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4章 卷五後記之小野薑也有春天1
顧清城慈善基金會。
七歲的小野薑眨着那雙有神的鳳眸,定定的看着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
聖誕節是她的親生父親顧清城的誕辰,每年她會隨着她現在的爸爸、媽媽來京中紀念。當然,來這裏紀念的不止他們,還有很多很多人,上至總統下至平民百姓很多很多,更多的是軍人。聽說這些軍人都是父親生前的同事、戰友。
看着小陶叔叔、爸爸、媽媽迎來一批又一批人,看着他們送走一批又一批人,小野薑再度眨了眨她的眼睛,轉身走進書房。
書房是她最喜歡的地方,因為這裏掛着親生母親沐恩的畫像。
畫像有真人般大小,母親一身火紅的皮衣皮褲,一頭張揚的長發就那麼披散着走在層林盡染的楓林中。
母親應該非常喜歡秋天,喜歡秋葉,她笑得是那麼的燦爛,笑得露出她那雙小虎牙。
小野薑歪着腦袋抬眼看着畫像。
所有人都說她長得像母親,哪怕是笑也是這麼的露着小虎牙,除了眼睛……
因為她的眼睛像她的父親顧清城,一模一樣的鳳眸。
她看向書桌上的那個相框。
她繞過書桌,爬上寬大的椅子,伸手抓過相框細看。
這是她見過的親生父母唯一的一張合影,滿天遍野的野薑花中,父親從後面抱着母親,二人的笑都是那麼的燦爛。
小野薑看得定定出神,不知不覺伸手摸着照片中的二人。
她是小陶叔叔試管來的孩子,是現在的爸爸、媽媽收養的孩子,她叫齊思恩,也叫顧思恩。
可是,哪怕現在的爸爸、媽媽再怎麼愛着她,她依然對親生父母有着無盡的眷念,依然想知道親生父母的事。
親生母親是如何犧牲的事她已經知道了,但是親生父親呢,他到底是怎麼犧牲,犧牲在什麼地方她什麼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他是為國犧牲,是英雄!
“爸爸,媽媽……”
她諾諾的喊,輕輕的擦試着相框。然後低頭,分別吻在他們的額頭上。
“噠噠噠”的腳步聲響起。
小野薑的眼睛轉了轉,急忙將相框放在桌上,她利索的滑下椅子,委身在書桌下。
緊接着,書房的門被推開。
“小野薑!”
傳來小陶叔叔的聲音。
小野薑嘟着嘴蹲在桌子下,不作聲。
“小野薑!”
再次傳來小陶叔叔的聲音。
小野薑心中冷哼一聲:小陶叔叔你不告訴我我親爹是為什麼犧牲我就是不搭理你……
“小丫頭又跑哪去了。”
小陶說了這句話后闔上門。
小野薑不再蹲着,而是坐在地毯上。
書桌非常大,她棲身的地方有個凹槽,正好擋住她小小的身子,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她。
坐在這裏,正好面對着樓下的花園,花園中種着野薑花,這個時候是冬天,它沒有開花。但是,當秋天它開花的時候,就像成片成片的蝴蝶飛舞在枝頭,非常好看。
聽小陶叔叔說這些野薑花是父親、母親的最愛。所以,她的名字叫小野薑……
又有腳步聲傳來。
小野薑‘咦’了聲。
這顧清城慈善基金會以前是父親的別墅,後來成為紀念場館,專門存放父親生前的遺物。但是僅限於樓下參觀。這樓上仍舊是私人區域,未經許可,任何人都不能上來。
這麼些年來也只有她、小陶叔叔、爸爸、媽媽可以在樓上自由行走。
但,現在,行走在走廊的腳步聲非常陌生。
是有人偷溜上來了嗎?
小野薑探出半個腦袋看向房門方向。
與此同時,房門被推開,一雙軍用皮靴映入眼帘。
她抬眼往上看,是個一身黑色皮質衣褲的女人,矇著臉。
蒙面人,小偷嗎?
如果是小偷,她就危險了。
念及此,小野薑急忙委了委身,將自己縮成一團縮進凹槽,全部縮進陰影中。
軍用皮靴慢慢的來到書桌前,止步不前。
透過書房一側的鏡子,小野薑可以清晰的看到蒙面女子抬首看着母親的畫像。半晌,那蒙面女子低頭,伸手,抓起書桌上的相框,然後用手輕輕的擦試着,最後似無限留戀般的叫了聲‘城哥’。
城哥?
