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雪夜悲愴曲
引子
大雪瀰漫的文錫城,從天到地,都是一片白茫茫。狂風吹起雪沫到處飛揚,空氣能見度不足五米。賀曉暉從突然熄火的車子裏爬出來,腹部的劇痛讓她沒法,只能爬行。一步,兩步……純白的雪地上,灑出一行刺目的血跡。
她這是要死了。
眼前什麼都看不到,伸出的手,也不知道那兒有上帝能給的最後一根稻草。陣痛加劇,一陣濕滑落在腿間。
賀曉暉顫抖着雙手,把衣服解開……
狂風呼嘯,大雪紛飛之中,突然響起一聲嬰兒的啼哭。她拼着最後的力氣咬斷臍帶,又脫下所有的衣服,顫顫巍巍包裹住血淋淋的那個小東西。
“孩子……”全身冰冷,她連一滴淚都流不出,“都怪媽媽不好,不該硬要爭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而現在,說什麼都遲了。身體冷到沒知覺,神志也漸漸渙散。四十分鐘之後,只穿了薄薄衣褲的她,保持着懷抱嬰兒的姿勢,斷了氣息。
一個小小的孩子慢慢走到大街上。黑色的鑲着豐厚皮草的風帽里,一張略顯蒼白的臉,帶着和他此時此刻年齡完全不相符的冷酷。連最後嘴角揚起的笑,都陰森森的。
他俯下身,一隻黑貓從他懷中跳出。
文錫的傳統,黑貓沾過的屍體,靈魂必將不能安息。
所以,孩子樂得看黑貓爬上賀曉暉的身體,又站在她腦袋上。
過了一會兒,血腥氣吸引了黑貓,使黑貓跳下來,並用嘴和爪子把包裹並不嚴實的棉衣扒開。
冷風直灌。
本來還在“哼哼”哭泣的嬰兒,很快沒了聲兒。
像這樣的暴風雪,用不着一個小時,再健壯的嬰兒不吃不喝,也抗不過去吧?
這是天意,無需他親手血刃,所有的眼中釘就一起被拔除。
孩子召喚了黑貓:“森迪——”黑貓跟在他身後。一人一貓,逐步消失在風雪中。
隔了十幾米遠,高樓的陰影下,一輛銀魅驀然亮起雪亮的車燈。車子的後座上坐着一位男子,幽深的眸子裏一瞬間充滿絕望的光。
副駕駛上有個年輕人,輕聲問:“沐先生,我現在就出去嗎?”
後座上的男子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睜開,並長吁一聲:“去吧。”
年輕人把孩子抱進來,後座上男子接在手中瞧了瞧:“還能救。”
“現在就去醫院?”
後座上男子瞪前面一眼。
年輕人脖子一縮,沒再開口。
後座上男子這才說:“去城郊的福利院吧。”
冬去春來,鶯飛草長,秋盡冬至,又是一年……
這一年,已是十七年後——
001
這是文錫國之南,偏僻之所。群山環抱之中,有一個更為偏僻的瓊山縣。
便是這樣偏僻的瓊山縣裏,卻有一條很受歡迎的街,臨水的緣故,這條街就有一個固定的名稱:水街。
水街之末,有一個咖啡館。到處綠蔭覆蓋的裝潢,使得整座咖啡館都如同在叢林深處。窗外是水,本身又如叢林,這座咖啡館就顯得異常靈秀,安靜,又十分幽深。
一個僻靜的角落,一個中年男人正竭力說服着:“花先生,我說真的,你的公司想要成為文錫名列第一的經紀公司,必須得簽下我的女兒。”將一沓子照片送到對面,“你且看看,我的女兒,這鼻子,這眼,直接選入王宮做王妃都綽綽有餘那。”
星娛樂首席經紀人花間問,戴着遮住大半個臉的墨鏡,透過一層重度濾鏡一樣看了幾張:“就這精修的程度,是只豬,也能修飾成天仙美女吧。”
中年男人忙說:“怎麼會是精修呢?就正常調了光而已。我女兒啊,從生下來開始,就是這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美人兒。什麼叫從小美到大,喏喏喏,你看呀,這是她幼兒園時候跳舞的照片,是不是很有明星的范兒……”
“唉——”花間問連連揮手,很不耐心,“就你們這個犄角旮旯裏頭,能有什麼大美人呢?我是因為這兒最近比較火,來旅遊的,被你發現了,沒辦法,咱們才在這兒喝杯咖啡。選你女兒進星娛樂,還要捧她做明星,我真心建議你,省省吧。什麼人都能當明星的話,那這明星,也太不值錢了,對不對呢?”
