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兩個男人之間的較量

第50章 兩個男人之間的較量

九月不急不徐,終於搖曳着款款身姿來了。

往年,在新城這座南方城市,雖處暑已過,但暑氣仍像狗皮膏藥似的黏住了這座繁華的城市,可今年,第一道秋風似乎來得早了些。

“轟隆”一聲悶雷響起,一道亮光將天空劈成兩半。

溫沫站在CT室門口,心頭驟然一跳,下意識就攥緊了走廊的金屬護欄,入手一片冰涼。

20分鐘前,老爸進了檢查室。

又過了十分鐘,檢查室的金屬大門終於徐徐打開,溫啟正溫和的面容緩緩出現在溫沫面前。

面前的中年男人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溫和的眼眸一片寧靜,猶如內斂的湖水。

看到神色緊張的女兒,那張平靜的臉略動了動,一泊湖水水面泛起溫存的漣漪。

“大城市的醫療設備果然不一般。”這個神色略顯蒼白的中年男人淡淡笑道。

他走到女兒身旁,摸了摸她的頭。

溫沫握住頭頂那隻寬厚的手,攏在雙掌之間。

“報告明天才出來,我們先偷溜出去玩,晚上再回來。”這個端方了一輩子的中年男人忽然露出調皮的一面,令溫沫大感意外。

因為余博衍已經幫他辦了入院手續,入了院,病人就不能隨意出去了。

可是,此刻溫沫什麼都不想,只想帶着老爸出去玩。

一時任性一時爽。

她打個電話給余博衍,拜託他跟住院部那邊周旋一二。

聽着男朋友在那頭無奈地嘆氣,溫沫笑得像個調皮的孩子。

老爸想去看她工作的地方,於是溫沫帶着他去了舞蹈團工作室。

不意外的,在工作室見到了給學生排舞的寧傲月。

寧傲月身着一身素色長裙,一舉一動優雅如天外飛仙,衣袂翩躚。

午後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光影閃爍間,溫啟正彷彿看見了當年的那道倩影。

恍惚一瞬,那道倩影停了下來,她背對着光,向他徐徐走來。

光籠罩在她周身,模糊了她的面容。

溫啟正平靜如湖水的心在這一刻卻怦然重重一跳。

之前他只從電視上看過寧傲月跳舞,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真實生活中欣賞她的舞姿。

很美,幾乎與當年那道倩影無二。

“老師。”

溫沫的聲音將溫啟正恍惚的神思拉了回來。

“從醫院偷跑出來?”寧傲月黛眉微揚,訝異地看着面前的一對父女。

“都是老爸的意思!”溫沫笑嘻嘻地把那個出主意的人供了出來,抿唇笑了笑,“老爸說要來看看老師。”

眸底閃過一絲訝異,寧傲月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中年男人身上。

溫啟正無奈地看了女兒一眼,看向剛才令他晃神的優雅女人:“沒打擾到你吧。”

“沒有,本打算晚上去醫院看你,你們倒先來了。”寧傲月淺淺笑道。

工作室並沒有什麼好逛的,但寧傲月很耐心地陪着溫沫父女兩,其實主要是陪着溫啟正,跟他講從前溫沫訓練的點滴。

從工作室出來,兩人變成三人,寧傲月開車送溫沫父女兩去新城大學,因為溫啟正想看看女兒之前讀大學的地方。

傍晚時分,溫啟正才回到了醫院。

溫沫陪着老爸回病房,不期然見到了神經外科的李主任,站在他旁邊的還有餘博衍。

李主任嚴肅地批評了溫沫的行為,作為病人家屬,怎麼可以由着病人任性,太不像話了。

溫沫被訓得垂着頭一臉沮喪,悄悄抬頭向余博衍求救。

余博衍一臉幸災樂禍,絲毫沒有要幫她說話的意思。

哪知,還沒等他樂完,李主任的炮火已經轉向了他。

“博衍,你也真是不像話,怎麼能由着女朋友帶你老丈人去亂逛,要是病人突然暈倒了怎麼辦?虧你還是快升副主任的人,年輕人,談戀愛就昏了頭腦,你爸當年是,你也是……”

李主任與余紹遠是老同學,也是當年余紹遠和俞明珠愛情的見證者。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余博衍無辜被連坐挨罵,這下輪到女朋友樂了。

李主任訓了幾句,然後又去其他病房了。

溫啟正換好病號服,打發女兒和男朋友出去約會。

溫沫方才已經吃過晚飯,但余博衍還餓着肚子。

理所應當的,她陪着男朋友去吃飯。

還是那家小餐館。

店裏的生意依然熱火,兩個人剛坐下,老闆娘就過來了。

“余醫生,好久沒見你過來了,最近很忙吧?”

