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 此情待追憶

海頓別墅17號。

前來接楚正哲去參加訂婚儀式的伴郎團撲了個空。

偌大的屋子裏空無一人。

除了地板上、牆壁以及傢具上許多不太清晰、但是確實存在的足跡。

那些足跡有深有淺，一看便是兩個人留下的。伴郎團里除了林瀟逸、蔣昊辰，便是郁賢豐吳楠和劉北，全是會家子，對楚正哲都極為熟悉。楚正哲的本事突出表現便在搏擊，不管是西洋拳，還是中國武術，楚正哲的搏擊術在武學界已經可以排入世界前五十。屋子裏佈滿腳印，說明兩個人打鬥時，騰挪得多，搏擊得少。足跡重的自然是楚正哲留下的，因為輕的足跡實在太輕，沒有重的足跡做參考，幾乎都不易發現。

這種時候，居然有強敵入侵了嗎？

林瀟逸不敢大意，當機立頓打電話給楚鐵龍。楚鐵龍一聽，非常重視，急忙讓人滿城市尋找。

楚鐵龍對自己兒子的實力還算放心，不過，訂婚儀式在即，兒子不見了，這下面的事情該怎麼辦？所以，天河上下全體行動，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線索，開始地毯式搜尋。和楚少有關係的人，通過全城乃至於周邊能夠連接的公共攝像工具，開始監控。

沐承初、丹尼斯和沐承寶，今天共乘那輛鈦銀色Virage來到雅築。這輛Virage，是賀聆風特別提供給他們使用的車子，今天結束之後，鑰匙就可以還給全權代理招待事宜的麥克先生。

賀聆風表現出對這三個晚輩極大的熱情，親自出迎，並且，將他們帶到屋子前開闊的場地上。

沐承華用英語對賀聆風說：“聆風叔叔，你的家看起來一點兒不比我爹地的紅杉莊園差。能在這兒得到這麼好的房子，定是爺爺給了你不少財產的緣故吧？”

賀聆風不以為杵，微微一笑說：“只是表面上的榮光而已，和你爹地擁有的筆，不算什麼。”

許伊菲第一次看到丈夫的家人，曾經有所了解，但是，沒想到丈夫家的晚輩居然都能這麼囂張。沐承寶一副鄙視的樣子，嘲笑她是個相貌平平的東方女子，還對賀聆風說：“聆風叔叔，聽說曾經有個明星很喜歡你，為什麼你不娶她反而娶了這位嬸嬸？”

宋詩筠在旁邊陪着，一聽這話，心頭大動，險些踉蹌摔個跟頭。

沐承寶把臉轉過來，目光在她身上掃來掃去，哼了一聲，道：“小天的這個老婆娶得倒是不錯。”臉轉回去，還是朝着賀聆風說：“到底是年輕人嘛，眼光比聆風叔叔你好多啦。”

刺耳的笑聲讓許伊菲氣惱得差點兒拂袖而去。

反而是沐承初，人雖年輕，目光沉靜態度一絲不苟。他穿着一件銀灰色休閑西裝，裏面白色襯衫領子下面打着的黑白波點領帶上，夾着的正是前天麥克代替賀聆風為他買下的領帶夾。黃色挽邊休閑褲子，再來一雙深棕色白邊系帶子休閑皮鞋，莊重和隨性的混搭，讓他完全不同於沐承華和沐承寶的浮躁。

也正是這個年輕人，讓許伊菲和宋詩筠婆媳不得不保持一本正經，同時，賀聆風也更加註重自己的禮儀。

許伊菲眼睜睜看着丈夫有史以來第一次那麼盡心對待一個客人，輩分上來說，還是他的侄子，然後自己跟在後面，也要斂氣屏聲。

眼看着儀式舉行的時間越來越近，一直隨意觀望莊園佈置的沐承初終於開口了。

沐承初笑眯眯，對賀聆風說：“叔叔，為了寧兮表妹的訂婚，你和嬸嬸很費心吧？”

賀聆風心裏揣着明白，面子上卻要裝得糊塗，答應了一聲：“是啊。”又問：“為什麼有此一問呢？”

沐承初人年輕，還不懂得鋒芒趨避。他好像做了一個陷阱，急需要看到掉下去的人慌亂的表情，壞壞地笑着，對賀聆風說：“假如到了時間，新郎還不出現怎麼辦呢？”瞧着賀聆風的笑容一僵，許伊菲更是被迎面打了一掌似的，臉一拉多長，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罷，說：“雖然只是訂婚，畢竟也是大事。只是我和沐承華、沐承寶要白來一次，把話傳回去，不知道我爹地、沐繼良叔叔和沐繼誠叔叔要怎麼笑話哩。”