說著,花間問放了一張百元鈔票在桌上:“這頓,算我請。”剛想走,一個人擋住去路。
朦朧中,只見一個身影十分窈窕綽約。
憑着敏銳的觸覺,花間問立刻將遮去大半張臉的墨鏡摘去。旋即,他“哎呀——哎呀——哎呀!”發出連聲驚嘆:“我說,我這是看到什麼啦?”扭頭看看中年男子,“我收回我剛剛說的一句話,你們這兒,這瓊山,真的不是只有景色才美嘛。”上一眼下一眼打量對面突如其來的一個女孩,“小姐,有興趣聊一聊嗎?”順手收起剛才那張百元鈔票,又摁鈴叫來服務生,“再給我三倍咖啡,經典的那種。”
女孩有點怒沖沖的。
他卻毫不在意,笑容滿面,遞過去一張名片,又自我介紹:“我叫花間問,星娛樂的首席經紀。這些你都不了解的話,大熱的幾部電視劇你總該聽過:《方舟》《白色天空》《人魚公主的愛戀》,從口碑到收視率、播放量,到話題度,連續穩坐第一,霸佔電視圈整整兩年,都是我們公司的作品。”
“所以呢?”女孩不僅長了一張不俗的臉,聲音竟然也很好聽。
花間問張了嘴,好半天才訕笑,接下去:“所以啊,你我這麼有緣分,我願意發掘你,你到我經紀公司來,由我捧你,不出三年,必然可以讓你成為比肩方玉瑩的第二個頂流大明星。”
“方玉瑩?”
“嗯,方玉瑩,《方舟》和《人魚公主的愛戀》的主演,文錫現在最紅的花旦,你竟然沒聽過?”
女孩嘴角一挑:“我可不在乎。”
中年男人忍不住跳起來:“茗茗,怎麼說話那?你知道爸爸費了多大勁才找到花先生?這位花先生,他絕對是你命中的貴人。他可以帶你離開這座山,讓你成為和我們這兒的人完全不一樣的那種人。”
花間問瞠目:“你們、你們……”忽地又堆起笑,“唉喲,原來這就是你的女兒,蘇茗悅。”拿起照片瞧了幾張,“嘖嘖嘖,蘇新,不是我說,有這麼美的女兒,照相時應該找個高檔一點的影樓,讓更專業的攝影師為她拍攝。你瞧瞧這些,再看看茗茗真人,地下天上嘛!”
“我不會去星娛樂,也不要當明星。”蘇茗悅冷冷道,“爸爸,我一直都和你說,我是學跳舞的,跳舞才是我畢生的興趣,我要去舞蹈學校。”
“我們那兒也可以學跳舞啊。”花間問攔住蘇新,“正好有個和舞蹈有關的本子,我正愁找不到人來做女主角。你喜歡跳舞,我給你找最好的老師,一邊跳舞一邊拍戲。體態美好的女演員,觀眾和上層都最喜歡了。假如被財團的哪位公子看中,再有心娶了你,茗茗,那你的人生巔峰可就要來啦。”
“我可不喜歡什麼財團,公子的。”
蘇新很着急:“你別老打岔,瞎說。”
花間問繼續巧舌如簧:“是啊是啊,俗話說得好:不聽老人言,那是要吃虧的。跳舞也好,拍戲也好,最後還不是為了前程?嫁給財團少爺當然好,若是以後發展得太好,便是進王宮,做王妃,也不是夢想嘛!”
蘇新附和着,兩個人一起“哈哈”大笑。
蘇茗悅站起來,冷冷俯視花間問:“花先生,我只有一個忠告。”
花間問正襟危坐:“我洗耳恭聽。”
“不要打我的主意。”蘇茗悅一字一字說完,端起咖啡杯,將滿滿一杯咖啡從他頭上傾倒下去。
咖啡瀑布一樣流瀉。
花間酒失聲大叫:“啊——啊——”又跳起來,捏着西裝領子大喊:“搞什麼?這可是凡希黎唉,我花了四千塊買的凡希黎!”
蘇茗悅翹着完美的小下巴:“我是這位蘇先生的女兒,兩千塊的凡希黎,請你找這位蘇先生索賠吧!”
從咖啡廳出來,蘇茗悅這才長出一口氣。
手機響了,屏幕上出現一張五官略顯硬朗的女孩子的臉。
蘇茗悅接聽:“喂!”
閨蜜方弘梅的聲音從聽筒里傳過來:“怎麼樣啊,真被你爸爸賣去娛樂公司了嗎?”
“想得真美,人生是我自己的,怎麼可能讓別人替我做主。就算是我爸,那也不行!”
“其實呢,如果那個大經紀人真願意簽你,也不是一件壞事。當真你要把一輩子都奉獻在跳舞上嗎?憑跳舞出頭,不一定就比當演員出頭容易。你可長着一張亮亮相就能圈幾十萬粉的顛倒眾生臉呢。”
“你知道我的理想。”蘇茗悅被誇得臉紅。
“去夏國的金孔雀舞蹈學校嘛。”
“我想上楊卉的作品。”
“茗茗,你眼下都上高中了,一根筋的習慣總是不改,未來不一定真如你所願!”
