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7章 卷五後記之小野薑也有春天4
三天後。
斷崖。
直升機盤旋在斷崖上空,最後在斷崖降落。
冬天,這裏的雪厚極。
華倫率先跳下直升機,接着舉起手。小野薑在上面縱身一跳,華倫接住她,將她小心翼翼放到地上。
在直升機上就看到斷崖的一些狀況,一落地,小野薑就往斷崖邊緣跑。
擔心她出事,華倫急忙跟上。
一身火紅衣服的小丫頭背着一個小小的掛飾包,獃獃的站在懸崖邊,看着崖底出神。
一個小孩子對父親到底有多眷念呢?華倫想他最有發言權也最深有體會,他從小在母親身邊長大,但沒有一日不眷念着父愛。
看小野薑那佯裝堅強挺立在風中的小小背影,華倫輕聲喊:“小野薑。”
小野薑扭頭看了他一眼,接着小手在眼睛上一抹,然後兩隻小手合擾成喇叭筒狀,對着崖底大聲喊:“爸爸,我來了。”
“爸爸,我是小野薑,是你和媽媽最愛的野薑花。”
“爸爸,雖然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
“爸爸,長大后我要成為你,和你一樣做個大英雄。”
“爸爸……”
雪花大片大片的飄落,陣陣寒風中,小丫頭稚嫩的聲音被風送得很遠很遠。但一聲又一聲的撞擊着華倫的心。
小野薑站在懸崖邊說了許多許多話,小臉被凍得通紅,最後因為寒風入體,她嗆得連連咳嗽。
華倫急忙拍着她的背,說:“說慢點,說小聲點,你爸爸聽得到。”
小野薑抬起通紅的眼看着華倫,最後抱住華倫的腿。
“我爸爸是個大英雄。”
“嗯,我知道。”基金會的陳列館中,他對顧清城有了一定的了解,也看到那許多許多的勳章,每一塊勳章都有着它特定的意義和故事。
“我爸爸是為了救媽媽墜下的懸崖。”
“嗯,我知道。”他聽齊言、冷美人大體講了些斷崖的事。
“不,你不知道。”
“嗯?”
“爸爸救的媽媽是我的親生媽媽。”
小丫頭這話說得有點繞口,華倫感覺有點轉不過彎,他拉開小丫頭抱着他腿的手,蹲下,直直的看着小丫頭的眼睛,說:“你的媽媽沐恩也是個巾幗英雄。”
“歐巴,告訴你一個秘密。”
“你說。”
“沐恩就是冷清秋。”
直升機上,小野薑靜靜的窩在椅子上,獃獃的看着天空的雲層。
華倫則若有所思的看着小丫頭。
小丫頭說沐恩就是冷清秋,小丫頭說是偷聽到一個叫沐曉的女人和小陶叔叔的談話聽來的這個秘密。小丫頭還說,哪怕是冷清秋自己都不知道她自己就是沐恩。因為,沐恩的記憶被顧清城拿走了,徹徹底底的拿走了。顧清城拿走沐恩的記憶是為了保護沐恩,永永遠遠的保護沐恩。
華倫身上有六國血統,雖然這六國血統中沒有Z國血統,但因為父親樓驍是Y國人的原因,再加上Y國文化大抵來自於Z國,他對Z國詩詞也有一定的了解。不知怎麼的,哪怕小丫頭的講述有些前後不連接,但他仍舊能夠將顧清城、沐恩的故事湊個團圓,腦中不自覺就冒出一句詩詞:問世間情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許。
顧清城,顧清城……
於國,你大義滅親。
於情,你也這麼的轟轟烈烈。
總算,沒白來這塵世一遭。
念及此,華倫突然開口,“小野薑。”
小丫頭扭頭看着他,那雙有神的鳳眸因為流了太多淚的原因,腫得似桃子。
華倫挪到小丫頭身邊挨着她坐着,伸手捂着她的眼睛,問:“這樣眼睛是不是舒服一些。”
他的手非常暖和,眼睛確實舒服了許多,不再似才剛赤痛,小野薑點了點頭。
“想要你的媽媽恢復記憶嗎?”華倫問。
小野薑頓了頓,扒拉開華倫的手,定定的看着華倫,問:“可以嗎?媽媽可以恢復記憶嗎?”
如果說別人不可以,但他卻可以肯定的說‘可以’,問題在於……
“你願意嗎?你願意你的媽媽恢復記憶想起她和你親生父親顧清城的一切嗎?”
小野薑臉上浮起欣喜,接着又浮起黯然,她低下頭,說:“我既想着,也不想着。”
“嗯?”