賀聆風頗有良心被狗吃了的失落，愣了好久，對沐承初說：“沐承初，我有點事，先離開一會兒。”得到是自然是沐承初毫無感情冷冽的目光。賀聆風內心暗嘆一聲，轉身走開。

許伊菲也急了，緊緊跟在他身後。宋詩筠一看，場上只剩下她了，任她往昔神通再大，對付這三個，還是不自量力。找了個借口，也匆匆離開。

沐承華詫異地問：“承初，你剛才為什麼對聆風叔叔說那種話？”

沐承初橫了他一眼，說：“你以為我們這次來，就是為了吃喝玩樂的嗎？”

沐承寶說：“我爹地說過了，這個地方，是聆風叔叔的天下。”

沐承華也說：“是啊，就算你再怎麼不喜歡他，他的實力你也看到啦。”轉頭又將雅築園內私下裏看了看，然後看回沐承初，說：“很有錢，勢力也很大。他不是我們還沒生下來那時候大家眼睛裏的‘東方乞丐’。”

沐承寶瞪着化了誇張眼線的眼睛說：“乞丐能打拚到這個程度，我簡直沒有看過。”

沐承華馬上從緊張的氣氛過渡到玩世不恭的態度：“沒錯。就是這兩天他提供給我們的車子，你別說，就是那輛GranCabrio——承寶，你說，假如我向聆風叔叔所要的話，聆風叔叔會將這輛車送給我嗎？”

沐承寶馬上大叫：“你想要那輛跑車？我也看上了呢！”

沐承華更加興奮了，說：“那我就所要那輛Virage。”

沐承寶翻了個白眼，嗤鼻道：“你乾脆讓他把這棟房子送給你好了。”

沐承華說：“Virage有多貴嗎？你那天買了條項鏈，我要輛這樣的車子，也不過就貴出了一點點價錢而已啦。”

兩個人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唇槍舌戰，火得沐承初驀然大吼：“Shutup!”

沐承初說：“看來，你們的心已經被糖衣炮彈收買過去了。”陰鷙的眼神看着沐承華和沐承寶，然後語調冰冷道：“也罷，我看我現在就聯絡我父親，讓他好好想想，是不是從今天開始，沐繼良叔叔和沐繼誠叔叔也不再是他弟弟！”

沐繼偉公爵那張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一閃而過，沐承華和沐承寶頓時失語。

沐承寶瞪了一眼沐承華，喃喃道：“都是你這個貪心的傢伙。”

沐承華低聲反擊：“你還不是一樣！”

沐承初利劍一樣的目光刺過來，兩個人一起低下頭，做出反省的姿勢。

從公司出發，掐着時間奔赴雅築的賀天接到賀聆風聞訊的電話：“為什麼沐承初跟我說，正哲不會在今天的訂婚現場出現呢？”

賀天腦海中念頭急轉：“也許對於他而言，任何不利於我們的情況都是好的。”

“不。沐承初來到東州，他一定帶了什麼人過來。”

賀天也想到這一層，只是東州這兒光之子的勢力他們早就調查得清清楚楚，飛兒已經散了，接替飛兒的地頭蛇根本就不如飛兒有實力。

且能讓小哲推遲去雅築的，必然不是漢克斯手下任何一個人。

沐承初帶過來的？

那會是誰呢？

賀天將電話打給楚鐵龍。

楚鐵龍平靜的語氣讓賀天一剎那間感到很詫異。通過問答，賀天知道，原來，楚叔叔早就知道小哲不見的事。

楚鐵龍說：“他和一個東陽忍者比腳力，從海頓一直奔跑到宣城。”宣城在北邊，距離平靖山麓足有十五公里路，而雅築在平靖山南麓。楚鐵龍說：“小逸已經開車去接他，不過，時間上，還是要推遲一個小時。”

賀天沒有半句廢話問：“能確保一個小時後到嗎？”

“沒有問題！”楚鐵龍回答得斬釘截鐵。

賀天剛要掛電話，楚鐵龍突然叫他：“小天！”

賀天“嗯”了一聲

電話里驀地靜默了，好久，楚鐵龍才說：“就這樣了。”然後掛了電話。

林瀟逸接到楚正哲后，一行人奔赴雅築訂婚儀式。

在車上，林瀟逸問：“阿哲，到底是什麼人，居然讓你追到這個地方。”

楚正哲說：“他說，他叫風間赤瞳。”

“風間赤瞳？”林瀟逸很驚訝這個名字取得竟然如此奇怪。

楚正哲說：“是東陽人！”

蔣昊辰問：“那你也不必如此認真理會他。”

楚正哲閉嘴不言。

郁賢豐說：“是不是剛到東州的那個總裁的侄子派來的人呀？”