和蘇茗悅不一樣,同樣念瓊山縣裏高中一年級的方弘梅,絕對是個現實主義者。讀書為了考文憑,靠文憑為了有個體面的工作,有體面的工作就可以釣一個體面的金龜婿,這才是方氏女孩一切努力的終極目標。
“假如你成了當紅女影星的話,文錫國內的超級富豪,將是你面前的陳列品,你可以像挑選商品一樣,一一過目,然後將其中最合你的那一款挑出來,佔為己有。顧家,你知道嗎?做百貨的,正緣商貿那個,雖然在‘沐、歐、李、顧’四大家族中位於最末那個,身價也有上百億,前不久家裏老二就和一個平民女孩結婚啦。同學關係的緣故,截了多少名媛的糊?李家的老三也在那個學校,歐家的,沐家的都太高了,暫時攀不上,這個老三,可是全校女生眼裏的香餑餑。”
“得了吧你!”蘇茗悅一句話喚醒她的春夢,“我有自知之明。”喝了口方弘梅家旁邊奶茶店的奶茶,“那些離我太遠了,更何況,我也沒有你這樣的雄心壯志。可以成為楊卉那樣的舞蹈家,本來都不敢想。”說著,她突然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偏偏讓我接到金孔雀寄來的邀請函。”
“你很出色,也很優秀。”方弘梅認真地看了好一會兒她的臉,“我收回我剛才那些話,還是從自己最喜歡、碰巧又很擅長的事做起吧。”
夢的迷幻,終於散了。
方弘梅回到現實:“茗茗,說真的,我還是為你不值。別人不知道,我最清楚,去金孔雀,你還是為了他吧?”
時光倒流起來,回到她們剛進高中那會兒。還是一個單純少女的蘇茗悅,頂着一張出水芙蓉臉站在瓊山高中剛入大門的櫥窗前。遠近都是止不住駐足瞧她的學長,她的目光卻停在櫥窗第一格裏面。
“初一獲區級勳章,初二代表學校摘得州奧賽的桂冠,初三率團參加辯論賽,獲得總冠軍。哇塞,”鐵打的閨蜜方弘梅嘴巴張大了,好久也沒合上,“我們這兒什麼時候也能有這樣的牛人了?這不應該是大城市重點高中里才會有的事情?”
蘇茗悅那張豐潤玲瓏的嘴巴微微一挑:“還不止呢,你再看。”
方弘梅繼續讀下去:“高一還得市統考前三,不得了,全市唉,還是我們學校里出來的。還有,還有,就是這個夏天,他還得到了國家級物理、化學奧賽的雙金獎。”
說到這裏,現實如方弘梅已經完全拜服。
蘇茗悅的眼睛也亮了。佳人愛才子,這是亘古不變的哲理。同時,她的目光終於停留在那張半身照上。照片里,一個長相十分出眾的男生正微笑着目視前方。
“我第一次在照片里看見他,就覺得自己十分渺小。那種由內而外散發的才叫自信吧,完全源自於超高的智慧。”
方弘梅嗤鼻:“都說缺少什麼才特別在意什麼。沒錯,咱們兩個從小到大學習都不怎麼樣,看見學霸,尤其像賀聆風這種大學霸,就會氣短。可是,”她話風突然一轉,“茗茗,也請你沒事的時候多照照鏡子,固然智慧很稀缺,你這樣的絕世美貌更加難得好不好?別老這麼自卑,覺得自己配上那個除了成績就再沒其他特長的書獃子。”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蘇茗悅發急,“他特長很多啊,下棋、打籃球,音樂也很好啊。”
“我說的是這方面特長嗎?你知道當今社會,作為一個男人,最重要的特長是什麼?”
蘇茗悅明白她要說什麼,立刻打斷:“我不知道。”並捂起耳朵。
方弘梅卻不讓她得逞,拉開她兩隻手:“我不明白長得漂亮的女孩子為什麼總會同時擁有一個傻缺的腦子。賀聆風是個孤兒,還是個窮光蛋。就算他得到了皇家學院的邀請函,也很難扭轉現狀。”
蘇茗悅剛叫着“我不聽”,忽然打住;“你……你剛才說什麼?”
方弘梅懊悔地一拍自己嘴巴,繼而笑起來:“噢,沒什麼。我是說,你執意要去金孔雀,就是妄想用自己僅剩的舞蹈特長搏一個功名,然後能和那位賀大帥哥在社會地位方面平起平坐吧?”
蘇茗悅卻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你剛才提什麼‘皇家學院’了!”
