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番外 張妙安8

我忽然想起有關先皇后的事迹，聽說，她十分鐘意皇上，當年待字閨中時便已對皇上芳心暗許，後來入宮為後，處境卻十分尷尬。

皇上冷落她，就像如今冷落我一般。

不，或許我的處境比先皇后還好一些，畢竟，皇上總算做做樣子隔三差五去我宮裏一趟，可聽說先皇后在世時，皇上一次都沒去過她的寢宮，更何況...當時，五更還是柳妃。

寵冠六宮的柳妃...在她的襯托下，皇后只會顯得更加可悲。

聽說，先皇后死的很是蹊蹺，甚至有人說她是被五更姑娘害死的，因為她臨死前一段時日身子一直不適，由五更姑娘照拂。

只是不知為何，突然暴斃。

我自不信這樣的流言，不僅是那因為和五更那短暫的兩面之緣，我更相信皇上的眼光。雖然我從來不曾走近他，可是，從他那堅毅、沉穩的眼神中我也能了解他一二。這樣的皇上，愛上的人怎麼可能是心腸歹毒的人呢？

只是，看着皇上佇立在先皇后的棺槨前久久未動，我想，皇上也是有些歉意的吧。

雖然，先皇后已經死了，這份歉意如今看起來毫無價值。

我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死了，皇上站在我的棺槨前會不會也露出這樣的表情。

深深的內疚...卻也只是內疚。

祭拜完后，便要離開帝陵了，只是不知為何，剛才還晴朗無比的天空驟然間便黑雲壓低，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落下，阻斷了回宮的路程。

阿吳在一旁嘟囔：“這老天爺真是稀奇，說變臉就變臉了。”

我卻回頭看了一眼先皇后的牌位，難道，是你太想他了？

帝陵里有個側殿，我和皇上便先在那裏歇息。

殿外無廊，我便讓宮女和太監們去了遠處的一間小屋避雨，本想留下阿吳伺候，可阿吳卻低頭笑了下，然後拉了拉來安，一同跟着宮女們出去了。

我自明白阿吳的心思，她不過是想讓我和皇上多相處一下。

我有些窘迫，不知皇上看沒看出阿吳的心思，回頭望去，卻見皇上早已睡著了。

即使睡着，他的眉頭仍然微蹙着。我忽然想起在來的沆時，來安曾無意中提過，年關將至，公務繁多，皇上已有好幾日未好好歇息過了。

我不知心裏是升起一抹憐惜還是同情，只好微嘆了一聲。

風兒夾着雨絲從窗外飄進來，竟有愈下愈大的趨勢。皇上腰間垂下來一塊玉佩，被風一吹，那墜着玉佩的繩子便晃晃悠悠，在空中划著輕微的弧度。

我連忙上前關住窗戶，然後走到皇上面前，將身上的披風解下給皇上披上。在宮中，若皇上身體微恙，那便是後宮的責任，尤其皇后，首當其衝。

可是，我也不知道，當我在給皇上蓋上衣服的那一刻，我究竟是出於一個皇后的責任，還是真的擔心皇上。

外面的雨仍噼里啪啦的下着，烏雲匯成一個巨大的灰色蓋子，將整個帝陵都籠罩其中。

我搬了個小凳子坐在門口，伸手去接那屋檐下滴落的雨水，待手窩裏接滿了，再翻手倒掉，如此反覆，這是我在那灰暗的童年時，相處消磨時光眾多遊戲中的一個。

我看着外面的烏雲密佈，忽然覺得我幼年的時光便似這片烏雲一般，遮住任何陽光，遮得心裏再不生寸草，遮得心裏發了霉。

只不過，天空的烏雲終究會吹散，可我心裏的雲...卻好像永遠都吹不散一般。

我思憶往事太過投入，以至於一直坐在殿門口，被涼風吹着，覺得涼時，已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噴嚏。

我來不及掩住口鼻，已發出聲音，心中一驚，下意識的朝皇上的方向看去，卻見皇上正睜着眼睛，靜靜的看着我。

“臣妾吵到皇上了？”我連忙起身。

皇上卻沒說話，只是站起來，走到我身前。屋內的氣氛靜謐，更聽得外面雨聲清楚。

良久，皇上才開口：“你袖子濕了。”

我低頭看去，才發現剛才玩水太過投入，竟濕了半個衣袖，我將袖子伸回身後，又輕輕欠身行了個禮：“臣妾失儀了。”

皇上的瞳孔微縮了下，我清楚的看見裏面出現一抹不悅。我知道，他是嫌我太無趣了。

可是，誰叫我是皇后呢？自要收斂心性，偽裝也好，修鍊也好，在別人面前，我都應該保持得體大方，盡享皇后華態。

不過，從帝陵回來后，我還是病倒了，當天晚上便發起了高燒。

太醫說，是風寒侵體，想來是因為我脫了披風的原因。阿吳要去告訴皇上，我明白，她是想讓皇上覺得我因為照顧皇上而生病，讓皇上對我多生些憐惜之心。

我卻攔住了她，她哪裏知道，若她拿着此事去向皇上討憐惜，只會換來皇上的厭煩而已。

從未有情，哪來憐惜？

可是，皇上還是知道了，不過...卻還是沒有來。

來安拿了許多補品，小心翼翼道：“皇上最近事情太多了，雖惦念皇后，卻實在不得空，所以...。”想來這些話，來安自己說著都覺得是託詞，說到後面便再也說不出了。

同在宮中，再如何忙，卻哪裏忙到連抽出一炷香的功夫來瞧一眼的時間都沒有呢？

來安歉意的看了我一眼，命手下將那些補品交給阿吳。靈芝、人蔘，還有許多名貴的藥材，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不可多得的珍品...卻是這宮中從來不缺的東西...

偌大的皇宮，珍貴東西琳琅滿目，卻找不到世上最平凡卻最不可得的東西...一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