林瀟逸和蔣昊辰都看他，郁賢豐急忙一笑，說：“我是聽蔣總說的。”蔣總，就是信息部的主管蔣曉亮。這是楚正哲這一系楚正哲絕對的心腹。郁賢豐接下去說：“叫沐承初。”說罷，頓了頓，接着又道：“他是沐繼偉公爵的獨子。”

林瀟逸接話道：“不是還有一男一女嗎？”

郁賢豐說：“你說的是沐承華和沐承寶，他們只是沐繼良先生以及沐繼誠先生的孩子，從位置上來說，僅僅因為沐繼偉公爵所以從屬於沐承初而已。”凱特家族裏面，沐繼偉和賀聆風勢同水火，沐繼良、沐繼誠乃是沐繼偉的跟屁蟲，僅僅是立場一樣。沐繼良、沐繼誠對沐繼偉的事，了解得並不多。

楚正哲閉口不言，只管沉思。良久，楚正哲才說：“確實有這個可能。”

“那麼，”林瀟逸想了會兒，問：“沐承初派這個東陽人將你引到城北，想幹什麼？”

蔣昊辰一副沒心沒肺的表情，人坐在副駕駛，腳丫子翹在前台上，大喇喇說：“不就是要讓今天的訂婚儀式推遲，甚至辦不起來嘛。”

按理來說，那個風間赤瞳不會對楚正哲客氣，一開始的來意，只怕是要將楚正哲打死，或者打傷關在某處，徹底破壞了今天的訂婚，才算符合他們那伙人的心意。不過，讓那小子失望了，楚正哲的實力如今國際排名前五十。據楚正哲講，這個叫風間赤瞳的刀法、輕功都很不錯，忍術也練得相當有火候，可是，大概也就是這樣，乘興而來註定了敗興而歸。風間赤瞳沒法完成老闆交代的任務，只有吸引楚正哲出門追他，變通一下，讓婚禮推遲也就罷了。

天河信息部即使通知路況，四十分鐘之後，車子進山。不久，他們一起到達雅築。

賀寧兮等得頗為焦急，楚正哲剛到，她就匆匆奔到近前。

憂慮的神色還未全部褪去，她的眼睛裏已經被濃濃的愛意充滿。

“小哲哥。”端莊大方而又清純美麗的賀寧兮一手拿着捧花，一手挽住楚正哲的手臂。今天的她，可愛得真像一個公主。

林瀟逸等人目睹楚正哲從很久以前對這位小姐痴心一片，如今總算修得正果。過程頗為曲折，但不管怎麼說，這群已經長大的男孩子成熟的心智告訴他們：如今這個結果對於楚正哲而言，就是最好的結果。

楚正哲親了親賀寧兮，和賀寧兮手拉手，向雙方家長走去。

今天對於賀聆風和楚鐵龍來講，都不能不算迄今為止，這輩子最開心的一天。賀聆風一直深深負疚於楚鐵龍父子，能看到自己的女兒代替自己去還天大的人情債，那份愧疚總算落了實地。楚鐵龍看着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挽着身家清白又單純漂亮的女孩，熱淚盈眶，心裏默念：“小柔，你看到了嗎？我總算不負你，小哲現在路走得真的很好。”

雅築的老管家呂叔宣佈訂婚儀式開始，先由賀聆風為兩個孩子送上祝福，接着，楚鐵龍也簡短說了兩句。香檳打開，楚正哲和賀寧兮共同將品字形酒杯全部倒滿，煙火升起來，燦爛的禮花飛濺之下，兩個人交換訂婚戒指后在眾人注視下親吻。掌聲響起，接着，全場舉杯共飲。

祝福聲猶在耳邊，賀寧兮笑意瑩然對楚正哲說：“你感覺開心嗎？”

楚正哲舉起左手，大拇指的指肚摩挲她小臉上吹彈可破的肌膚。這時候，他內心自然是愉悅的，喜歡了那麼久的女孩子終於成了自己的未婚妻，無論怎麼想，這都是一件大喜事。凌晨多了個小插曲，不過，那些始終會縈繞他身邊的瑣碎事情，這時候，他還是要放在一邊。

他側過臉，再次深情親吻她粉嫩的嘴唇，抬起頭，方才笑着說：“當然了，小傻瓜。”

一伙人從斜對面走過來。走在最前面的，楚正哲認得，正是夙敵沐繼偉公爵的獨生子沐承初。沐承華和沐承寶兩個大嘴巴，照例要多嘴多舌一番。這回，先開口的是沐承寶。這個愛張揚的姑娘先是嘲諷了一下寧兮堂妹自生下來從沒去過文錫拜見過爺爺的事實，然後說：“不管怎麼說，訂婚儀式辦成這樣，也很抬舉你了。”

