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等你的季節
Chapter1
等你的季節
尹小沫暈暈乎乎地倒在床上，發燒加痛經，折騰得她死去活來。
手機振了下，似乎是條短訊，她懶得看，繼續躺被窩裏發獃。過了一會兒，手機持續振動，看來不達目的誓不休，她艱難地從枕頭下摸出手機，屏幕上跳動的名字是她大哥的前任女友——梁冰。
“喂……”尹小沫的聲音沙啞無力。
“生病了？”
“嗯。”
“上微博。”梁冰意簡言賅，“保管你藥到病除。”說完已經掛斷電話。
尹小沫被她這位風風火火的前任嫂子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雖頭疼得厲害，想了想，還是用手機登上了新浪微博。
剛一登錄就嚇了一跳，右上角顯示有幾百條圈她的微博。
儘管她粉絲數不算少，但也沒紅到這個份上。
打開一看，她“嗖”的一下坐了起來，眼睛瞪得老大。
最原始的那條來自她的死黨倪倩，是這樣寫的：@薄荷檸檬茶親愛的，我今天和伍卓軒一班飛機，需要我幫你向他表達你的愛慕之情嗎？
薄荷檸檬茶是尹小沫的新浪微博昵稱，此條微博被伍卓軒的粉絲搜了出來，轉發了五百多次，她也不能倖免地被圈了五百多次。
大家轉發的內容千奇百怪，但大多數都是支持表白的。
尹小沫出了一腦門子的冷汗，臉瞬間就漲紅了。
伍卓軒是大眾偶像，影視歌三棲明星，從十八歲出道至今，歷經浮沉，無論當紅時期還是處於谷底，難得保持沉穩低調，且潔身自好鮮有緋聞。
尹小沫對伍卓軒的迷戀，只要看過她微博的，一定能夠深切體會到。除了一些她自己的心情、吐槽和喜好，其他的或多或少與伍卓軒有關。她在伍卓軒的粉絲圈裏小有名氣，但和她偶像一樣，也相當低調，從不參與粉絲聚會，也不摻和各種活動，她經常自娛自樂，給他在作品中飾演的角色畫些Q版造型，以及畫一些新戲的宣傳海報之類的，能用微小的力量替偶像做一點事，她就心滿意足了。
作為她最好朋友的倪倩，比一般人更了解她對伍卓軒的感情，所以這麼好又這麼難得的機會，自然不能錯過。
尹小沫正忙着回復好友信息，冷不防右上角跳出提示您有一位新粉絲，她隨手點開，登時大腦一片空白。
懵了幾秒后，她立刻打電話給梁冰，“大，大嫂，伍卓軒關注了我！”
梁冰冷靜問道：“現在什麼感覺？”
“我，我以後不敢發微博了。”
梁冰無語，一般正常人的反應要麼高興要麼吃驚要麼激動，她這是什麼外星人的腦迴路。
“怎麼辦怎麼辦，我的微博都是些吃喝拉撒沒內涵的東西，這下都要被他看見了，糟了糟了。”尹小沫急得團團轉，腦門上的汗冒得更多。
梁冰淡定道：“辦法不是沒有。”
“什麼辦法，你快說啊。”尹小沫兩眼發亮。
“你可以把他從你的粉絲列表裏移除掉。”
“要是你，你捨得嗎！”尹小沫快哭了，也是病急亂投醫，居然相信起梁冰的話來。
“有什麼不捨得的，看你糾結成那樣，還不如移除呢。”
這個大嫂有時就是冷靜過頭，尹小沫被她潑了涼水不愛和她說話了，隨便扯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她怔怔地看着粉絲里伍卓軒的頭像，腦袋昏昏沉沉的，感覺像是在做夢。
“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啊……”倪倩的電話將她從白日夢中驚醒，這是尹小沫給她設的一個專有鈴聲，十分符合她大刀闊斧的性格。
“小沫小沫，我幫你要了個伍卓軒的簽名，看我對你多好，等我回來你一定得請我吃飯！”
還沒等尹小沫開口，倪倩在電話另一頭大聲尖叫：“伍卓軒關注你了！啊啊啊啊！”
尹小沫趕緊把手機拿遠點，倪倩的高分貝海豚音她實在消受不起。
“尹小沫，下個月的伙食你包了！”倪倩簡直比中了五百萬大獎還興奮，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憑什麼！”尹小沫有氣無力道。
倪倩理直氣壯，“就憑我讓你和你偶像牽上線搭上橋，繼而有機會勾搭成奸！”
