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追憶（3）
蓮知子百無聊賴地在玄霄宮~內閑逛着。這次她下凡玩得太久了，加之她是未經允許偷偷溜去的，玄鶴真人罰她禁足，一段時間內都不得離開玄霄宮。她掏出狼牙項鏈反覆細看、撫摸，牽挂與思念油然而生。
她走着走着，忽然聽見雲清子和玄鶴真人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從練功房中傳出，她一時好奇，悄悄地走到門邊探聽。
“你說的可是事實？”玄鶴真人問道。
“弟子句句屬實。雪狼一族狼子野心，對仙、人兩界早已虎視眈眈。弟子下凡查探到他們在妖界暗中集結並招攬了其他妖魔，尤其是雪狼一族的少主——雪傲，他的勢力甚至滲透於人界，其在人界組織了一個叫蓮月教的教派專門宣揚旁門左道的妖法。若我們不儘早將他們除去，必成大禍。”
玄鶴真人思忖片刻，凝重地說：“這件事我會向神君稟報。神君一直視雪狼一族為眼中釘，相信這是一個剷除他們的好機會。”
房內的兩人接著說的話蓮知子已經不入於耳，雲清子所言駭人聽聞，她極其震驚！但她震驚的不是雪傲的身份，而是為何雲清子要這麼說？雪傲明明不是這樣的妖怪！她是涉世未深沒錯，但她絕不是善惡不分！
這一刻她多麼想推門而入反駁雲清子，然而反駁了又能如何？看師父篤定的態度必然是相信雲清子的話無疑。她呢？若她說雪狼一族的少主是個好妖怪會不會太啼笑皆非？她的話會有人相信嗎？
她不願看見雪傲陷入險地，她不願雪傲的族人因為雲清子的片面之詞而滅族！她要去找雪傲！
蓮知子悄然離去直奔藥房。她東翻西找，找了很久都找不着人蔘果。她記得當時盒子裏還有很多，自己不過拿了僅僅的三顆——莫非會在師父或者雲清子的卧室里？
事不宜遲，她趁着那兩人還在談話立刻趕到玄鶴真人的卧室，可是她依舊找不到人蔘果。最後，她把希望寄託於雲清子的卧室中。
為什麼還是找不到？蓮知子心急如焚，一定在趕在師父稟告神君之前通知雪傲！
“你在找什麼？”雲清子突如其來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那語氣她不禁悚然。“想找人蔘果嗎？它在你永遠都找不到的地方。”
蓮知子憤怒地看着他，“為什麼你要誣陷雪傲？為什麼你要跟師父說那樣的話？”
他勾起莫名的冷笑，“誣陷？為什麼你覺得我是在誣陷他？”
“因為我知道雪傲並不是你說的那樣！”
“你知道？哈哈，你知道？那你知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你知不知道他就是一直令天界頭疼的雪狼一族的少主？你知不知道，他，是一個擁有近千年道行的妖怪？你不過是認識他短短時日就自以為很了解他？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他知道你是曈陽鏡的鏡靈才會接近你？想奪取你的力量？”
“不會！我相信他不會！沒錯，我的確不知道他是少主，但就算是又如何？就算他是擁有千年道行又如何？這通通都只是身外之名、身外之物，就如同你的片面之詞一樣是浮於表面的東西！”
“你相信一個妖怪也不相信我，”他深邃的目光寫滿了凄然，“難怪當初我問你為什麼你身上會有妖氣的時候你撒謊了，你變了，變了……”
“我沒有撒謊，我確實是遇上了蛇妖。”
“但你隱瞞了雪傲的存在。”
蓮知子無畏與他直視：“隱瞞了事情的不止是我一人吧？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在吸納人界的信仰之力塑造仙身嗎？”雲清子全身一震。“其實，變的人是雲你呀！”
他一時無言以對，良久他才低沉地說：“師父已經向神君稟報，無論你相不相信，結果都是一樣。”
蓮知子心如刀絞匆匆離去。