“想,是因為我覺得那個沐曉說得對,媽媽不應該忘記爸爸,哪怕媽媽記不起過往,但也應該知道爸爸曾經多麼的愛着她。”
“那不想呢?”華倫問。
小野薑的頭依舊低着,低聲說:“不想,是因為我現在的爸爸。”
現在的爸爸對她有求必應,把她寵成小公主,把她當親生閨女,更甚至於為了她不要別的孩子。如果她不小心受了傷,齊言爸爸會比她還覺得疼。如果媽媽對她要求嚴格了,齊言爸爸總會找借口拉走媽媽,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她是這個世上最被齊言爸爸寵着的女兒。
她更甚至於乞求着下一輩子能夠仍舊當齊言爸爸的女兒。
最最重要的是齊言爸爸是那麼的愛着媽媽。
華倫知道小丫頭口中‘現在的爸爸’指的是齊言,他在不悔那裏聽說過齊言是如何寵小野薑的事。哪怕是他帶着小野薑前來斷崖,齊言也是一天三次電話的詢問、叮囑,那是一份雖然沒有血緣但卻比血緣還要濃厚的父女情。
“小野薑。”
“嗯。”
“其實吧,這都是大人們的事。你的媽媽到底要不要想起你的親生父親,我覺得這個決定權在於你的媽媽而不在你。”
小野薑抬眼看着他。
“你現在最應該關心的是如果哪天你的媽媽希望想起過去的一切,但因為她腦部動過手術的原因又不可能想起,那該怎麼辦?”
“再動手術嗎?”
華倫打了個響指,對着小丫頭比了個贊,說:“聰明。”
“可是,我聽小陶叔叔對沐曉阿姨說過媽媽的手術可一而不可再。再次動手術媽媽有可能變成傻瓜,更有可能會死。這也是小陶叔叔從來不告訴媽媽她就是沐恩的原因。小陶叔叔怕一旦告訴了媽媽,媽媽好奇下偏要去做手術恢復記憶,最後落得下不了手術台。”
“別的醫生你信不過,但有一個人你應該信得過。”
“誰?”
華倫手指小野薑。
小野薑微翕着唇,最後反手指着自己,說:“你說的是……我?”
華倫點頭,再度為小野薑比贊。
“可我不是醫生啊。”
“你可以成為醫生,成為一個鼎鼎厲害的腦科醫生。藝成之日,你可以問你的媽媽,問她是否願意恢復過往的記憶。如果她願意,你就幫她做手術。如果她不願意,那就是她的事。”
自從知道斷崖的事後,她總覺得她應該做點什麼,只有為親生爸爸做點什麼她才不愧是他的女兒。但是……
“這樣的話我是不是偏心了,有點對不起我現在的爸爸?”
“你現在的爸爸這麼愛你的媽媽,既然愛就應該愛着你媽媽的一切,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對不對?如果愛,就會尊重你媽媽的一切決定,對不對?”
小野薑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所以,一切都交給時間。在這個時間的過程中,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準備好一切。然後不要再糾結於要不要將‘媽媽你就是沐恩’的事告訴媽媽,明白了嗎?”
這次是真懂了,小野薑又點了點頭。
華倫在小野薑面前比起了拳頭,說:“那麼,從現在起,加油。”
小野薑伸出拳頭和他的拳頭碰了碰。
“回江州后,我就和顧念哥哥一樣拜燕叔叔為師,我要燕叔叔教我。”
華倫戳了戳小野薑的額頭,說:“你燕叔叔在腦科方面不擅長。”還不待小丫頭開口,華倫又說:“十七一樣,在腦科方面並不擅長。”
“那怎麼辦?”
“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華倫說的這個人是他的師傅君勝堯,生活在韓國某島,一生從事腦部研究,手下治癒的幾乎都是一些被專家判了死刑的腦部病患。
大體介紹了一下自己師傅的概況,華倫說:“我想把你推薦給我的師傅,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在他手下學藝。”
“他那麼厲害,會收我嗎?”
