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番外張妙安14
再次見到皇上是在宮裏的宴會上，那天是小年，闔家團圓的日子，一向不喜熱鬧的皇上，竟然召集後宮，說要在一起吃頓團圓飯。
阿吳給我穿戴好衣服，打趣着說：“聽說皇上賜宴的旨意一下來，華妃她們可就樂壞了，不知道今天晚上要怎樣的盛裝打扮呢。”
我笑了笑，又嘆了口氣：“她們也是個可憐人，一年到頭見不到皇上一面，大好的年華便蹉跎了。”
我這話說得不敬，一出口自己都有些愣了，若這話傳到皇上耳朵里，豈不是落個責備皇上的口實？
阿吳朝門口看了一眼，並無太多人，遂幽幽看了我一眼：“娘娘最近心性有些變了。”
“是嗎？”我疑惑，自己並不覺。
阿吳又道：“以往娘娘提起與皇上有關的事情時，只是淡淡一笑，從不多說，可最近這些日子，卻似乎多了些煩悶之情。”
我靜下心來，才果真察覺，自己的確有些不同了，正在發愣，阿吳已為我帶上一根金釵，垂下的流蘇晃晃悠悠，從銅鏡里看更是刺眼：“娘娘這是對皇上起了心意了。”阿吳一邊笑，一邊說。
短短的一句話，卻在我心裏如投下了一顆大石頭般，嘩的便掀起了波浪，難道，我果真是如阿吳所說的這般嗎？
舉行宴會前，需要我和皇上一起相去，所以，我穿戴整齊后便先去了理事殿。
在路上，我看着頭頂的皎皎明月，突然想到，不知家中的父母該如何過呢？自姐姐去世后，哪怕是在府中，卻也再沒有一家人過節的情景。
越到熱鬧的時候，母親便越想姐姐，連帶着，便越會恨我。
“娘娘。”阿吳在身邊喚了我一聲，我這才發現，已經到了理事殿的門口了。
夜涼如水，我站在門口，高聲朗道：“臣妾恭請皇上。”
不會兒，皇上便從屋裏走了出來，因算家宴，他只穿了一件常服，青白色的衣服，襯得皇上如這夜色一般清冷。
二人朝宴席走去，阿吳和來安跟隨在後面，離着幾米遠。
自那晚之後，今日是我第一次和皇上離這麼近，我想着阿吳剛才說的話，心裏更加慌亂。
對他起了心意？我以為我自己已然可以控制的很好了，到頭來，卻終是失控了。
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可控制，唯有人心是不可控的，譬如母親對我的不喜歡，譬如我對皇上的喜歡...
宴席設在湖心小島上，周圍用帷幔遮住，宮人早已升起了炭火，倒是不冷。
妃子們早已侯在那裏，果然如阿吳所說，個個都是嬌艷動人，一看便是精心打扮的。
我看着這些美麗的面孔，心裏猜測着，會不會也有人如我一般，對皇上起了不該起的心思。
畢竟，他是宮中女人唯一的依靠..
令我沒有想到的是，鍾嫣兒也來了，她穿了一件紫色的長裙，曳曳拖地，走起路來如輕風擺柳。
一見我和皇上，鍾嫣兒便跪下了：“鍾嫣兒參見皇上，皇后，這些日子，因記着皇後娘娘的教誨，嫣兒一直苦學宮訓，再不會做出那等魯莽之事，還請皇後娘娘不要再生鍾嫣兒的事了。”
我看著鐘嫣兒跪在地上的身影，心裏輕嘆了一聲。
自那日之後，我與鍾嫣兒已近一月未見，她如今主動提起，無非就是想在皇上面前落個乖順的樣子。若她真心覺得懊悔，何以這些從來未登過我寢殿的門呢？
雖如此，我卻還是開口道：“能知錯，能悔改，便沒算皇上白疼了你，起來吧。”鍾嫣兒這才站起，抬起的第一眼卻是柔柔的看了皇上一眼。
聽聞自那日鍾嫣兒被我罰跪后，皇上便再未召過她，想來鍾嫣兒心裏也是十分苦楚的。
眾人落座，絲樂聲起，飄於湖面上，委婉動聽。
華妃和齊妃等幾個妃子輪流來向皇上敬酒，看向皇上的眼神柔媚多情，可是皇上雖並未拒絕她們的酒，卻似對美人們熟若無視般，不肯多說一句話。
我看着華妃她們眼中的失落，心裏竟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隨即笑了笑：“聽聞華妃十分善舞，今日大家好不容易聚到一起，不知能不能有幸讓我們一睹舞姿呢？”
