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屋子
賈敏面色緩和了一些:既要用人,就不能總是大棒了,甜棗還是要有的。
“鳳丫頭,你不錯。”
鳳姐兒一顆懸着的心終於落下來了,臉上也笑開了。
賈敏再指着椅子:“這就是你的座了。從明日起,你每天過來坐在這裏,辦事我瞧着。”
“你方才說的那些話,有什麼打算章程,回去細細地擬了來,一一說給我聽。若是能行,就去辦。”
鳳姐兒簡直像是千里馬遇上了伯樂,喜笑顏開。
老祖宗這意思就是要給她撐腰了!從前她有多少主意,多少想法,但上頭兩層公婆各有肚腸,下面無數下人等着捏錯,中間姊妹妯娌又都是不能開罪的。真是寸步難行。
現在她倒是有種抱負可以施展,鬱悶一掃而空的爽快。
不過賈母沒點明的意思她也知道,她所做所行必須有賈母看着,相當於是個臨時工。
於是鳳姐兒連忙表忠心:“老太太信得過我,我必用心,不敢叫老祖宗失望的。我從前糊塗的緊,昨兒才悟了。
自入了門,我就是賈家的媳婦兒,只有盼咱們府上好的。況且我們大房裏,太太又是不能勞累的,一應家務從前都是嬸娘擔著,如今老太太既然委了我,我這做兒媳婦的自然要多做些,以後也好見老爺太太和我們二爺的。”
這話就是回答鴛鴦的兩個問題。
第一她是賈家的媳婦兒,不是王家的大小姐了,一切從賈家論。
第二她是大房邢夫人的兒媳婦,這不,都改口叫邢夫人我們太太,叫王夫人嬸娘了,可見重新定位了自己的身份——這管家,也是站在大房的位置上,替大房賈赦和邢夫人管着。
也是鴛鴦走後,她想了一夜,這才轉過味來:賈母是不喜歡邢夫人,但也未必喜歡自己這種看不上自家婆婆的行為呀。
何況她常年叫王夫人都是姑媽姑媽的,親近過人,賈母看在眼裏,未免不覺得王家女兒一條藤上把持榮國府,哪裏能高興了。
於是今天王熙鳳特意來重新表明立場。
賈敏點頭道:“鳳丫頭,還有一件事我要與你說明。從前二太太當家,叫人說一聲寬厚,無非是拿着五萬的銀子當只需花一萬的家,下人們吃的肥頭大耳,自然人前人後誇她是個菩薩。”
“可如今,我要你當家,卻是可着頭做帽子,多少錢當多少錢的家,不必奢侈鋪張,入不敷出,卻也不要苛刻下人,闔府生怨。”
鳳姐兒忙點頭應是。
在她心裏,未來榮國府也是賈璉和她的,所以日常看着海樣的銀子,流水一樣出去,也心痛難當,如今賈母老祖宗發了話,她也好大刀闊斧的去辦。
賈敏望着鳳姐兒離開時興緻高昂的背影:王氏,你最大的臂膀已經被折了,以後你要自己出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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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融融,院中垂絲海棠開的粉白一片,幾乎如凝霞敷錦,燦爛至極。
賈敏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賈母的體己中有一朵手掌大小的粉碧璽雕琢出的水蓮花,顏色嬌嫩如呵一口氣就會化掉一般,形態也栩栩如生的精美可人。最妙的是,夏天用冰湃過後拿在手裏,冰冰涼涼可以去暑。
黛玉體弱,用冰不能過量,拿着這個也可降溫了。
她轉頭叫鴛鴦去將它找出來,準備給女兒把玩。
鴛鴦自從知道眼前這位是林家先祖后,對這個舉動一點兒也不奇怪,以後估計府里什麼好東西,林姑娘才是獨一份的了。
