，轉身便走。目光正好對上了看熱鬧的趙星塵。老人目光一凜，他忽然停住了，道：“年輕人，你倒像個懂行的，過來看看，找出真品，就送你了。”

趙星塵一怔，他渾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好事。先前他一直觀察兩人，也發現了一些東西。

讓他覺得奇怪的是，這位老人似乎會讀心術，把他看穿了。

趙星塵之所以盯着捲軸看，是因為他從捲軸上面，看到了一股氣息，一股文人的靈秀之氣，它跟天地靈氣有幾分類似。

右邊的捲軸，上面的靈秀之氣充盈，更深厚更純粹。

趙星塵默默走近，道：“右邊的是真跡。”他說得很肯定。

“你確定？”老人狐疑道。

“年輕人，你真會開玩笑。”瘦老闆忽然笑了起來。

趙星塵也笑了起來：“好吧，我買下這幅贗品吧，六百塊。”

“嘿，一個老滑頭，一個小滑頭，倒湊一塊了。”老人戲謔地笑道。

瘦老闆輕咳一聲，道：“六百塊，真是獅子大開口啊。”

要不是本着和氣生財，他早就要開罵了。仿得幾乎可以亂真的贗品，再不值錢，也要個小几萬的。趙星塵開出幾百塊的低價，他早就氣急了。

“對不住兩位，打擾了。”趙星塵也聽出了瘦老闆的語氣不對，他也不想留在這裏討人嫌，早點離開為妙。

“等等。”老人一把扯住趙星塵，“年輕人，我們打個賭，你要是贏了，這幅字就送你。行不行？”

“我口袋裏就八百塊，沒什麼油水的。”趙星塵連忙道。

“有什麼好擔心的，跟我來。”老人說著，扯住趙星塵，徑直往斜對面的古玩店衝去。

唐裝老闆看到老人去而復返，他的臉上掛滿了笑：“想好了？”

“對，六百塊，這字賣你了。”老人說著，將那幅傅山的真跡捲軸放到了櫃枱上。

唐裝老闆反而怔住了，八百塊都不賣，現在反而主動提出六百塊，這是鬧的哪一出？

“好，痛快。”唐裝老闆沒有多想，送上門來的東西，要是不收下，天理不容啊。六百塊收下字畫，賣出去怎麼著也要上萬。

趙星塵看得發愣，明明是真跡，這老人真的六百塊將它賣了。這個舉動，趙星塵實在是看不明白。

唐裝老闆打開柜子，拿出六百塊現金要給老人，老人卻掏出手機，打開了支付寶，道：“誰還用現金，掃碼，方便。”

唐裝老闆無奈，只好也用手機支付。

“年輕人，來。”

老人收了手機，他笑容滿面，扯住趙星塵，便將他帶到一面櫃枱，這裏掛的都是劍器舞圖。

舞劍女子，有的白衣如雪，有的紅衣如霞。相同的是，她們手中的劍鋒明亮，表情凝重，有一種嚴酷的美。

如果是內行人，看到這些，一眼可知，這些差不多都是仿品。畢竟，名作在前，後人總是會模仿的。

“不對。”

趙星塵心中一動，他忽然發現了不對勁。離他最近的那張劍器舞圖，很不一般。

畫中美女，赫然跟他眨眼。

“兩位對這些有興趣？”

唐裝老闆走了過來，他低價收了一幅字，心情很好。

他面帶微笑，看向趙星塵和老人的目光，就像是看着綿羊，正等着他去剪羊毛。

“老闆，這個多少？”趙星塵指了指面前的畫，來了個開門見山。

那幅劍器舞圖上面，一名道袍女子白衣如雪，她手中的長劍寒光閃閃，配合她漆黑的長發，給人一種仙女臨凡的味道，出塵而孤冷。

正是這樣的一位人間仙子，先前很調皮地跟趙星塵眨了眼。這只是一幅畫而已，怎麼會眨眼？這實在是太奇怪了，趙星塵好奇心大起，他想弄明白是怎麼回事。

唐裝老闆目光玩味地看着趙星塵，那神情，就像是看着一隻待宰的羔羊。他笑眯眯地攤開五指，道：“這個數。”

很顯然，這個數絕不會是五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