我說完這句話后，一直靜坐在一旁的皇上忽然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犀利，令我心中一驚。
華妃自然知道我是有意讓她在皇上面前展現自己，自然滿口答應，走到了宴席中間，揮動衣袖，翩翩起舞。隨着她輕盈優美、飄忽若仙的舞姿，眾人都似看呆了一般，就連從小習舞的我，也看出華妃自小在舞蹈上下的功力非同一般。
可是，如此美的舞姿，皇上卻只是淡淡看着，眼神中沒有讚賞，亦沒有驚喜，更沒有不悅。
我心裏有些不安，實在猜不透這位年輕君王的心思。
華妃一舞結束，退到一邊，眾人又重新飲酒談笑，忽然，一旁的鐘嫣兒幽幽開口：“聽聞皇後娘娘在府中時也是能歌善舞，不知今日有沒有榮幸能夠親眼所見呢？”
此話一出，宴席上便安靜了，眾人都將目光詫異的看向鍾嫣兒，然後又盯向我。
我自不會跳舞的，一來是因為有華妃舞姿在前，我若跳的比華妃差，只能說明我之前名不副實，若跳的比華妃好，卻也無形中壓了華妃的風頭。
二來則是因為我身為一國之後，就算是家宴，也不適宜在眾人面前表演才藝，更何況，還被一個沒有名分的女人要求，我若答應了，如何對得住皇后這個稱謂？
可若不跳，眾人瞧着，我又應該想一個怎樣的理由推拒呢？
正當我犯難的時候，旁邊一直靜默不語的皇上忽然開口道：“歌舞多便吵鬧了，妙安，聽說你書法一絕，不如今日便提個詞來讓朕瞧瞧吧。”
皇上第一次喚我的名字，我一時有些愣了，隨機便意識到皇上這是在為我解圍，心裏更是詫異，抬頭看去，卻見皇上仍舊是那副淡淡的表情，沒有一點變化。
我提了一首簡短的詞，下筆雖有力卻也帶着柔婉，獲得眾人讚賞。
皇上卻一句話都未說，只是待眾人平靜后，忽然看向鍾嫣兒：“嫣兒~”
鍾嫣兒驚喜的朝皇上這裏看過來，等着皇上有什麼旨意。
皇上低頭把玩了一下手中的酒杯，白玉所致的酒杯襯得他手更是修長白凈，忽然，皇上將那酒杯往桌上一放，抬頭道：“你入宮這麼久，必定也想家了，今晚，朕便讓人送你回去吧。”
此話一處，鍾嫣兒的臉色一下變得蒼白，那抹笑意也僵在了嘴邊，想來，從她入宮的那一刻開始，便從未想過出宮的問題。對啊，見慣了繁華，誰還喜歡蒼涼呢？
一旁的幾個妃子臉上也露出了暢快解氣的表情，想來她們等着這天等了許久了。
“皇上！”鍾嫣兒忽然凄厲的喚了一聲，然後踉蹌着跑到皇上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了：“皇上，嫣兒有哪裏做的不好的，請皇上責罰，嫣兒一定改正！！只求，皇上，皇上您不要趕嫣兒走啊！！”鍾嫣兒哭的梨花帶雨，我心裏卻涌不上一絲同情。
“皇上，求您，求您不要趕嫣兒走！！就看在，這些日子的情義上吧。”鍾嫣兒跪行着，想爬到皇上腳下，卻被宮人攔住。
皇上忽然冷笑一聲：“情意？呵，不過是聽你唱了幾天小曲，有什麼情意？你倒是和朕說說！”
鍾嫣兒詫異的抬頭看向皇上，眼神里有着渴求和不舍，我亦是詫異的看着皇上，我以為，皇上早已寵幸了鍾嫣兒，卻哪裏想到，他原來...
可是，就算如此，他對鍾嫣兒也太狠心了些。
鍾嫣兒早已被宮人拖了下去，只留下哭泣聲遙遙傳來，過了一會兒，連哭泣聲也聽不見了。
我卻只顧着心裏所想，忘了收回目光，皇上一回頭，二人視線便碰撞了。
不知是不是捕捉到了我眼神中的責備，皇上眉頭蹙起，似乎一下便不悅了起來，我連忙低下頭，心裏斟酌了一下，想了些措辭：“皇上不要動怒，日後必定還會再得佳人。”雖然不會有和五更姑娘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但若用心搜尋，找個模樣相似幾分的，應也不是難事。
我不知這話哪裏說錯了，皇上卻似乎更不高興了，他眼神里湧起了些細碎的浮冰，緊緊的盯着我，半晌后才忽然冷笑一聲：“朕的皇后，果真大方懂事。”說完，便一揚衣袖，起身離開宴席。
一場宴席，便這樣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