方弘梅結舌,支吾不過去,放棄掩飾:“本來不想太快告訴你,可都這樣了,你這麼一根筋只想前進不看後路,我不得不跟你說:賀聆風,不會再讀崇大這樣的普通學校,他以後,會是文錫皇家學院的畢業生,。”
“這怎麼可能呢?雖然他有兩個國家級奧賽的獎,但皇家學院從不錄取平民。”
“但這是事實啊,你就當皇家學院也看到了他的優秀,突然破格了!茗茗,不是我潑你冷水,咱們是好朋友,我得為你着想。皇家學院裏出來最渣渣的學生,都會供職他們自家的研究所,薪水和接觸到的平台都遠非我們可想。”
“可我還不敢相信。”
“紫藍、風白,我都問過了。特別是紫藍,他還是賀聆風的房東,寄給賀聆風的邀請函他最先得到,從文件袋裏抽出來時一片金燦燦的光芒。風白那會兒和他在一起,還咬了一口,軟軟甜甜的,百分之百千足金製作。那很長很長的常春藤,工藝精美絕對是藝術品,誰也不會傻缺到這麼真材實料去模仿。”
“真的是皇家學院的邀請函嗎?”
“對啊。”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即便你使勁全力發揚你舞蹈的特長,去了金孔雀,拿了國際大獎,這一輩子也未必能夠追上賀大帥哥的節奏。他從進我們那所學校開始,就是有名兒的尖子生。像這樣的男生,他們的腦筋,本來就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你看你,可以為他放棄星探遞給你的橄欖枝,也對諸家豪門百般不屑,但賀聆風以後很有可能在皇家學院裏找一個親王或是將軍的女兒結婚,那是他搖身一變成了貴族,你跳舞跳成了‘蘇卉’都只能獨自後悔。”
蘇茗悅把奶茶杯子頓在桌上。
方弘梅看她突然站起來,又旋風一樣衝出奶茶店,連忙追趕上去,拉住她:“茗茗、茗茗,你要去幹嘛?”
“找賀聆風,我現在就去告白!”
“啊?”方弘梅驚呆了。
“我要直接告訴他我喜歡他,第一次看見他的照片就喜歡了。我要請他打消去皇家學院的想法,讀崇光也好,去蘭津讀蘭大也行,持和我差不多的步調,不要娶親王、將軍的女兒,只和我戀愛,以後也只和我結婚。”
“你怕不是瘋了。”方弘梅呆在了,止不住喃喃。
蘇茗悅撇開她,跳上路邊一輛剛剛要走的公車。來到下一個山坳,直奔過彎彎曲曲的小路,再穿過一大片茂盛的向日葵田,最後到達兩棵大榆樹下面。
房子就在前面。
“嘭!”
她把門直接撞開。
正把皇家學院邀請函重新捏在手裏的賀聆風嚇了一跳。這是一個長相確實出眾的男孩,修眉俊目。即便只穿着普通的白T加黑色牛仔褲,也掩不住他挺拔健美的身姿。他的表情本有些凝重,但是看到蘇茗悅來,眼睛頓時被點亮了一般。嘴角還浮起了笑容,宛若清涼的風。
蘇茗悅顧不得擦額頭上的汗,迎着這抹涼風一樣的笑衝過來:“不要去文錫,就讀崇大……”忍不住喘氣,好半天才又接下去,“就做一個普通的精英好嗎,而我,接到了去夏國學舞蹈的邀請,日後好好學習,爭取小有成就。這樣,過幾年我們再重聚,你會是一個小有成就的白領,而我,也會帶着在夏國得到的國際獎項回來,在這裏開一個前景必定不錯的舞蹈學校。不需要娶親王的女兒或是將軍的女兒,我們一樣能成為社會的中上流。”
再怎麼智慧超群,賀聆風也要被這一番突如其來的告白搞暈。
“我……”他不得不繼續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蘇茗悅着急了,拉住他的手:“你不要告訴我這兩年來,你從沒注意過我,也不認識我,我叫蘇茗悅,低你一級的。”
“噢,是啊。”賀聆風匆忙點頭,“這我當然知道。”
“我喜歡你!”
“啊?!”
“我說我喜歡你!”蘇茗悅突然踮起腳,抬頭湊上去一吻。“我不想因為你日後因為自己太高級而瞧不起我,賀聆風。我想你也應該喜歡我。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們認真交往吧?”