尹小沫被她彪悍的用詞嚇得直冒冷汗，汗出多了，身體倒是輕快了不少。“你的語文該重新進修了。”
倪倩立馬心虛，“我還有事先不和你說了，拜拜。”一到詞窮，她閃得比誰都快。
微博上似乎炸開了鍋，就此事件展開了激烈的討論。並且因為伍卓軒意外關注尹小沫一事，許多人躍躍欲試，不停地發微博圈他，或者給他留言和轉發，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尹小沫抓耳撓腮，此事因她而起，如果因此給他造成困擾和不便，那絕對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彷徨了半天也不知該怎麼辦，準備把手機丟到枕頭底下眼不見為凈，這時，有一條私信進來，她一看，來自微博好友忘憂草。
忘憂草其人，是尹小沫唯一熟識的伍卓軒的粉絲。雖然她喜歡伍卓軒的時間沒有尹小沫久，卻資深得多。聽說她堂姐是知名編劇，表姐做了娛記，所以她有比旁人更多的機會接近娛樂圈。按理說，某些事過於接近，便會幻滅和反感，但忘憂草對伍卓軒反而更加痴迷，用她的話說，伍卓軒除了老好人和時而犯二以外，沒有其他缺點。她和尹小沫相識的過程很普通，有一回尹小沫給伍卓軒畫了幅他最新古裝劇的Q版頭像，忘憂草十分的喜歡，就在微博給她留言，尹小沫謙虛回復，兩人一來一去便成了好朋友。忘憂草經常將伍卓軒拍戲過程中的一些趣事與她分享，她聽得津津有味。兩人不在同一個城市，雖然沒見過面，但說話默契，愛好相似，尹小沫總有種錯覺，上輩子她們不是情人就是姐妹。忘憂草是一名室內裝潢設計師，眼光獨到，她會對尹小沫的畫給出一點中肯建議，令她受益匪淺。忘憂草有時去探班，還會把畫拿給伍卓軒看，得到肯定和表揚后，又會轉述給尹小沫聽，她能興奮上好幾天。
“小薄荷，托你的福，伍卓軒居然關注我了。”忘憂草如斯說。幸福來得太突然，她說話有點語無倫次。
尹小沫立刻去翻了伍卓軒的關注名單，果然看到了忘憂草，還有其他好幾個不認識的人名。“嗯，我看到你的名字啦。”
忘憂草又說：“但現在好像很多人都在求關注，會不會打擾到他？”
尹小沫頓時垮下臉，“我也是這麼想的，你說怎麼辦？”
“要不你給他發個私信道聲歉吧。”
“給誰？”尹小沫打字的手在微微顫抖。
“伍卓軒啊，還有誰。”
尹小沫嚇到了。“我……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忘憂草循循善誘，“就說今天的事給他帶來了困擾，十分抱歉。”
尹小沫猶豫了會，覺得忘憂草的話有幾分道理，於是懷着激動又忐忑的心情給伍卓軒發去了私信。然後給忘憂草回了個愁眉苦臉的表情：“發過去了。”
忘憂草打了個笑臉過來：“親，你真的好聽話，哈哈哈。”
尹小沫鬱悶：“會有什麼後果？”
“後果就是……他會給你回復，哈哈哈。”忘憂草自己不敢，便攛掇尹小沫，沒想到這姑娘又特別老實，她十分期待後續發展。
尹小沫腦子懵了下。
這一天她所得到的驚喜和刺激實在太多，晚上高燒直接飆到了39.5℃，在醫院打了三天吊針才退下去。
由於尹小沫前前後後病了好幾天，等到她回去工作，發現之前幾個兼職的位置都已被頂替。
她好說歹說才說服便利店店長把晚上十二點到早上七點這段時間留給她。
這是所有人都嫌棄的時間段，顧客少，營業額差，但又不能休息，必須守在店裏，尹小沫也沒辦法，她需要這份工作掙錢養活自己、交學費。她強打精神撐到凌晨三點，大病初癒的身體漸漸有些支持不住。
門口有小小的動靜，尹小沫努力擠出笑容，“歡迎光臨。”
“小沫，跟我回去。”來人竟是她的兄長許之然。
尹小沫愣了愣，很快說道：“哥，你別添亂，我這上班呢。”
這不是許之然第一次來找她，但每次都被她拒絕以後，他確實很久沒出現了。特別是在他和梁冰分手以後，尹小沫見他的次數還比不上樑冰。
“這半夜三更的上什麼班，你一個女孩子拋頭露面的成什麼體統。”許之然厲聲道。