顧清城嗎?
難道這個蒙面女子是父親的戰友?
不是小偷?
可是,為什麼要矇著臉,而且鬼鬼祟祟的?
小野薑仍舊躲藏好,不出聲。透過鏡子,她可以清晰的看到那蒙面女子仍舊不停的在摸着相框,即使是她也感受到了那蒙面女子的悲傷。
又傳來腳步聲,聽腳步聲應該是小陶叔叔來了。
沉浸在悲傷中的蒙面女子沒有聽到腳步聲,直至書房的門再度被推開,蒙面女子聽到聲音霍地回頭。
“沐曉,我就知道,是你。”
“小陶。”說話間,她輕輕放下了手中的相框。
原來這個蒙面女子名叫沐曉?
是小陶叔叔認識的人?
沐,和親生母親沐恩一個姓……
小野薑思緒間,小陶一步步走到沐曉面前站定,又說:“才剛在下面感覺你一晃而過,再看已經看不到,我估摸着如果真是你的話你應該來了樓上。”
“小陶,我……”沐曉欲言又止。
“沐曉,這麼些年,當年斷崖之戰,我以為你……活着就好,回來就好,你活着,城哥一定會非常高興。”
小陶一逕由衷的說,沐曉卻一逕痛苦的低下頭,接着有淚從她眼中滾落。
沐曉正是袁曉曉。
當年,沐曉工作於國家最高刑偵組,對顧清城一見傾心,奈何顧清城心中只有一個沐恩,他全然無視沐曉,更是將沐曉派到江州卧底眼不見為凈。
卧底在付氏集團的沐曉改名袁曉曉,在付氏公司當一名後勤部的小小辦事員,和連翹同事過一陣子。
後來,付一笑為了連翹對付顧清果且故意製造車禍令顧清果傷及一條腿,這件事被沐曉獲知,沐曉揭發此事暴露了卧底身份。
重新回歸刑偵組后,沐曉在冷美人手底下辦事,長期和冷美人同進同出,也因此發現顧清城待冷美人不一般,更有一次顧清城將冷美人喚做‘Moon’的一幕正好被她看到。
她清楚的知道‘Moon’在顧清城心中代表着什麼。
她愛戀了顧清城那麼多年,她甚至於期待着顧清城能夠把她當沐恩的替身。但是,顧清城卻把冷美人當沐恩的替身?
她嫉妒。
瘋狂嫉妒中,她在顧南山面前故意走漏顧清城或許愛上冷美人的消息。她清楚的知道顧南山知道這個消息后一定會阻攔。
可是萬萬沒想到冷美人會是……
耳聽着小陶的由衷之言,沐曉突然抬頭,說:“我活着,城哥不會高興,他永遠不會高興。”
她的聲音尖悅,不但嚇得躲着的小野薑一跳,更嚇了小陶一跳。
小陶伸手捏着沐曉的胳膊,問:“沐曉,你怎麼了?城哥為什麼會不高興?我們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我們……”
不待小陶的話說完,沐曉一把甩開小陶的手,接着又尖悅的說:“因為是我害死了城哥。”
小陶吃了一驚,躲在書桌底下的小野薑更是吃了一驚。
“沐曉,你……”
沐曉似乎非常的痛苦,她一遍遍的捶着書桌,說:“城哥恨我,他恨我,至死他都恨着我!”
“沐曉。”
“是我,都是因為我,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城哥不會受制於顧南山,更不會發生斷崖上那悲壯的一幕,城哥也不會死。”
“沐曉,別激動。你別激動。來,好好說,好好說。”
一邊說著話,小陶一邊將沐曉拉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抽過紙巾遞到她手中。又說:“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城哥明明已經將顧南山所有的罪證都交到國際刑警組織手中,為什麼又會隨着顧南山一起逃亡?冷組怎麼就落在了顧南山手中?顧南山是不是挾迫冷組的命威脅城哥?”
斷崖之戰極其保密,檔案之類的至今都沒有公之於眾。哪怕是小陶也不知其中的具體情形。他只知道顧清城犧牲在斷崖,那個時候冷組也在斷崖。
小陶問話間,沐曉仍舊在哭,手也一個逕的抖着。他又打了杯水遞到沐曉手中,接着揉了揉沐曉的頭,示意她冷靜。
“小陶。”
“嗯。”
“你守在這裏,應該知道沐恩姐還活着,是不是?”