賀聆風的臉從驚訝變成了感動,他欲言又止,最後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他先環顧了當前居住的粗陋的房屋,然後搓手表示不好意思:“紫藍和我,都忘記燒水了。”
蘇茗悅已經接受到某種默契的意思,羞澀着嫣然一笑:“沒事,我不渴。”
“可是——”這個智商超群、一米八幾的高三學生總覺得不大妥,尷尬撓頭,最後道,“我還是先燒一壺吧,你等我。”
蘇茗悅笑眯眯瞧他忙碌,腦子裏幻想待會兒應該會互相說什麼、做什麼,卻不料,門口傳來了一陣喇叭聲。
一輛白色豪華車停在兩棵大榆樹下,門開了,一個長着栗色頭髮的女孩邁步下來。
今天的蘇茗悅還是保持往常的狀態,上身款式簡單的白襯衫,收腰設計才隱藏了一點小心機,以凸顯出她纖細的腰肢。一條淡藍色水洗布牛仔褲,則連個多餘的設計都沒有。
既然是出水芙蓉,蘇茗悅從來都覺得:自己只需天然雕飾就行。
可是,這個女孩的出現,給她上了一課。
一頭同樣豐美的秀髮,因為額外做了蓬鬆處理,頓時細密得發縫都消失了。這樣,便映襯出一張白皙瑩潤的小臉精緻異常。女孩畫著淡淡的桃花妝,眼角的紅暈恰到好處,使她尤其顯得楚楚可憐。
一條白色立領寶藍色收腰連衣裙剪裁十分考究,既展現出女孩優雅的天鵝頸,又完美凸顯上身一切優勢,可謂既尊貴又時尚。
天然雕飾的出水芙蓉,不由得自慚形穢起來。
更讓蘇茗悅瞠目結舌的,女孩比她生猛多了,伸手抱住賀聆風問:“我們終於又見面了。”隨即送上了玫瑰色的香唇。親吻大戲震撼了蘇茗悅的感官,混合著“皇家學院”帶來的壓迫,蘇茗悅一顆努力火熱起來的心,一下子變得冰涼。
夜,緊跟着白天的腳步,如約而至。
已經記不清這該是哪一次,風,一如既往不斷在夢境中肆虐,雪則瀰漫了夢的世界。
寒冷浸透身體的感覺,附骨之疽一樣揮之不去。好像死神靠近似的,有時候,他甚至可以看見死神蒼白而猙獰的臉。有時候,這張臉口吐着白慘慘的氣,露出白森森的牙,撲上來咬他的靈魂。
“啊——”兩棵大榆樹下面的陋室里,賀聆風害怕到不能自已,縱聲長叫,翻身坐起。
對面床上一個比他大好幾歲的男孩慌忙跳下地,走過來問:“又做噩夢了?”
賀聆風連連點頭,片刻后,抹了一把冷汗,才沖他擺手:“我沒事。”接着又叫,“鐵龍!”
叫“楚鐵龍”的男孩轉過身。
賀聆風把水壺從他手裏接過來:“我自己可以。”喝了杯水,情緒平定。賀聆風才感慨:“我以為總有一天會忘記那種感覺。現在看來,越小的時候產生的記憶,長大了不僅不會磨滅,反而會越來越深刻。”
楚鐵龍比他大不了幾歲,可是膚色偏深的一張臉沉靜如水,舉起手,輕輕拍他:“會漸漸好的。”
賀聆風瞧着他:“鐵龍,我真慶幸有你。當年華應雄師父帶我離開榕庄,後來又因為我受了重傷,引發了算腎衰竭最後到底還是去了,那時候,我真以為什麼都完了呢。”
楚鐵龍不太愛說話,只是笑。
賀聆風追在他後面:“我到現在都很詫異,同樣都是孩子,我失去了華師父又難過又害怕,只知道哇哇大哭,你卻不慌不忙。”
另一邊,門“噠”的一響,整間屋的主人——紫藍,從門後面出來。
“深更半夜的,你們倆不睡覺,瞎比比什麼?”
楚鐵龍甚是愛護賀聆風,揶揄他:“你需要睡覺嗎?”
“楚鐵龍,別以為地兒是你找的,人是你撫養的,賀聆風就是你兒子。錯!”紫藍舉起手掌,從上往下用力一切,“他連你弟弟都算不上,他姓賀,你姓楚,你們從血緣上算嘛也不是。別老一副老母牛護犢子的架勢。”
楚鐵龍不於他爭辯。
賀聆風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邊喝一邊開始嘴炮:“不是兄弟勝似兄弟嘛。紫藍,鐵龍平時出去幹活挺辛苦的,反正上半年房租你也沒要,不如下半年的,你也一起免了吧。”
“滾!”紫藍沒好氣,“他叭兒狗似的老跟着你,貼錢又貼人,還想把我也變成他那樣不成?”
楚鐵龍依然只是笑,一雙眼睛熠熠生輝。紫藍連連撇着嘴,神氣活現。三個人裏面唯有賀聆風雖睜着眼睛,其實只是亢奮。
賀聆風嘆氣自嘲:“我是不是也應該和你們學學,練點內力外功什麼的?”
紫藍呲牙一笑。
楚鐵龍才開口:“你可不是這塊材料。”
對面牆上被圈出來一個日期,賀聆風不時看看,又不時嘆氣。紫藍笑嘻嘻的:“還在想那天的事?也是,如果蘇茗悅那種級別的美女突然向我表白,我肯定想都不想,天塌下來也要答應。那可是蘇茗悅唉,賀聆風,瓊山高中五十年才能遇到一次的絕品美女噢,多少男生心裏的夢。”
“可姚婧又怎麼說呢?”