“有我,放心。”
三天同行,華倫在她眼中已然是一個鼎鼎厲害的無所不能的人,小野薑堅定的點頭,“好,我相信你,我願意當他的徒弟。”
彼時的小野薑尚不知她被華倫拖上了賊船,其實是君勝堯逼着華倫學藝,但華倫真心不喜歡醫學,為了逃脫師傅的魔爪,他推出小野薑替他擋在前面,他則成功的來了個金蟬脫殼。
韓國,某島。
這是一個非常偏僻的海島,因為不受遊人打擾,保持着它的原生態風景,相當迷人。華倫帶着小野薑到海島的時候正是黃昏。
夕陽西下,風景美不勝收。
第一次看到君勝堯,小野薑感覺看到了愛因斯坦,特別是那一頭花白的頭髮還有那雙睿智的眼神,像極了。
“君爺爺好。”小野薑恭敬的說。
君勝堯瞅了小野薑一眼,眼中滑過一絲訝異,接着什麼也不說轉身走進書房。
看着君勝堯的背影,小野薑委屈的看着華倫。
“君爺爺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他就是這個樣子的人,對誰都一副愛理不理的神情,和喜不喜歡你無關。”華倫安慰說。
“哦。”
“我去磨磨他,他必同意。你只管等着。”
“謝謝你,華倫哥哥。”
從‘大叔’到‘歐巴’再到‘哥哥’,真心不容易啊。華倫感嘆着步進書房。
書房四周掛的都是大腦構造圖。
師傅不見蹤影。
定然去了地下研究室。
華倫走到機關那裏,開啟機關,隨着地下研究室的門開啟,他舉步走上台階,一步步下樓。
地下研究室,亮如白晝。
手術台上,一個大體老師(屍體:醫學術語尊稱大體老師)躺在上面,師傅正在解剖大體老師的腦。
華倫也不打擾,只是靜靜的看着,直至師傅幹完手底下的事收手縫合大體老師的腦部,他這才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然後笑嘻嘻的走到師傅身邊,說:“師傅。”
“你還好意思叫我師傅?”
急忙伸手討好的捶着師傅的肩膀,華倫說:“哪怕我只當了您一天的徒弟,那一輩子就是您的徒弟。”
“哼。”確實就一天的徒弟,拜師那一天的徒弟。
“師傅,說好了昂,無論以後你收多少徒弟,我都是你的大徒弟昂。”一邊繼續討好的捶着師傅的肩膀華倫一邊提條件。
君勝堯惱得將手中的手術刀在華倫面前晃了晃,恨聲道:“有時候我真想替你動個腦部手術,讓你一門心思專心致志在我門下學藝。”
“師傅”一聲,華倫撲在君勝堯懷中嚎叫,“師傅,你不會的,不會的對不對?”
這個徒弟簡直就是他命中的劫數……
君勝堯嫌棄的將徒弟的腦袋一把推開,說:“滾。”
“師傅。”華倫委屈巴拉的再度湊近君勝堯面前,委屈巴拉的看着師傅。
見不得徒弟這副神情,君勝堯眼光軟了下來,問:“那個小丫頭是誰?”
師傅問到了正題上,華倫急忙再度手捶着師傅的肩膀,討好的說:“我認了個師妹。”
“你……”君勝堯把手術刀扔在手術台上。
“弟子愚鈍不是,學了這些年也學不了師傅的一點皮毛。我也着急啊,我千想萬想還是給師傅再找一個徒弟最好。要不然師傅你這一身的手藝在我這裏失傳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這個徒弟哪是個愚鈍的人?
奈何,這個徒弟天賦再高也沒用,那就是個對醫學完全不感興趣的主,恁你打罰罵都搞遍,他就是不喜歡學醫。
君勝堯年紀越來越大,行動也越來越不方便,說實在話,他也有點着急,再找不到傳人,他這點手藝就真有可能被他帶進棺材了。
剛才那個小丫頭雖然只一眼之緣,但……
他說:“你眼光不錯,看那丫頭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個聰明的。”
“是吧,是吧,我一看這個小丫頭就覺得她是我師妹。”一邊說著話,華倫一邊繼續給師傅捶肩按摩。
“她是哪家的丫頭?就這麼被你拐了來?”
“師傅,什麼叫拐啊?她是我千挑萬選選中的,最重要的是她對大腦這個學科特別的感興趣。”
“哦?她怎麼個感興趣法?”
“因為,她想給她的媽媽做一台腦部手術……”
華倫細細的講述着沐恩的一生,他沒有發現他越是講,他師傅的臉色越是一逕的變。至最後,待他話停。他師傅突然問:“叫什麼?她叫什麼?”
“啊?小野薑啊。”
“她的媽媽叫什麼?”
“她的媽媽叫冷清秋。”
隨着華倫話落,君勝堯像見鬼似的看着華倫。
“師傅。”
一把揪着徒弟的衣領,他驚聲問:“你說她的媽媽叫冷清秋?”
從來沒見師傅有這麼大的神情變化,華倫有些懵,直覺回答,“是啊。”
“哪國的?”