於是應下后,還幫着想了想:“老太太,您還有一塊西瓜碧璽呢,那塊顏色又鮮又亮,紅綠相間,放在那裏跟塊切開的真西瓜也差不了什麼了。等林姑娘從南邊回來,估計就入夏了,到時候那個看着只怕比蓮花還涼快。”
賈敏深以為然:“一併拿出來擱在她屋裏吧。”
說到黛玉的屋子,賈敏就準備着手做另外一件事了:黛玉初到榮國府時,跟賈寶玉一同呆在賈母的碧紗櫥中。
這也勉強說得通,畢竟那時候年紀小。
等她過了十歲,賈母也知這樣不妥,便將榮慶堂正屋邊上左右兩個次間分別給了寶玉和黛玉,仍然也算跟着她住。
至於原本也住在榮慶堂的三春,則被移到後頭去,一人一個抱廈,由李紈帶着。
正屋後頭的抱廈,是寬敞些,只是論起地理位置來,就如同市中心的房子跟五環外的房子一樣,是差遠了的。
三春知道賈母疼愛寶玉黛玉,自然不敢爭,而且也明白爭不來,只能搬走,每日來請安。
可現在,賈敏堅決要杜絕賈寶玉再跟黛玉再密切接觸。在正牌賈母眼裏,賈寶玉是顆鳳凰蛋,就算是娶個公主都擔心公主刁蠻配不上她的寶玉呢,何況是別人。
於是雖然想着親上做親,但到底在女孩子中挑挑揀揀,想找個最好的給寶玉,將黛玉當成了個備選之一。
換了賈敏,在她眼裏,賈寶玉給女兒當備選的資格都沒了,直接將他踢出備選的女婿列表。
既然寶玉跟黛玉不能住在一起,那遷走的當然不能是黛玉,賈敏這就要想個法子將賈寶玉掃地出門。
她這裏還沒想到怎麼把賈寶玉弄走,賈寶玉已經來了。
昨日他被王氏叫過去,連哄帶蒙的叫他這幾日不許亂跑,好生孝敬賈母。
賈寶玉倒不是個貪錢愛權的,只是聽王氏說賈母受傷后始終心情鬱郁不見笑臉,所以一時孝心大發,今天準備哪兒都不去,就一直陪着老祖宗!
而賈敏簡直要煩死。
賈寶玉賴在榮慶堂,撒嬌講笑話扯袖子全掛子武藝都上了,把個賈敏膩歪的要命,恨不得當場拿起身旁的龍頭拐給他打暈拖走。只是滿屋裏都是服侍的丫頭,賈敏只能敷衍着。
還是鴛鴦,好說歹說的,將賈寶玉搓弄走了。
賈敏鬧心的連早飯也不想吃了,直接叫鴛鴦扶着自己進去休息。見沒了別人,她直接撣了撣自己被賈寶玉拉過的袖子,斬釘截鐵:“叫他搬出去,今日就搬!”
鴛鴦苦笑:“您不知道老太太多麼溺愛寶玉,哪怕他做了多少離譜的事情都是好的,毀僧謗道懶惰逃學,都由着他。如今,您用什麼借口突然叫他搬出去呢?”
賈敏蹙眉道:“男兒家十三四歲了,還賴在內宅本就不該,叫他去家學裏念書去吧。”
賈敏到底只在薄命司見過女兒的一生,榮國府內許多其餘的事情並不知道,還是鴛鴦解釋了一番家學的混亂情景,然後攤手:“家學可困不住這位寶二爺,只怕等林姑娘遠道回來,寶二爺定會逃學回來纏着林姑娘。”
見賈敏臉色陰沉,鴛鴦問道:“要不叫寶玉去念寄宿學校?”
說著解釋了一番這種嚴格的兩周放一次假的學堂制度。賈敏非常贊同,唯一遺憾的就是怎麼中間還要放假回家呢,最好一輩子都別回來了。
鴛鴦笑眯眯:“您別生氣啦。我這就出去給范大人傳信兒,請他幫忙尋一個京中有名的嚴格的學堂。
二老爺本來就盼着寶二爺出人頭地,只是先頭的老太太一直溺愛攔在裏面才不成。如今換了您來,跟二老爺這方面同心一致,肯定能將寶二爺弄出去的。”
等賈敏補了個覺起來后,鴛鴦不但傳出了找學堂的消息,還帶回了四皇子關於林家財產的一些打算。
那是一封圖騰極為複雜的信件,保證拆開后再也不能復原如初。
而賈敏在確認過完整后,便拆開來細細讀完記在心裏,然後擱在紅燭上,燒的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