胖胖的老闆娘也依舊熱情。

“還好。”余博衍微微笑道。

“欸,這位漂亮的姑娘不是上次那位嗎?”

老闆娘的記性還挺好。

溫沫剛想和老闆娘打招呼,余博衍突然又開口了。

“這是我女朋友。”

溫沫轉頭看了看余博衍,後者一臉淡定,臉上的神情分明在說——有什麼不對嗎?

“啊?噢,噢!”老闆娘愣了下,馬上反應過來,笑得眉開眼笑。

“吃點什麼?還是排骨粥嗎?”

老闆娘走開去忙活,余博衍正在倒水,見坐在對面的女朋友正一臉興味地看着他。

半晌,她突然“嘖”了一聲。

“余醫生,你想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不想。”余博衍直截了當地拒絕。

“我的大腦彈幕現在閃過一行字——天道有輪迴。”

不管男朋友想不想,溫沫只管調侃他。

上次,也是在這裏,老闆娘問余博衍,這是你女朋友嗎。

余博衍冷淡地回答——不是。

21世紀最偉大的定律之一——真香定律。

余醫生不理會女朋友的調侃,淡然地喝着水。

從小餐館出來,溫沫回了趟家,洗澡、收拾幾件衣服,又回了醫院,準備陪夜。

回到病房,見老爸正在做數學題,神情寧靜平和。

“爸,怎麼還不睡?”

“有學生在問數學題的解題思路,我跟他解釋下。”

溫啟正目光沒有離開本子,邊說邊繼續動着手裏的筆。

溫沫看着本子上的數學題好一會,上面一個一個的數字和符號她還是認識的,但組合在一起她就搞不明白了。

“爸,為什麼你的數學那麼好,我的數學那麼差?”

這也是溫沫從小到大的困惑。

溫啟正手裏的圓珠筆微微一頓,徐徐開口:“你比較像你媽,她當年的數學也不好。”

說到這裏,他抬起頭看向女兒,笑了笑:“你媽當年的數學比你還差,但她在藝術方面極有天賦,這點你隨她。”

其實不止是舞蹈天賦,溫沫幾乎各方面都像柳如蘭,譬如長相、身材。

“我怎麼就沒遺傳你一點點的基因。”

溫沫對老爸更親近,她其實更希望自己能像老爸,而不是像那個女人。

溫啟正擱下筆,摸了摸女兒的腦袋,神色複雜。

不知是否是溫沫的錯覺,她覺得方才老爸的神情似乎很……悲傷?

夜漸深,溫沫和老爸絮絮叨叨聊了些話,困意逐漸襲來。

她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她,邁着小短腿朝着一個美麗的女人走去,企圖抱住她的腿。

她費勁巴拉地,終於靠近了那個女人,抱住了她的腿。

那條纖細的腿突然一僵,好一會,那個女人才緩緩轉身,蹲下身,緊緊地抱住面前小小的人兒。

女人突然哭了起來,美麗的女人哭起來梨花帶雨,溫沫不明所以,只是不停地擦着她的眼淚,說,媽媽,不哭。

下一瞬,女人突然把她塞進後面走過來的男人,深深地看了溫沫一眼,而後毅然決然地走了。

一雙有力的手臂抱住了溫沫,男人的面容溫和而悲傷。

溫沫看了看面前的男人,又看着那個遠去的女人的身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半夜驚醒,她坐在摺疊床上,腦子一片懵。