看着外面茫茫的夜色，她彷徨無助。變化來得太快了，她還沒有做好準備接受。為什麼雲清子會變成這樣？為什麼仙和妖一定要展開戰爭？如果她沒有下凡、沒有遇上雪傲，這一切是不是不會發生？雪傲你在哪裏？我要怎麼做才能跟你相見？她環抱着身體低聲抽泣，匈前的狼牙驀然發出陣陣暖光。
“是你嗎，雪傲……”她抹去淚水，提起一盞小燈籠毅然出走。我不信你如雲清子所說的那樣！我不信你會欺騙我！我不信那段快樂的時日都是你的虛情假意！雪傲，縱然我粉身碎骨我也要到你的身邊去！
“咳咳……”她又來到了第一次下凡時遇見雪傲的那片雪域。她沒走幾步便四肢癱軟撲倒在雪地上，黑夜中唯一的燭光滾到了遠處。人界的污~穢的濁氣正在侵蝕着她的靈體，她難受得動彈不得。
原來沒有了人蔘果的加持竟是這般痛苦。
她緊緊地握着狼牙吃力地向前爬行。這時，在她上方的天空中突然烏雲聚集，狂風亂舞，她的咳嗽變得更加劇烈，越來越濃的邪氣逐漸集結在她身邊，壓抑的氣流使她幾近窒息。
雪傲，你在哪裏……
“竟然有如此美味的靈體！桀桀桀桀，她是我的，你們不要跟我搶！”一隻長着牛角的妖怪舔舔嘴唇。
“哼，她是我的，老子的道行比你高多了！”滿身是乾枯樹皮的妖怪走近蓮知子，他由樹根組成的手掌貪~婪地抓着蓮知子的腦袋。
雪傲……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許許多多千奇百怪的妖魔重重圍着她，微小的燈籠被它們踩得支離破碎，黑暗中她只能聽見周圍恐怖的吼叫。她眼角的淚花結成了冰晶，任憑它們怎麼拉扯她還是緊握着狼牙不肯放手。
來不及了，我來不及見你了。狼牙，求你幫我轉告雪傲好嗎……她雙目閉上，握着狼牙的手無力地垂下。
微弱的綠點漸漸地從她身上散開，她的身體越來越透明。
“滾！”一聲暴喝使眾妖魔鬼怪神魂震蕩。它們紛紛驚恐地側目，只見狂怒的風霜颳得讓它們睜不開眼睛。隨之腳下的雪地四分五裂，它們什麼都還沒看清就頓時感到一片虛無，身體化成了煙灰隨着風雪卷上天際。
“蓮！”雪傲抱着虛弱的蓮知子痛入心骨，他感覺不到懷裏有任何的重量，她的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他甚至觸摸不到她的髮絲，她的臉蛋，她的肌膚，唯有那根狼牙仍握在她手裏。
雪傲將自己的靈力灌注到蓮知子體內，不多時她半透明的身體慢慢地恢復了原狀。她皺着眉頭不停咳嗽。“雪傲……是你嗎……”她極其微弱的聲音令雪傲心內成灰。
“為什麼你……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蒼白地笑了笑，“因為我還只是一個鏡靈，未修成仙身……之前有人蔘果才沒有……咳咳咳……”
他緊緊地摟着她，生怕她隨時會消失。“你的氣太純凈了，根本受不住人界的污濁，為什麼你還這麼傻……”
“因為我要來見你啊，”她吃力地抬起手摸~摸雪傲的臉龐，“你能告訴我為什麼當初你會救我嗎？”
“好奇。你的體質太異常，我當時很奇怪。”
蓮知子笑得更加燦爛，“太好了，你果然不像他說的那樣……咳咳咳……”
“你不要再說話了。”他口勿着她的額頭，唇~間傳來的冰涼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不行，”她攥緊雪傲的衣襟，“你和你的族人必須趕緊離開，神君以為你們要攻佔天界打算剷除你們！快走，你們快走！”
“我不會走。”他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凜冽。
“你真的打算要攻佔天界嗎？”
“我從沒有此打算。”忽而他溫柔地看着蓮知子說：“我們和天界的恩怨已有百年之久，這一次他若要攻來，便當來個了結。”
蓮知子淚水潸然，在雪傲的懷裏痛哭着：“為什麼，你這個傻~瓜為什麼不走？我不想看到你們兩敗俱傷，我不想看到你陷入險境！”她的身體散發著綠光又開始變得半透，“雪傲，我不想失去你！”