那年的記憶涌回來,賀聆風彷彿又回到文錫市城郊自己小時候生活的那座“天使福利院”。
一棟外表裝修很講究的樓房內,他當時正坐在房間裏讀書——《魯濱遜漂流記》——外面遼闊而又豐富的時間讓他十分嚮往。
紅橡木門“吱呀”開了,一個穿藍絲絨連衣裙的小女孩正緩步來。
即便穿的只是從福利院成衣間裏揀出的衣服,但白皙的臉蛋,精緻美好的五官,都表明她並非來自於潦草的地方。她有一頭栗色的秀髮,那會兒就濃密得連發縫都沒有,且一縷一縷打着捲兒,紮成了兩束,可可兒垂在纖巧的肩頭。與之相匹配的那雙深褐色的眼睛,目光閃閃。
八歲的賀聆風純真無暇,看起來好像天使。但是,他注視人的樣子,也包含了戒備。
“你是誰?”問出這三個字,他就緊張站起。
小女孩嫣紅的嘴角挑起,人一點一點向他靠近。“等我靠近你,你就會知道我叫什麼。”她說,凝視小男孩時,深褐色的眼睛刻意盛滿笑意。
小男孩上下打量,小女孩的美貌顯然引起他的好感,這讓他漸漸放鬆警惕。
小女孩保持微笑,慢慢走到他身邊。
桌上放着一個相框,相框裏一個戴着眼鏡的男人正抱着屋子裏這個小男孩微笑。旁邊則攤開一本剪報,本子的內頁上貼滿了有關同一個人的報導。再翻過去一頁,情況未變。第三頁、第四頁……整本本子都翻完了,全是這樣。這個人,或正面,或側面,全都穿着正裝,漆黑的頭髮一起梳向後面。額頭很寬,大大的眼睛也是烏溜溜,嘴唇上面的小鬍子精心修剪過,因此叫人格外能感受到他男性的魅力。
小男孩任由她站到了旁邊,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甚至還透出了喜悅的神采。外面孩子的歡聲笑語,尤其襯托出他一個人在房間裏的落寞。所以,他露出一個笑容,追問:“現在可以說出你的名字了吧?”
“我叫姚婧。”女孩說,“你呢?”
“‘聆風’。”
“雙木‘林’嗎?”
小男孩搖頭:“‘聆聽’的‘聆’。因為我被送到這裏來時正颳風,雪把地面凍得硬邦邦的,所以只能呆在屋子裏聽風的聲音。”
“噢!”姚婧恍然大悟。瞧了瞧相框,她問:“抱着你的這個男人,是你的什麼人?”
聆風臉上露出溫暖的笑容:“這是柳明揚柳叔叔,他經常來看我。”
“那這個呢?”姚婧又指報導里留着小鬍子的那位。
聆風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或許是更加重要的人,雖然不常來,但是,只要他來過,我就會有不同的生活,住新樓,睡新床,有新桌子。”帶着姚婧來到陽台上,指着不遠處繼續往下說:“院子裏還多了水池、瀑布。”他手指所指的方向,是一個面積不小、規劃又十分講究的花園。
姚婧深褐色的眼睛微眯:“你知道,你搜集的那些報導上的是誰嗎?”
“沐世剛。”聆風說。並且,他嘟嘟的小嘴巴里還報出一連串的名詞:“世坤集團,主席,達美區、西盟區、東聯區加上文錫本國,共計四個大區,兩百多家企業,他是最高領導者。”
姚婧盯着他,閃亮的眼睛不由得憐憫。賀聆風那時並未察覺,而是到很久之後,榕莊裏突然響起一聲槍聲,隨着從小陪伴自己的柳明揚叔叔的逝世,他才依稀記起八歲得這一天,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這個叫姚婧的女孩子蘭花般舒捲開手指間出現的寒光!
紫藍收起了戲謔,他瞅了楚鐵龍一眼。
楚鐵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賀聆風唉聲嘆氣,抱歉的目光流連在這一塊塊凸起的肌肉上。
這些都是楚鐵龍的標誌,強悍、有力!
但是,誰又曾想過,就在蘇茗悅和姚婧同時出現的那一天,還有一個人,用一把長刀,在上面劃過密集如櫛的傷口。
“姚婧每次出現,都是災難的開始。八年前就是,如果那時不是柳明揚叔叔正好來,我及時跑了,當時,我就死在她刀下。後來,她在榕庄槍殺了柳叔叔,沒幾天,華師父就被那個叫‘金志長’的用無影刀划傷三百多處。”
紫藍不由得輕叫。
賀聆風看看他:“華師父雙腎衰竭就是傷勢太重始終好不了導致,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紫藍點頭唏噓:“這女的,原來這麼兇惡。”頓了頓,豎起右手食指,“一邊是單純得什麼雜質都沒有的學妹,一邊是這樣一個女子,不用說,你也該知道選誰了吧?”
楚鐵龍不由笑了。
賀聆風踢過去一腳:“怎麼又說回到這兒?”仔細思忖,半晌后道,“我倒是真有一個想法,我也得去夏國!”