“Y國啊。”
“Y國最高刑偵組的冷清秋?”君勝堯再度問。
“是啊,她曾經供職於Y國最高刑偵組。”
聞言,君勝堯有種大夢初醒的恍惚,他緩緩鬆開徒弟的衣領,緩緩的說:“不可能。冷清秋不可能嫁人生女。”
“為什麼不可能。啊?咦,師傅,難道你認識冷清秋?”接着,華倫腦袋閃過一道光,震驚的看着他師傅,問:“師傅,當年沐恩的腦部手術不會就是你做的吧?”
當年,顧清城將沐恩送到韓國植膚、換膚、換顏,後期通過那個整形整容醫生結識了君勝堯,沐恩腦部的手術正是在君勝堯手中完成。
華倫一語中的。
君勝堯臉上神情變了又變……
“當年,冷清秋確實是在我手中動的手術,因為斬斷情根,她今生不會愛上任何人。”
“斬斷情根?”華倫第一次聽說,感覺非常玄乎。
“再則,冷清秋當年在大爆炸中受傷嚴重傷及內臟,子宮也受牽連。所以,哪怕她後期能夠活命,能夠過正常人的生活,但已經不可能生兒育女。所以,她又怎麼可能生女?”
“師傅,小野薑確實是冷清秋的女兒,師傅,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再說小野薑,自從華倫把她丟在大廳后,她百無聊奈,接着就看到一隻狗走了過來。
是只金毛犬,大約一歲的年紀。
金毛看到小野薑吃了一驚,警惕的看着她。
金毛的一隻腿沒了,裝着假肢。
好可憐的說。
小野薑心生憐憫,小心翼翼的迎上去,金毛則警惕的後退兩步還朝着小野薑‘汪汪’兩聲。
從自己背着的小包包中掏出一包牛肉乾,小野薑打開包裝袋笑嘻嘻的對金毛說‘牛肉乾哦,吃不吃’,一邊說她一邊再度小心翼翼的走向金毛。
聞到牛肉乾的香味,金毛不再拒絕小野薑的靠近,還用鼻子聞了聞牛肉乾。
小野薑站在金毛面前,從包裝袋中掏出一塊牛肉乾遞到金毛嘴邊。
也許是小野薑一直笑嘻嘻的原因,更也許因為小野薑是小孩子的原因,金毛不再有妨心,而是將牛肉乾吃進嘴中。
然後,小野薑將包裝袋中剩餘的牛肉乾悉數倒出來放在掌心,金毛則在她的手上舔着。
好痒痒。
小野薑‘咯咯’的笑,伸出另外的手摸着金毛的頭。
摸着摸着,小野薑發覺金毛的腦袋有點不對勁。她好奇的看,這才發覺摸着的毛似乎不是真正的狗毛,似乎是人工狗毛之類的。
她好奇的將那人工的狗毛揭起,接着嚇得‘啊呀’一聲倒退地上,手中的牛肉乾也掉在地上。
金毛又到地上尋找牛肉乾吃。
小野薑瞪着金毛。
那人工狗毛之下有個透明的腦袋,不,確切的說有個半透明的腦袋,好像是玻璃塑膠之類的材質3D製作,更能通過那透明的材質看到這隻金毛大腦裏面的結構……
是機器狗?
機器狗會吃牛肉乾嗎?
而且,它有體溫……
小野薑想了想,不再害怕,爬起來再度湊近金毛,再度摸着金毛的腦袋。
金毛吃了小野薑的牛肉乾,不再妨着小野薑,更對小野薑生出好感,用腦袋蹭了蹭小野薑的手。
“你是不是遭遇車禍了啊?”小野薑一邊摸着金毛的腦袋一邊問。
“腿少了一隻,腦袋也被撞壞了?”
“你這半個腦袋是君爺爺替你換的,對不對?”
“君爺爺果然好厲害,我一定要當他的徒弟,一定。”
小野薑語落,聽到腳步聲,她扭頭一看,那個像愛因斯坦般的老頭正站在她身後定定的看着她。
這個愛因斯坦的神情好激動,和才剛那副愛搭不理的神情絕然不同。小野薑整了整喉嚨,“君爺爺。”
“你的爸爸是顧清城?”
“嗯!”小野薑點頭。
君勝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小野薑。
“我就說這雙眼睛怎麼長得那麼像顧老弟。”接着,他仰天狂笑,“顧老弟啊顧老弟,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這個愛因斯坦老頭好奇怪的說,小野薑皺眉看着他。
在笑了一陣又一陣后,君勝堯蹲在小野薑面前,抓着她的雙肩,說:“好,我收你為徒,我要把我一生所學傳授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