沐承華對楚正哲說：“聽說你為聯合**服務？”停頓片刻，說：“你真的能夠一拳將木板打穿嗎？”說著，目光四下搜尋，找了張椅子，端過來，對楚正哲說：“來，打打看。”

賀寧兮很討厭這兩個人，扯着楚正哲不讓他過去。

無獨有偶，沐承初竟然也看不慣沐承華和沐承寶在這裏丟人，皺眉冷道：“你們倆不是要去品嘗81年的戴安娜香檳嗎？”

沐承寶驚訝道：“什麼，這兒有81年的戴安娜香檳嗎？”輕叫一聲：“哦——”注意力終於從賀寧兮身上挪開。

沐承華被沐承初微含怒意的目光嚇到了，急忙放下椅子，跟在沐承初身後。

沐承初飽含深意的目光從楚正哲臉上掠過，接着，一個身着正裝禮服的亞洲人從楚正哲和賀寧兮面前經過。

楚正哲下意識突然緊握賀寧兮的手，賀寧兮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輕聲問：“怎麼啦？”

楚正哲目光並不專註瞧她，做着四下去看的隨意之姿，嘴唇翕動輕輕說：“今天我遲到了，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賀寧兮想了想，不知道。

楚正哲說：“我被人引到城北郊區，從海頓開車過去，不堵車，需要四十分鐘。”

賀寧兮大概只是被車程驚到，睜大眼睛驚呼一聲。

楚正哲接着道：“將我從海頓吸引去的，就是剛剛那個人。”

賀寧兮不知道他特指哪一個，楚正哲非常耐心，說：“就是跟在你那個沐承初表弟身邊的亞洲人。他叫風間赤瞳。”風間赤瞳雖然實力並不是他的對手，但是，此人跑路的本領很好。楚正哲和他齊頭並進奔跑一個小時，最終還是氣急，將你風間赤瞳跟丟了。

風間赤瞳原本是要為難楚正哲的，最後變成楚正哲追他，把他給追丟了，這兩個人之間的鬥爭，也有趣得很。

不過，即使這樣，也沒有讓楚正哲對沐承初這個人產生怠慢之心。

很顯然，這個在劍橋讀書的年輕人和他隨行的堂兄堂姐是完全不一樣的，風間赤瞳的本事也許只是沐繼偉公爵手下精銳武士實力的冰山一角。沐繼偉公爵和賀聆風總裁，除非彼此都願意和平共處，否則，雙方必有最後一戰。

而這一戰，直接面對的人，將會是他，也許還有他的父親。

賀寧兮的手被他握在手心，他從未改變過的：這輩子都要保護這個女孩，無論什麼理由！

楚鐵龍和賀天站在一起。這兩個人，一個是年長的大華夏區開疆闢土的功臣，一個是晚一輩全力守護大華夏區的精英。賀天的領導氣質越來越突出，哪怕身邊站着的是楚鐵龍，也壓制不住，讓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才是這兒一切的主宰者。

楚鐵龍和賀天各端一杯酒，兩個人一邊應酬其他人，一邊談笑風生。

朝楚正哲和賀寧兮方向注視了幾次，楚鐵龍向賀天使了個眼色，侍者走過來，賀天將酒杯放在空托盤上。

賀天徑直走到楚正哲面前。

賀天對賀寧兮說：“去看看你嫂子，今天天氣有點熱，必要的話，給她一杯鮮榨的橙汁。”

賀寧兮還想耍小姐脾氣，賀天驀然嚴肅的眼神讓她心裏敲起小鼓。

“哥什麼時候變得對我這麼凶？”賀寧兮心裏嘀咕，戀戀不捨看了看楚正哲，轉身去找宋詩筠。

賀天摟住楚正哲的肩膀，避開眾人，笑着說：“郎情妹意，還算讓你滿意吧？”

楚正哲說：“謝謝你，大舅哥。”

賀天笑了擂了他一拳。

“宛昔早上打電話給我，讓我轉達她對你的祝福。”賀天轉着話題，目光閃爍之時，卻是凝神注視楚正哲眼睛。

這種話題，在賀天和楚正哲之間進行了很多次，一般來講，賀天是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對楚正哲說，“陸宛昔”這三個字才會出來。不過，這次有些特別，賀天只是告訴他：“陸宛昔已經升作中校，今天也是她結婚的日子，沒有鋪張，就和陸擇勛中校領了證。”

楚正哲說：“其實，你有沒有發現，一直以來，你和她的接觸，要比我和她多得多？大華夏區能有今日，與其說我對你忠心不二，同時可不可以認為她給你的支持，力量更大？”

“你胡說什麼？”賀天有點傻。過了會兒，他才笑起來，捶捶楚正哲：“喝酒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