那個夢,似曾相識。

真實到不像夢,而是記憶深處的投影。

可是,任她如何回憶,都想不起這段經歷。

罷了。

一個夢而已。

她再次躺下,只是後半夜睡得並不安穩,凌亂的夢不斷。

隔天起床,溫啟正一臉精神抖擻,溫沫卻滿臉疲憊,看起來倒像是生病的那個。

CT檢查報告已經出來。

溫沫和老爸一起去找李主任。

結果和寧城醫院出的報告大致相同,但醫生的建議頗有出入。

簡而言之,李主任建議動手術,當然,任何手術都是有風險的,沒有任何一個醫生敢打包票手術百分百會成功。

於溫沫而言,這已經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她陪着老爸去做了一系列術前檢查,忙完這一切,已經是傍晚了。

隔天拿到所有報告,手術時間也確定了下來。

在手術前一晚,溫沫一直在糾結一件事。

老爸跟她說過,他生病做手術這件事不要告訴她媽媽。

老爸考慮什麼,溫沫自然明白。可是,她替老爸不甘。

思慮再三,她還是給柳如蘭打了個電話。

第二天一早,溫啟正就被送進了手術室。

手術已經持續了四個小時,溫沫一直等在手術室門口,和她一起的,還有寧傲月。

余博衍今日有手術,抽不開身。

手術快結束的時候,柳如蘭出現了。

和她一同前來的,還有陸雲城。

柳如蘭會來溫沫並不意外,但陸雲城怎麼也來了?

當下她沒心思去問,只是同他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目光落在柳如蘭身上,溫沫眸色複雜,低低叫了聲媽。

“如蘭,好久不見。”寧傲月微笑着打招呼。

柳如蘭怔愣片刻后,才認出眼前的人是當年的高中同學。

當年兩人的關係尚可,只是近三十年未見,生疏自然難免。

上了點年紀的女人早已歷經世事變故,人情練達是個基本技能,況且又是兩個如此優秀的女人。

女人天然的直覺,讓柳如蘭意識到,寧傲月此時出現在這裏,應該不會是碰巧。

手術仍在進行,柳如蘭和寧傲月安靜地坐在等待區,兩人時不時看向手術室大門,間或低聲淺談幾句。

走廊盡頭,溫沫的手虛扶着金屬窗欞,眼眸微垂,落在不遠處的棕桐樹上。

處暑剛過,棕桐樹依然生機勃勃,樹勢挺拔,葉色蔥蘢,看着就讓人心生希望。

張愛玲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這個清冷的女人對生命看得通透,卻也傷悲。

余秋雨說,生命是一樹花開,花開花謝本是自然規律,自然的起始都深含美麗的意義。

這個睿智的大學者對生命亦有自己的一番見解,從容又淡定。

溫沫想起老爸對她說,人就像樹上的葉子,來到這個世界上,感受過陽光,經歷過風雨,葉子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

衣袍很華美,花兒很美麗,但溫沫還是更喜歡老爸的說法。

生命是葉子,不華美,也不嬌艷,綠時生機勃勃,黃時沉默掉落。

只是,她真的希望,手術室里那個溫和的男人,他的生命可以如同這夏末的棕桐樹葉般,存活得再長遠些。

她神思略恍惚,渾身不覺身邊有人走近,直至一隻溫熱的手落在她的頭頂。

那隻手很溫柔,落下時卻讓她身體一顫。

老爸以前也時常這樣摸她的頭。

她驀地轉頭,看見來人時,眸色微黯了一瞬,有點失望。

是陸雲城。

方才一剎,她竟以為是老爸。

“城哥,你怎麼過來了?”

溫沫神情懨懨,淡淡開口。

陸雲城微微一笑:“看到我很不開心嗎?”

溫沫搖了搖頭,也扯起一抹笑容,只是笑得略牽強:“沒有。”她頓了下,又說,“謝謝你過來看我爸。”

“溫叔叔是你的家人,也就是我的家人,我過來看望是應該的。”

若說家人,她和陸瑤還算是家人,和陸雲城只是算是親戚吧。

她覺得這句話似乎有點奇怪,一時卻也不知道奇怪在哪裏。

只是人家一番好意,她心裏自然感激。

她點了點頭:“謝謝。”

陸雲城又摸了下她的頭:“你和我之間,不必說謝謝。”