“我就說嘛!”紫藍一下子猜中結局似的,猴子一樣蹦到凳子上。
“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剛說到這兒,賀聆風停下來,把話略作修改,“不單純是你想的那樣,我現在必須去夏國,是因為我得繼續讀書。”
楚鐵龍當然不會反對,剛剛還計較房租的紫藍,聽他這個決定,趕緊收拾好行囊,執意要跟着一起去。
賀聆風領這兩個兄弟的情,花了一個月辦簽證,再用這一個月楚鐵龍剛拿到手還沒捂熱的薪水買機票。登機,又飛行九個小時,文航航班停靠夏國東州濱東國際機場。剛出機場,紫藍口袋裏手機響了。接起來,風白那還沒來得及變聲的脆嗓門響起來:“我說,你們離開文錫也不和我講一下,有沒有問過:我想不想也不起去夏國啊?”
紫藍說:“我們這兒的混水,能少一個人趟就少一個人趟吧,你好好讀你的程序課,以後做一個能幹的程式設計師。”
“那不行!”風白矢口否決,“聽你爺爺說,你們這次是帶着紮根夏國的意思走的,這一走,文錫就成故鄉了,我可不成了故人?這可不行!”
“那你說咋辦?”
“等我十二個小時。”
“來真的啊!”
“崇光飛東州每天有兩趟航班,十二個小時后,我們東州見。”
有風白在身邊的方便,是風白來了之後,他們才體驗到的。搜索金孔雀舞蹈學校所在區域,找尋最適合他們租住的小區以及房屋,和房東交易,買東西入住——風白一一包辦,乾脆利落!
離開飛機場後半天,他們就提着各自的必需品,住進了東州明歌區一個叫白蘭苑的套房。120個實用面積,隔成了四個房間。風白還搞到一輛二手車,下午沒事,帶他們先去附近三里橋轉轉。
明歌區是東州的老城區,沿着護城河分佈的老街老巷,便是著名的三里橋。精心修繕的城垛古樸而莊重。正值初夏,楊柳依依,水邊開着很多鮮花,風景着實好看。
賀聆風很開心自己終於可以擺脫文錫風雪的夢魘,然就在這時,一座橋上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紫藍比他更快叫出來:“蘇茗悅,那不是蘇茗悅嗎?”
風白急忙剎車,紫藍剛拉開門,賀聆風已經從另一邊竄下去。
漢白玉雕琢的白蘭花盛開的拱橋上面,蘇茗悅已經一躍而下。楚鐵龍動在賀聆風後面,但卻在賀聆風之前到達橋上。賀聆風翻上橋欄,楚鐵龍示意他儘管放心大膽下去。
賀聆風跳下水,花了兩下,來到蘇茗悅落水的地方,潛入水底,然後把蘇茗悅撈上來。
說起和蘇茗悅的初遇,賀聆風記得很清楚。那也在一個佈滿綠色的季節里,瓊山的夏,來得比東州的夏還要濃烈,大片大片的芭蕉樹和棕櫚全長得肆無忌憚。一個穿着白襯衫、淺藍牛仔褲子的女孩,就那麼清新脫俗衝進他的視野。
不僅只衝入他一個人的視野,同行的紫藍很少留意外界,黑幽幽的眼眸也亮了一下。周邊九年級和八年級的男生全都目瞪口呆,反應強烈的,當場哈喇子都流下來。
就像現在這樣,她安靜地躺在自己的懷裏,可算是瓊山諸多十年級及以上男生的夢想。
回到住處,楚鐵龍替蘇茗悅搭脈,搖搖頭,說:“別擔心,沒事。”帶着紫藍、風白都出去,房間裏只剩下賀聆風、蘇茗悅。
賀聆風看着已經睜開眼的蘇茗悅:“你先洗個澡,我也出去等着。”
蘇茗悅裹着浴巾重新回到房間,房間的床上,放着一疊新衣服,從內到外。全是頗高檔的材質,她一一摩挲了一遍,蒼白的臉頰這才重新泛起柔嫩的粉紅。
其他人全都離開了,賀聆風煮了一碗面放在桌上,陪她坐下來,爾後解釋:“鐵龍、紫藍都去找工作了。風白想要最新款的設備,去了電子商城。”
“那個臉總是板着,一點兒笑容都沒有的,就是你一直以來的實際監護人——楚鐵龍嗎?”
“嗯。”賀聆風點頭。瞧蘇茗悅吃面,他眼神中流露着寵溺。等蘇茗悅吃完,他手腳麻利,把碗筷洗乾淨,回來,兩個人在客廳沙發上坐下。賀聆風這才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金孔雀,求學不利嗎?”
蘇茗悅嘆了口氣:“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試探性握住他的手,賀聆風沒躲,兩個人眼神相對,這才心意相通。
賀聆風說:“對不起,這會兒我才來找你。皇家學院,我本來就不想上,現在,整個文錫的大學,我都不上了。”
蘇茗悅聽得睜大了眼睛;“這是為什麼呢?難道……”
“我早就喜歡你了,既然你說你想和我在一起,我當然得追着你,我打算申請這裏的學校,留學!”