雪傲閉上眼睛口勿着她的淚水，“我也不願失去你。蓮，回天界吧，我不想看見你痛苦。”
“我不想回去！我怕我回去后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們一定可以再見，我保證！”
蓮知子啜泣不語，綠光四處飄散，無論雪傲再怎麼灌注靈力也枉然。
這時天邊出現了一道藍光，一個修長的身影驀然立於兩人面前。他強壓着惱火和痛心奪過蓮知子。雪傲冷眼瞪着來人，升起無盡的殺意。
“該回去了。”他對身後的殺氣視而不見跟蓮知子說道。剎那間，兩人身影朦朧，乘着風雪歸去。
而剩下的那片雪地卻在一聲深深的長吼中土崩瓦解。
時間如指間的流沙無情地流逝，物是人非，相印的兩顆心仍在。
被鎖在卧室的蓮知子兩眼無神，臉色蒼白如雪。雲清子捧着一碗靈藥走進來，蓮知子罔若未見。“喝了葯你的身體會康復得快點。”她不言不語，只是頷首垂眼。眼見她模樣憔悴，雲清子心如刀割。“神君已領兵攻入妖界，你多想也無用。”
“我們會再見的。”她突然說道。
雲清子一惱，蹲在她身前捉着她的雙手說：“為什麼你還要想着他？結果根本就是顯而易見，他完全毫無勝算，為什麼你還這麼天真？”
“我們會再見的。”她彷彿沒有聽見雲清子的話。
他越捉越緊，蓮知子的小手已通紅一片。“你的腦里、你的心裏只有他嗎？你知不知道為了你，我做了多少事情？你知不知道，我深深地愛着你但也深深地恨着你！為什麼我得是你的對立面？每一次看見你的凈我就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濁，我就感覺自己遠遠配不上你的純凈，我真的好恨好恨你啊！”
“所以你就要誣陷他嗎？”
“哈哈哈，到現在為止你還是相信他。好，你們不是很想相見嗎？我成全你們，你們就到黃泉上相見吧！”話音剛落，他手擒蓮知子的天靈。蓮知子驚愕地看着他，他陰沉的面色竟然成為她在世上看見的最後一道光景。
雪傲，要是有下一世，你還會陪我去看花嗎？
嘭！一條狼牙項鏈頹然地滑落到地上，他將其拾起，嘴邊泛起殘酷的笑意。
天界和妖界的大戰波及到了人界，天地之間成了修羅的血海。
天兵和雪狼一族的族人死傷大~片，妖界中眾多的妖物也被卷進戰爭中，一時間路上的屍骸白骨隨處可見。
雪傲和神君勢均力敵，最後他對蓮知子的執念讓他險勝了神君，但雙方都元氣大傷，尚存一口氣的玄鶴真人決定與雲清子聯手用曈陽鏡的力量殺死雪傲。
戰場上只剩雪傲和雲清子兩人交鋒。
雪傲身上已傷痕無數，可還差一點點，他跟蓮知子的約定還差一點點。雲清子卻戲謔地對他說：“蓮正在等你呢。”
他目光一橫，質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雲清子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條狼牙項鏈，雪傲一見臉色冷如玄鐵。隨後雲清子無情地將狼牙握碎，白色的粉末隨風逝去。
雪傲，你就與她陪葬吧。雲清子現出曈陽鏡作最後一擊。
蓮，等我，我一定遵守約定。雪傲用自己的鮮血在額上劃下一道長長痕迹，雲清子不明就裏遲疑了一下。就這麼一下，雪傲利用這一瞬間的機會神魂離體，其中一名雪狼一族的長老用盡最後的氣力接過他的神魂助他逃離。
雲清子和玄鶴真人遲了一步，雪傲的肉~身被血霧圍繞，兩人根本破壞不了。末了，玄鶴真人終於想明白雪傲的目的，他為了不讓雪傲為禍人間決定跟着轉世於人界。雲清子也自願歸於曈陽鏡隨着師父轉世。
於是師徒兩人合力將曈陽鏡的凈與濁之力糅合分於五份，最後玄鶴真人帶着五個曈陽鏡的靈光轉生於人界。
持續了多年的三界大戰終於暫時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