溫沫微微一怔,不明所以。

面前的男人面容英俊,眉目沉邃,一雙漆黑的瞳眸溫情似水,深深地凝視着她。

他的眼神太複雜,複雜到讓她理不清。

她本能地避開他的目光,偏開頭。

陸雲城的手掌從她的頭頂滑落,手掌在半空中停頓一瞬,以一種尷尬的姿態緩緩滑落。

她應該是發現他對她的心意了吧。

“怎麼了?沫沫。”神情微微一僵,只是一瞬,陸雲城很快就調整過來。

溫沫搖了搖頭。

“我有位朋友在美、國一家大醫院工作,他可以幫忙聯繫到最好的神經外科教授。我可以請他幫忙,讓那位教授過來給溫叔叔會診。”陸雲城注視着她,眼裏脈脈深情。

溫沫客氣地說道:“謝謝,給我爸做手術的是這家醫院一位很經驗很豐富的神經外科主任,我相信李主任的專業。”

李主任是余博衍推薦的,她相信余博衍的專業,自然而然也相信李主任的專業。

“國內的醫療技術水平畢竟還比不上美、國,我……”

陸雲城不習慣被人拒絕,他還想繼續向她解釋,突然,一道清冽的男聲打斷了他的話。

“陸先生,你說國內的醫療技術水平比不上美、國,請問你的論據是什麼?你經過了什麼調查,又是從哪些數據得出這個結論?”

溫沫循聲看去,只見一道白色身影從十米開外緩緩走來,他身姿挺拔,腳步從容。

未等他走到自己身前,溫沫就迎了上去:“你忙完了?”

余博衍點了下頭,神情依舊清冷,只是比方才柔和了不少。

他剛做完一台五個小時的手術,又餓又累,還沒撫慰下飢腸轆轆的腸胃,就趕緊過來這邊陪女朋友。

沒想到他剛過來,就看到女朋友跟那個男人站在一起,兩個人看起來頗為親密,而且那個男人還摸她的頭!

不爽,非常不爽!

聽到那個男人對國內的醫療技術水平妄下結論,是梁靜茹給他的勇氣讓他隨口就說出國貨比不上洋貨的結論么?

余醫生的不爽到達頂點!

察覺到男朋友的情緒不佳,溫沫以為他是工作勞累,並未深想。

“沫沫,這位是?”

陸雲城邁步過來。

他早就認出余博衍就是住在溫沫對面的那位醫生。

“這是我男朋友,余博衍。”溫沫簡單介紹,又看向余博衍,跟他介紹了下陸雲城。

聽到男朋友三個字的時候,陸雲城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抿了抿唇,壓下內心的慍怒和嫉妒。

他朝余博衍胸前的胸牌瞟了一眼,見上面寫的職位是心外主治醫師,眸底閃過一絲不屑。

內心波濤洶湧,表面依舊雲淡風輕。

“噢,余醫生,”陸雲城微微一笑,姿態從容淡定,“聽你剛才那話,似乎是對自己的醫術頗為自信?”

余博衍眸色淡淡:“陸先生的邏輯思維能力恐怕有待提高。”

一場較量在兩個男人之間突然開啟。

氣氛怎麼劍拔弩張的?

溫沫的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移動,一頭霧水。

“手術應該快結束了,我們過去看下吧。”溫沫說。

她說“我們”的時候是看着余博衍。

神情終於沒那麼冰冷,他點了下頭,攬着溫沫的肩膀,轉身往手術室走去。

二人轉身離開,而身後的陸雲城臉上的微笑幾乎在同一瞬間消失。

平時里溫雅的面容此時陰沉得十分駭人。

他等了她將近十年,只是今年他就任陸氏集團的總裁之後,忙於工作,與她的聯繫少了。

不曾想,只這短短數月,他之前所做的佈局就幾乎白費。

陸雲城在商業上幾乎未曾失敗過,而立之年就成了集團的總裁。陸氏集團雖然叫陸氏,但並不是他父親陸庭深一個人的,更不是他陸雲城的。祖輩們打下的基業,傳至後代,陸氏集團董事會權力早已被割分,就是他父親陸庭深,也僅佔有18%的集團股份。

陸雲城能就任集團的總裁,不僅是因為他父親,更是他的個人能力。

他是喜歡溫沫,自少年時初見她,他便喜歡上了這個美麗又倔強的女孩。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去年,他無意中得知了一個事實真相……

因此,溫沫,他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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