又來了，尹小沫一陣頭皮發麻。她這位大哥封建意識極重，不准許她超過十點回家，不贊成女孩子在外頭工作，呵，雖然尹小沫從不給他好臉色瞧，他仍舊樂此不疲。他對待梁冰也是，總想把她當作貴重物品藏在家裏，偏偏梁冰的個性獨立，還是個工作狂，兩人思想上存在很大分歧。許之然對女性苛刻，他自身卻又風流成性，他交往過的女子能從城西排到城東，同梁冰確立關係以後還不消停，梁冰無法忍受，最終導致分手收場。
尹小沫丟給他一個白眼，“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別忘了，我是你唯一的親人。”許之然怒氣沖沖地說。
尹小沫頓了頓，“我承認你是我大哥，但你也管得太寬了。我沒幹作姦犯科的事，靠雙手吃飯礙着誰了？”
“家裏又不缺你這點錢，我也不是沒給你錢，你犯得着作踐自己嗎？”許之然想不通，他對這個妹妹可謂掏心掏肺，奈何她總不領情。梁冰也是，做闊太太不好嗎，非要去職場打拚，試圖和男人一爭長短，不累嗎？
尹小沫咬咬唇，“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你的錢，我也不會要。”
許之然怒極，“說了多少遍了，我的錢也不是坑蒙拐騙回來的。你們一個個的都那麼讓人不省心！”
尹小沫拿眼角瞟他，“你教訓我歸教訓我，別把大嫂扯進去。”
“誰是你大嫂？拜託你以後別在我面前提到她的名字。”說起梁冰，許之然的憤怒似乎更甚。不知好歹，肆意妄為，這是許之然對梁冰的評價。
尹小沫懶得理他，“不提就不提，你走吧，不要影響我的工作。”
許之然甩了一疊鈔票在桌上，“在這裏干一天多少錢，我給你。”
尹小沫板起臉，“把你的臭錢拿回去。”
“尹小沫！”許之然也怒了。
“許之然！”尹小沫也不是好惹的。兄妹倆每次一見面就跟火星撞地球似的，以前還有梁冰充當和事佬，現在……
許之然怒目而視，“注意你的措辭。”
“我哪裏說錯了？”尹小沫淡淡而笑。
有一層火焰在許之然眼底倏然跳動了一下，尹小沫確實惹惱了他，但他卻拿這個性子剛烈的妹妹毫無辦法。他冷哼數聲，轉身就走。
尹小沫大聲叫道：“你的錢我不要，拿走。”
許之然當作沒聽見，把錢強行留下一走了之，是他能想出對付尹小沫的唯一辦法。
尹小沫嘆聲氣，把錢收好。她明白大哥關心她，可是總用錯方法。
人還是很疲倦，她揉揉眼睛，拿出手機刷微博。
看到有一條私信以為是忘憂草的就順手點進去，然後猛地張大眼睛。
伍卓軒：沒有關係，隨緣自在。後面跟着兩個可愛的笑臉。
尹小沫懵了下，在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眼淚都要出來，這才相信自己這不是在做夢。
兼職被頂替以及同許之然爭執所帶來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
她手忙腳亂地給忘憂草撥電話，撥到一半想起這是半夜，她早和周公下棋去了。尹小沫吐吐舌頭，捂着發燙的雙頰傻笑了很久很久。
……
早晨交接班后，尹小沫回家洗澡換衣服。今天下午才有課，她趁有時間去了趟銀行，把大哥給的錢存進去。這些年許之然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想方設法地給她一筆錢，尹小沫都存在這張卡上，從未動用。她打算等她大學畢業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再把錢還給大哥，到那時他應該沒有理由再拒絕。
剛存完錢就有電話進來，尹小沫見是肖阿姨的號碼，很有幾分意外。肖阿姨是她做家教的初三男孩林家明的母親，如果不是臨時要改時間的話，她一般不會找尹小沫。
“喂，肖阿姨什麼事？是家明要改時間嗎？”
那一頭頓了下，“小沫，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尹小沫有不好的預感，心往下一沉。“什麼事，您說吧。”
“是這樣的，”肖阿姨似乎有點為難，“家明馬上要念高中了，他爸爸給他找了個名牌大學數學系的大學生做家教，你……”她彷彿下定了決心，“你這周過來給他上完最後兩節課，下周開始就……”
尹小沫截住她的話，“我明白了。”