“是。”
“你知道她就是冷組,是不是?”
“是。”
“可是,當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冷組就是沐恩姐啊……”
當年,由於嫉妒,她將顧清城喜歡冷美人的消息故意透露給顧南山知道,哪成想顧南山立馬精明的查出冷美人就是沐恩的事實,最後顧南山挾制住冷美人並要顧清城送他出境。然後,就有了斷崖上的一幕幕。
細說了一些往事,沐曉神色頗是凄婉,又說:“如果不是我,沐恩姐就不會暴露身份不會被顧南山抓住,城哥也就不會受制於顧南山也不會和顧南山去到斷崖,更不會在那斷崖送了性命。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城哥,是我!”
原來是這麼回事?
小陶眼色帶着憤懣,一掌將沐曉手中握着的水杯掃落地上,怒斥道:“果然是你害死的城哥。”
耳聽着一切的小野薑捂住嘴,一雙鳳眸瞪得老大的瞪着那滾落在地上的水杯,耳邊依稀傳來小陶叔叔的話:
“你知不知道城哥有多愛沐恩?你知不知道城哥為沐恩做了多少事?你知不知道為了不讓人知道沐恩還活着城哥他忍得有多辛苦?不但在顧南山面前忍得辛苦,在沐恩面前他忍得更辛苦?你知不知道他卧底在顧南山身邊多少年才終於得見天日?在他好不容易看到未來的一點陽光的時候,在他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和沐恩相守的時候……你,是你又將他徹底的打入黑暗。滾,你滾,你不配喊他城哥,永遠都不配。”
“小陶,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冷組就是沐恩姐啊。如果我知道,打死我我也不會嫉妒,不會去顧南山面前告狀。”
“滾,我不想看到你。”小陶一雙猩紅的眸看着沐曉,一把拎住沐曉的衣領,將她重重的往房門方向一扔。接着,他自己也受不住力道的反彈反而倒在地上。
小陶出任務的時候腿受過傷,至今走路都有些跛。沐曉清楚的知道小陶的病,眼見小陶摔倒,她急忙上前相扶,“小陶。”
小陶卻是一把甩開沐曉的手,說:“滾,不要碰我。”
沐曉獃獃的蹲着,看着小陶。
“小陶,對不起。”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你對不起的是城哥。斷崖之上,死的為什麼不是你?為什麼不是你?”
小陶的憤怒將藏在書桌底下的小野薑嚇得震了一震,一雙大大的鳳眸震驚的瞪着鏡子。鏡子中,清晰的呈現那蒙面女人悲痛的眼。
“是,死的為什麼不是我?我為什麼還要活着……”一逕說,沐曉一逕站起來往房門方向走去。
站在門前,她低聲又道:“我這就去替城哥陪命。但是,在陪命之前我還要做一樁事。因為,這是我欠城哥的。”
眼見着沐曉的手搭在門把手上,小陶道:“站住。”
未有拉開門,沐曉獃獃的站定。
“你除了欠城哥一條命外,還欠城哥什麼,說清楚。”
沐曉緩緩的轉身看着小陶,說:“我欠城哥一個未來……”
當年,斷崖之戰,沐曉僥倖活命,是顧南山的機要秘書救的她。
知道顧清城命喪斷崖后,沐曉幾欲尋死,又是機要秘書救了她。
最後,她決定去找冷清秋,她要告訴冷清秋關於沐恩的秘密,她要讓冷清秋知道這個世上有個男人是那麼的愛着一個名叫沐恩也是叫冷清秋的女人。
她不能讓顧清城死得那麼寂寞,那麼孤獨。
她養好傷來到帝京的時候才知道冷清秋已經辭職去向不明,而帝京更是成立了一個顧清城慈善基金會。
因為罪惡感,她偷偷的來到基金會,認出小陶。
那個時候,她無顏見小陶,更急於找到冷清秋,所以她不告而別。
“這麼多年來,我去了很多很多地方,追查着冷組的蹤跡,但總是追蹤不上。後來我想也許是天意,天意讓我找不到冷組。再加上秦琛刻意的在追蹤斷崖之上存活着的人,我不敢大意,再也不敢在世上走動,於是我隱姓埋名在一個小鎮子生活下來,直至今年突然聽人說起齊府的大少奶奶名喚冷清秋……”
隨着沐曉的一逕講述,小陶站起來扶着沙發坐下,冷冷的看着她,說:“那又如何?齊府的大少奶奶名喚冷清秋又如何?怎麼,難道你還想再去破壞一次冷組的幸福嗎?破壞她的幸福就是你想還給城哥一個未來嗎?”