愛情來得這麼突然,讓蘇茗曄措手不及。逼得她不惜跳河輕生的愁雲頓時被喜悅的狂風卷散了,屋子裏又沒有其他人,她二話不說,撲進他的懷抱。
四目相對,接着,年輕的嘴唇便膠着到一起。
蘇茗悅才眼神發亮對賀聆風說:“我好高興,真的。”又纏綿了許久,然後,他們才來到陽台,並肩而立。
蘇茗悅這才說起這兩個月來,她在這裏的遭遇。
說起夏國,這是個國土面積遠遠超過文錫的大國,所以,到處大廈林立的城市風貌,和熙熙攘攘來往不斷的人群,都讓她新奇不已。金孔雀是夏國國內著名的舞蹈學校,校園裏古典建築遍佈,花草樹木種植依照園林的格局,種類選擇和疏密處理都頗具匠心。本來,新生活應該很好。但實際上,金孔雀學校里的生活,並不如她預想的那麼如意。
一開始,她便得到了舍友們“友好”接待。其中一個圓圓臉、大眼睛的女孩主動要求拿行李箱,卻伙着後來迎接上來、扎兩個麻花辮的女生將蘇茗悅帶進了雜物房。一大盆污水淋在頭上不算,跌倒時,手掌無巧不巧還摁在了兩團臭烘烘的不明物體上。
後來洗澡換洗衣服不見,游泳腳莫名被什麼拖住險些溺水等惡意事件陸續而來。
但這些都不是逼她不惜去輕生的關鍵。
在這裏,特別解釋一下關於金孔雀校內的潛規則:該校學生全從各大高校中挑選過來,學業上高低都差不多,按照舞蹈天賦以及學習成就,所有學生被分為三教九流。長得漂亮的就住中間的樓,長得一般的就住兩邊的樓。長得漂亮的裏面,舞蹈根基一般的就住底層,天賦一般的就住頂層,根基又好,天賦也不錯的,才有資格住在中間。話說住在這西晒、東淋、底層、上層這些房間的人啊一開始就住進去,也就算了,但是,好好住在中棟中層的,天賦成績在群體中有了浮動,會被面臨趕走。中棟上層、中棟下層又沒什麼正好的房間,只好塞進西晒樓,這樣的人,心理落差以及精神壓力就很大。
蘇茗悅剛進來那會兒,就被告知由於自己的入駐,導致叫“小凌”一個女孩的被趕走。而那個被趕走的女孩,後來躺回自己原本睡的那張床——也就是蘇茗悅後來睡的那張,吞老鼠藥死了。死的時候,七竅流血,模樣無比凄慘。宿舍的人都說:她這是要詛咒後來睡上那張床的人——”
“啊!”
大晚上,蘇茗悅就被一陣恐怖的鬼叫聲嚇醒。
“那鬼叫聲可真實了,即便我已經醒了,耳邊身邊都沒有,但是,腦海里留下的印象依然清晰無比。就是小凌,她真的來找我報仇了!”
賀聆風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應該是有人要整你吧。”等楚鐵龍他們都回來,他讓風白查一查。
風白噼里啪啦在電腦上敲擊,過了一會兒,把電腦屏幕轉過來,對着蘇茗悅:“趕緊看看吧,這是三年以來金孔雀舞蹈學校所有學生的名單,不要問我怎麼得過來的,總之,我就是從他們學生處拷貝了出來。瞧一瞧,‘凌’在我們這個國家,不是大姓。這個學校三年內卻是招收過三個姓‘凌’的,不過,資料顯示,她們三個人,兩個已經畢業,一個被勸退學。退學的原因並不是跳舞跳得不夠出色,是混夜店混久了,校方認為她的氣質離‘金孔雀’舞蹈學校要求的感覺太遠。為了這件事情,楊卉女士不惜退還所有的學費,還補償她聲明想要的精神損失費,上過新聞,還呆過一天的熱搜。”
“至於名字裏面有‘凌’字的嘛,”風白接著說,“那也不多,也就兩個。”
蘇茗悅被他的話吸引,湊過來看:“是哦,一個叫‘吳凌華’,還有一個是‘陸凌波’,全是今年剛進的學生。”
“金孔雀舞蹈學校裏頭,學生住的房間按照舞技的高低排,這個規矩是有的。但是,為了房間的安排死人的消息,我搜索了金孔雀內部很多資料,沒有一個記錄顯示過這是實情。”風白說完收起電腦。
蘇茗悅和他不熟,只有看賀聆風。
賀聆風想了想,說:“如果有學生在學校死了,學校會被記過,領導也會被處理,還有財務上會留有大額賠付的痕迹,風白信息技術里的大行家,他說什麼都沒有,就表明,你害怕的那些一定沒有發生過。”
向來很少話的楚鐵龍開口了:“具體再查一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