“小沫，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對於尹小沫來說簡直是雪上加霜。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她只是美院的學生，家長自然要找比她更優異的高材生來輔導自己的孩子。
肖阿姨又客套了幾句，才掛了電話。
尹小沫翻出錢包，捏着最後那幾張薄薄的票子，暗自嘆息：難道真要動用那筆錢嗎？她堅持了那麼久的底線就這樣不堪一擊？
她和許之然是同母異父的兄妹，母親孟曉璐因為許之然的父親許廣兆經常在外拈花惹草，憤然與他離婚。在這點上，許之然和許廣兆簡直如出一轍。
許廣兆的家庭是極有名望和財富的，但孟曉璐沒有要一分錢，毅然離開，當時許之然只有八歲。
後來孟曉璐遇見了尹志，那是個同許廣兆全然不同的清俊男子。他是名中學教師，每月拿清貧的工資，但對孟曉璐極好。兩人結了婚，很快生下了尹小沫。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過着小日子，直到尹小沫十八歲那年，尹志和孟曉璐為慶祝結婚紀念日出門旅遊，結果途中遇上意外，在車禍中雙雙喪生。
從幸福的頂端墜下，尹小沫一下子成了孤兒。
許之然曾經多次要接尹小沫回去，她都不願意。
一來，她的身份着實尷尬，許廣兆前妻的女兒，這算什麼。
二來，她對許廣兆始終心存排斥。
尹小沫不肯跟許之然回家，他只能託付梁冰代為照顧她。沒想到兩人一見如故，後來梁冰雖然與許之然分了手，同尹小沫還一直保持不錯的關係。
一開始尹小沫還有父母留下的存款和撫恤金賴以生存，後來錢花光了，不僅美術學院高昂的學費難以維持，連正常的生活都成了問題。許之然不止一次給予尹小沫經濟上的幫助，她都不肯接受。還是梁冰出面借給她一筆錢，並且囑咐她不用着急還。
尹小沫為了省下住宿費，申請走讀，每天倒三次公交車往返於城市的東西兩頭。她最多時一天干過六份工作，在餐廳洗盤子，書報亭賣雜誌，做中學生家教，發傳單，社會調研，甚至還做過鐘點工。
她熬得很辛苦，每天只睡三個小時，人迅速消瘦，有時回家坐公交，站着也能睡着。尹小沫卻毫不在意，她骨子裏的驕傲令她支撐下來，終於還清了借梁冰的那筆錢。梁冰見她累成這樣，將她狠狠罵了一頓，尹小沫只是笑笑，在她心裏，沒有什麼比尊嚴更重要。
如今她窮途末路，但絲毫不氣餒，她堅信天無絕人之路，沒有什麼可以難倒她。
尹小沫回家拿書包，剛到樓下，就見倪倩坐在花壇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尹小沫奇怪地問。
“打了啊，你關機了。”
尹小沫這才發現手機沒電自動關機。她抱歉道：“不好意思，找我有事？”
“嘿嘿，”倪倩拖出身後的行李箱，“我要租你的房子住幾個月，你不會不答應吧？”
“啊？”尹小沫怔了怔。
倪倩挺一挺胸脯，“租約到期了，我沒地方住，搬你這住些日子，我會交房租的。”
“住唄，房租就不用了。”尹小沫幫着她把行李箱一起搬上樓。她住的是父母留下的老房子，六樓，沒有電梯，兩人累得夠嗆。
倪倩把私人物品大致整理了下，交給尹小沫一個信封，“先交三個月的房租，多了沒有。”
尹小沫吸吸鼻子，“說了不要了。”
倪倩硬塞到她手裏，“快收好，以後每天管飯就行。”
尹小沫眼圈發紅，她明白倪倩名為租房，實際是為了補貼她。又怕她要面子不肯答應，才出此下策。
“傻瓜，哭什麼。”倪倩摸摸她的頭髮。
尹小沫抱了抱她，在她耳邊輕聲說：“謝謝。”
倪倩捏了捏她的俏鼻，“好了，你再不走，上課要遲到了。”
尹小沫一看錶，立刻跳起來衝出去。
“書包！”倪倩扔給她。
尹小沫扮了個鬼臉，“我走啦，晚上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倪倩嫌棄地擺手，“快走。”