“城哥死了。”
沐曉悲痛的尖聲叫着,指着牆壁上高高掛着的沐恩畫像,又說:“城哥是為了救她死的。可是她呢?她嫁人,她生女,她人前風光無限。為什麼?我不服。我要去告訴她一切,我要她清楚的知道她自己就是沐恩。我要告訴她城哥為她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哪怕她想不起過往,但至少在她未來無數幸福的日子裏,她應該記得城哥,她應該記得世上有這麼一個愛着她的人。”
小陶對沐曉招了招手,“你過來。”
“小陶。”
“你過來,我告訴你一件事。”
沐曉緩緩的來到小陶面前,蹲下。
“啪”的一掌,沐曉臉上留下五個指印。
出其不意中,沐曉捂着臉震驚的看着小陶。
“這一巴掌是告訴你,如果你真告訴冷組一切,城哥地下有知也不會原諒你。”
“小陶。”
“我警告你,你膽敢在冷組面前透露一句,我就要了你的命。”
沐曉咬牙站起來,轉身走人,說:“無論是城哥原不原諒我還是你要不要我的命。冷組,她必須知道城哥是她的愛人,必須知道他們曾經有多麼的相愛。”
眼見着沐曉走到房門前再度掌住了門把手,小陶道:“小野薑是城哥的女兒。”
沐曉的身子一震,拉着門把手的手僵住。
“小野薑是城哥和沐恩的女兒。”小陶又說。
緩緩回頭,沐曉不可置信的看着小陶。
“你只知道冷組是齊府的大少奶奶,你只知道她為齊府生了個女兒,但是你可有看到那個小女孩的長相?”
問話間,小陶手指着牆壁上高高掛着的沐恩畫像,又說:“像她。如果你看到了你會發覺小野薑長得非常像她,除了眼睛是城哥的,其餘的一切一切都非常非常的像她。”
“小陶?不可能……”沐曉的聲音沙啞。
“這世上沒什麼不可能。因為,小野薑的出生是我的執念,當年的我一如現在的你。”
“小陶。”
“你應該知道,是顧南山刻意製造了當年的那場大爆炸,目的就是想置沐恩於死地。”
“是,我知道。”
“當年,沐恩在大爆炸中並沒有犧牲,城哥將沐恩的小指斬斷扔在一具女屍旁。然後,城哥親自帶着沐恩前往韓國治療,在韓國的那一年多的時間裏都是我在韓國打理着沐恩的一切……”
沐曉獃獃的看着小陶,因了小陶的講述,她獃獃的往小陶的方向走,最後長跪在小陶面前。
小陶定定的看着沐曉,講述着沐恩換膚、換顏、腦部動手術的一切一切……
最後,他說:“顧南山檢測了沐恩的小指DNA,認定那具女屍是沐恩,從此不做沐恩活在世上想。忘記前塵的沐恩在城哥的安排下以冷清秋之名來到刑偵組,再度被城哥護在他的羽翼之下。”
“你說沐恩的失憶並不是來源於那次出任務時的大爆炸,而是城哥給她動的腦部手術?”沐曉驚聲問。
“是。”
沐曉輕聲低喃,“我說怎麼就那麼巧?原來一切都是城哥……”
“所以,是城哥讓沐恩忘記的過去,你怎麼能夠忤城哥之意刻意讓沐恩再度回想起過往?”
“我……”
“讓沐恩知道過往才是對城哥最大的不敬。”
聞言,沐曉低下頭,諾諾的說:“可是,此一時,彼一時。彼時城哥拿走沐恩的記憶是為了保護沐恩不得已而為之。現在,城哥已死,沐恩她……”
“正因為城哥不在了,所以越發不能告訴沐恩過往。”
“為什麼?”
“因為腦部手術的原因,沐恩斷情絕愛,生平輕易不動情動性。城哥偶爾會後悔,時有說放心不下。你知道城哥放心不下的是什麼嗎?他放心不下的是如果哪天他出了意外,沐恩怎麼辦?他擔心沐恩會一生孤獨。”
“小陶。”
“如今好不容易有個齊言陪着沐恩,城哥地下有知,會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