尹小沫所就讀的美院是所很有名的藝術院校，當然學費也是驚人的。由於考藝術院校分數要求相對其他大學要低，所以很多有錢人家的孩子為混張文憑大多選擇這類學校。而尹小沫不同，她是因為喜歡畫畫才讀的美院，付出的努力也比旁人要多一些。當她匆匆忙忙地趕到學校，發現這堂文化課居然只有五個人來聽課，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老師似乎也習慣了這樣的氛圍，說話不溫不火，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上完課尹小沫抱着書本去女生宿舍找同學梁開開商量找兼職的事，之前的那份家教就是她介紹的，尹小沫希望她能再幫一次忙。還有上次她有說起替雜誌社畫插畫的事，不知還有沒有下文，如果能夠勝任，那她就可以辭去便利店的兼職，否則長此以往她身體也受不了。
一道白光在她眼前閃了一下，尹小沫想都不用想便叫道：“於宙你給我出來。”
從樹榦後面慢慢踱出一個人影，身材高大，面容俊秀，但神情扭捏，他害羞地說：“小沫，下午好。”
“給我。”尹小沫攤手。
“什麼？”於宙下意識地把手往身後藏。
尹小沫板起面孔：“還裝傻！”
於宙只是嘿嘿傻笑。
“不交出來我就生氣了。”尹小沫轉過身，假裝不理他。
於宙果然慌了，“給你，給你。”他把手機交給尹小沫。
尹小沫熟練地翻到手機相冊，刪去剛剛被他偷拍的照片。
於宙沮喪道：“每次都這樣。”
尹小沫暗自笑了一下，每次他偷拍自己的照片都會被發現，那怪得了誰。“下次不可以了。”尹小沫把手機還給他。
“哦。”於宙雖滿口答應，但尹小沫知道下一回他還會這麼做的，也不知哪來的毅力，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樂此不疲。
尹小沫繼續往女生寢室走，於宙在她身後大聲問：“小沫，晚上我可以請你吃飯嗎？”
“不可以。”尹小沫頭也沒回。
於宙再度鎩羽而歸。他從第一次見到尹小沫就喜歡她，奈何襄王有夢，神女無心，每次約她總被拒絕，但他依然不死心。尹小沫性格極強，她十分清楚自己要什麼，所以絕不會給於宙機會讓他抱有希望。
梁開開在窗口看到這一幕，一見尹小沫就數落她，“和他吃個飯你會死啊！”梁開開人稱開媽，因為她不僅事兒媽，還是小管家婆。
尹小沫但笑不語。
“話說小沫，你為什麼不喜歡於宙？他長相英俊，家境又好，是個不錯的對象。”寢室另一名女生蔣雯邊修指甲邊問。
尹小沫尋思片刻，笑：“沒有心跳的感覺。”
“沒有心跳人就死了。”梁開開一針見血。
尹小沫：“……”
蔣雯捂着嘴直樂。
“是不是對着你們家伍卓軒你才有心跳的感覺？”梁開開調侃她。
尹小沫輕咳一聲，趕緊轉移話題：“插畫的事怎麼樣了？”
梁開開一拍腦門，“你不提起我差點給忘了。”她摸出手機，調出一個號碼抄給她，“這是郁編輯的電話，你和她聯繫一下。”
尹小沫撲上去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我真是太愛你了。”
梁開開使勁翻白眼，“拜託。”
尹小沫逗她，“你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我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笑納了。”誰怕誰，梁開開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壞笑着把尹小沫拉進懷裏，“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尹小沫調戲她反被調戲，臊得滿臉通紅。
蔣雯拍手，“小沫，論臉皮厚度，你怎麼會是開媽的對手。”
梁開開雙手叉腰，“你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
蔣雯和尹小沫抱着笑作一團。
梁開開笑眯眯地說：“尹小沫同學，家教的活不想要了是嗎？”
尹小沫立刻諂媚道：“開開你最好了，別和我一般見識。”
梁開開得意地笑，“好啦，有消息會馬上通知你的。”
尹小沫挨着她親昵地蹭了幾下，心裏還是很感動的，這幾年要不是有好朋友支持她，她一定撐不下去。
三個人聊了一會，尹小沫打道回府。她提前下車，去附近的菜場買了菜，路上接到倪倩電話，她一個勁地叫喚“餓死了餓死了”，尹小沫笑着說：“馬上就回來，你個小饞貓。”
倪倩是尹小沫做兼職時候認識的，比她大三歲，當時兩人在同一家餐廳打工，倪倩被客人性騷擾，她本想忍氣吞聲，反被誣陷偷錢，尹小沫看不過去，替她作證，結果雙雙被炒魷魚，兩人卻由此結下深厚友誼。倪倩大學畢業后留在了這座城市並且順利找到一份人事助理的工作，前幾天去廈門出差，在飛機上偶遇伍卓軒，替她轉達了愛慕之情，由此引發開頭的故事。
尹小沫燒了幾道拿手好菜，倪倩吃到撐還是不肯放下筷子，最後實在吃不下了，才戀戀不捨地摸肚子，“好久沒吃那麼飽了。”
“以後只要有空我天天做給你吃。”尹小沫豪言壯語道。
倪倩雙眼發亮，“真的？”
“嗯！”尹小沫拍胸脯保證，從前她一個人懶得做飯，常常下個面草草了事，現在和倪倩同住，她又幫了她這麼大的忙，給她做頓飯還不是舉手之勞。
倪倩感動得熱淚盈眶，“我終於找到長期飯票了。”
尹小沫：“……”
收拾好碗筷，尹小沫想着給郁編輯打通電話，約個時間談插畫的事，她的電話倒先進來了。
尹小沫有點緊張，語無倫次道：“郁老師您好，您貴姓？”
那邊似乎笑了一下，“免貴姓郁。”
尹小沫意識到語病，桃紅色抹遍雙頰，所幸對方看不見。
“不知道小梁有沒有和你提起過我，你明天有空嗎，想請你來我們雜誌社一趟，我們談一下合作細節。”
“有空，有空。”尹小沫點頭如搗蒜。
郁編輯報了地址給她，“那明天見了。”
尹小沫捧着手機高興地在原地轉了三圈，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瞧你這點出息。”倪倩取笑她。
尹小沫才不理她呢，她現在的目的就是賺錢賺錢再賺錢，交學費，養活自己，存錢存錢再存錢，去探班伍卓軒。忘憂草曾說過，伍卓軒本人甩視頻和照片576條街，她還沒見過真人，實在太可惜。
倪倩丟了包牛奶給尹小沫，淡定道：“我有份禮物要送你。”
尹小沫納悶，又不是過生日，送什麼禮物啊。而且無功不受祿，哪怕她倆這樣熟絡了，她還是覺得彆扭。
倪倩了解她的想法，似笑非笑：“不要的話別後悔。”
尹小沫若有所悟，湊過去，“快給我。”
倪倩笑嘻嘻地說：“在你枕頭底下放着呢。”
尹小沫飛也似的奔進卧室，又一陣風一樣地跑出來，手上多了個本子。她隱約猜到了什麼，激動到手抖，幾次都沒法打開筆記本。
倪倩白她一眼，“有什麼好緊張的，又不是真人站在你面前。”
話音剛落，尹小沫被她驚得本子直接掉在地上。
倪倩用手指着她直搖頭。
尹小沫好不容易翻開筆記本，一行字映入眼帘：To薄荷檸檬茶，所有作品都已看過，很不錯，感謝你的用心。最後是伍卓軒龍飛鳳舞的簽名和日期。
“啊啊啊啊……”整個房間只聽到尹小沫的叫聲，“是伍卓軒寫給我的？”她不可置信。
“嗯。”倪倩頷首，“開心不？”
尹小沫重重點頭。
“怎麼報答我？”倪倩眨眨眼。
尹小沫激動到人暈暈乎乎的，聽到這話總算找回一點神志，她雙手抱拳道：“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下輩子必定做牛做馬任君差遣。”
倪倩不屑地撇嘴。
“那你要我怎麼報答嘛？”尹小沫緊緊抱着本子，生怕她要回去。
倪倩賊兮兮地一笑，“明天要加菜。”
尹小沫唇角揚起笑意，爽快地說：“成交。”
很久以後，當伍卓軒知曉他的墨寶成為倪倩騙吃騙喝的工具，臉上會是怎樣生動的表情。
尹小沫去的雜誌社主要做旅遊類和娛樂類內容，旅遊部分的主編姓郁名瑩，就是昨晚給她打電話的郁編輯。她先給尹小沫介紹了下雜誌社的主要情況，然後把電腦屏幕轉向她，“你的工作就是按照文稿配插畫，每三天交一幅，有問題嗎？差不多就是這種風格，能畫嗎？”
“沒問題。”尹小沫滿口答應。
郁瑩看她一眼，“原先負責這項工作的女孩忙不過來，所以要找人幫忙，她就坐那兒，”郁瑩指指角落，“回頭你可以和她交流一下。”
尹小沫拘謹道：“好的。”
郁瑩失笑，“別緊張，我們這裏的氛圍是很輕鬆的。”她對着角落叫：“小曹，人交給你了。”
小曹應聲而來，呵呵笑了，“跟我來吧。”
尹小沫忐忑不安地跟過去。
“坐啊。”小曹見她一副局促的模樣，好笑地說。
尹小沫腰板挺得直直的，屁股只沾了椅子的一個角。
“我叫曹子怡，你呢？”
“尹小沫。”
曹子怡從桌底下搬出個紙箱，抱出一厚疊書，笑說：“這是以往的期刊，你一會帶回去找找感覺。”
尹小沫點點頭。
“你帶U盤了嗎？”
“沒……”尹小沫茫然道。
“沒關係，先用我的。”曹子怡把電腦里一些東西拷貝進U盤，“這是下一期要用到的稿子，你試着先畫畫看。”
尹小沫忽然感覺壓力好大，她原以為還能再跟着學習幾天，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她上手。
“放輕鬆點。”曹子怡抿着嘴笑了笑，“小梁介紹過來的人我們有信心。”
尹小沫表情還是有些拘謹，她擔心萬一畫的不合她心意，又或者讀者不買賬，那不僅自己沒面子，還給梁開開丟臉。
這時，坐在曹子怡邊上的一名四眼男青年推推鼻樑上的眼鏡，“小曹快來看，有八卦新聞。”
曹子怡頭一扭，雙眼發光，“伍卓軒！”
尹小沫眉心一跳，她不動聲色地瞟一眼，屏幕上的男子一襲黑色風衣，面容隱在墨鏡后，但尹小沫還是在第一時間認出是伍卓軒。背景似乎是某酒店大堂，他獨自一人，應該是私人行程，不知怎麼被娛記拍到，照片十分高清。
眼鏡男貌似做的是排版的工作，他搔搔頭皮，“剛娛樂部發來的，要我務必加在最新一期里，我這都排滿了，怎麼弄啊。”
曹子怡用手指頭戳他腦門，“你笨死了，有伍卓軒的肯定好賣。”
“也是。”眼鏡男憨憨地笑。
曹子怡回過頭見尹小沫一臉驚訝，笑：“你也是他粉絲？”
尹小沫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訕笑。
曹子怡眨眨眼，“要是喜歡他的話，你來這工作可是來對了。”
尹小沫不解地看她。
“我們剛和他經紀人談妥過一段時間要去巴黎拍一組寫真，你說福利好不好？”
尹小沫心中歡呼雀躍，表面還得裝作鎮定自若。
忽然有人推門進來，是個長腿細腰的美女，她嘆氣：“小曹，我還沒找到她怎麼辦？”
“給她私信沒回嗎？”曹子怡問。
眼鏡男插嘴：“誰啊？”
“和你無關。”長腿美女不理眼鏡男，只跟曹子怡說話：“發了好幾條都沒迴音，還有其他什麼辦法能聯繫到她嗎？”
曹子怡搖頭。
長腿美女倒在椅子上，“今天再找不到她，只能換其他配圖了。”
“這個薄荷檸檬茶還挺神秘。”曹子怡攤手，她也毫無辦法。
尹小沫眼皮狂跳，弱弱地問：“哪幅圖，能給我看一下嗎？”
長腿美女用腳踢踢眼鏡男，“新來的同事？”
曹子怡替尹小沫回答：“是的，來幫我的。”她打開微博，找到薄荷檸檬茶的微博，用手指着其他一幅圖，“這個。”
那正是尹小沫給伍卓軒的新戲畫的某個Q版造型，她臉一紅，輕聲道：“不好意思，我就是薄荷檸檬茶。”最近實在太忙，她都好幾天沒刷微博了。她移動鼠標，用自己的賬號密碼登錄，果然顯示有三條未讀私信。三條來自同一人，內容也一樣，都是關於那幅畫的授權。而發信人的頭像正是眼前這位長腿美女。
“這麼巧……”長腿美女也震驚了。
曹子怡瞪大眼睛，“這……”
眼鏡男嘀咕：“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尹小沫的臉更紅了。
長腿美女倏然反應過來，“那太好了，趕緊給我授權吧，按市場行情付費給你。”
尹小沫又弱弱地問：“這是要做什麼用？”
曹子怡趕緊給她解釋：“這期雜誌有個伍卓軒的專訪，主要是說他的新戲……”
長腿美女打斷她，“你那幅畫配上就非常完美，所以想要你的授權。”
“可以。”尹小沫身體微微前傾，眼角的弧度彎彎，“不過不用給我任何費用。”
“啊？”三人都驚訝。
“我怎麼可以拿我偶像換錢？”尹小沫羞澀笑笑。
曹子怡壞笑，“尹小沫你暴露了你腦殘粉的本質。”
長腿美女恍然大悟。
眼鏡男若有所思地點頭。
尹小沫白皙的臉龐窘成粉紅色，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人倒霉的時候壞事一件接着一件，而時來運轉時則擋都擋不住。梁開開這邊暫時沒有家教的消息，但尹小沫去家明那裏上最後一堂課時，肖阿姨給她介紹了一份。據說是家明父親朋友的女兒，剛上小學，成績跟不上，想找人幫她補習，肖阿姨就推薦了尹小沫。
尹小沫當然願意，連連道謝。
她給家明上完課，拿過地址一看，離她家居然不遠。這樣既節省時間，又節約路費，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隔開一條馬路，尹小沫住的是普通公房，而那一頭是高級住宅小區。她還沒踏進小區就被保安攔下，“去哪一家？”
尹小沫報了門牌號，保安又問：“去幹什麼？”
“做家教。”
保安見她背書包紮馬尾斯斯文文的樣子，已相信了一大半，但為保險起見還是把電話打到業主家中，核實了身份以後才放她進去。
到底是高檔小區，首先綠化就做得極好，空氣清新，還有花香襲人。空地處沒有一輛車，顯得寬敞又潔凈。也許是太乾淨了，尹小沫懷念起自個小區門口那個大垃圾桶，反而覺得那才是人間煙火味。
她對照了一下地址，按下門鈴。
門應聲而開，迎接她的是一位中年婦女，相貌和藹可親。“是小沫吧，快進來。”
尹小沫安心不少，她最怕的是遇上囂張跋扈，有點錢就自我感覺超好的人。
從裏面走出來一女子，三十多歲，高高的顴骨，皮膚很白，她掃了尹小沫一眼，“劉阿姨，家教來了？”
劉阿姨恭敬道：“是的。”
“帶她進來。”那女子扭頭走了。
尹小沫汗顏，險些就認錯了主人。不過看來，這是位不好伺候的主。
屋內是複合式建築，劉阿姨帶她上到二樓一間房間，裏面有個小姑娘在彈鋼琴。
尹小沫雖對音樂一竅不通，但也能感受到流暢、自然以及動聽。
女人說：“樂樂，這是你的新家教。”
小姑娘看了尹小沫一眼，繼續彈奏曲子。
那女人面無表情地努努嘴，“交給你了。”說完，關上房門走了。
尹小沫無語，還是第一次碰見這樣的家長。她深呼吸，露出最甜美的笑容，“你叫樂樂是嗎？”
樂樂用嫌惡的眼神瞪她，“閉嘴。”
尹小沫愣住，她雖說不上特有孩子緣，也是頭一回被個小破孩嫌棄。她頭疼了，她將要經歷的是個怎樣被顛覆的家庭。但知難而退顯然不是她的作風，她竟然笑起來，“挺有性格嘛。”
樂樂反倒是一怔，她沒說話，換了首曲子又開始彈。
尹小沫仔細聽了一會，詫異：“是《流言蜚語》？”
樂樂看她的目光有了絲動容，“你倒識貨。”
尹小沫失笑。這是伍卓軒的第一支單曲，她又怎會不曉得。
樂樂再換一支。
尹小沫胸有成竹道：“是《轉角遇見你》。”
樂樂像是故意考她似的，彈的還是伍卓軒的歌曲。
“《明明相愛》。”尹小沫說，她開始好奇這不到十歲的孩子竟也是伍卓軒的狂熱粉絲，難怪網上總說他的魅力從三歲到八十歲通殺。
樂樂似乎放下戒心，微笑，“你很有品位。”
“謝謝誇獎。”今天算是尹小沫的奇遇記，先是被小破孩鄙視，如今又被她表揚。
“你準備教我什麼？”樂樂問。
“語文、數學或者英語都行。”尹小沫雖文化課成績不算特別優異，但教個把小學生她還是有把握的。
樂樂嘴裏蹦出一串英文，溜得就跟她母語一樣。
尹小沫：“……”
樂樂淡淡道：“我從小是在英國長大的，回國還不到一年。”
尹小沫擦汗。
“我還會法文和德文，你要聽一聽嗎？”
尹小沫忙搖頭。
樂樂甩出一張卷子，“那這道題你會做嗎？”
尹小沫一看是奧數題，先就嚇壞了。她咬着筆桿算了會，還是放棄。她沮喪地想：可能高考那時還會解，現在可全還給老師了。
樂樂搶過筆，刷刷幾筆就解開了這道題。尹小沫瞄一眼解題過程，思路清晰，公式運用毫無破綻。
“英語和數學你還不如我，要不你教我語文？”樂樂試探。
尹小沫翻白眼，“你普通話說得比我還好，我哪敢教你。”她不是和她鬥氣，只覺得被耍。這家人怎麼回事，這孩子智商這麼高，哪裏需要家教，直接進尖子班還差不多。
樂樂心裏有小小的得意。
尹小沫背起書包打算走人，樂樂急了，拽住她，“你去哪兒？”
“辭職，回家，讓你媽另請高明。”這樣的家庭她尹小沫伺候不起。
“她不是我媽！”樂樂尖叫。
繼母？尹小沫腦中發揮想像，難怪她脾氣如此古怪。
樂樂死死拉着她，“別走，你挺對我胃口的，我不想換別人。”
“呃……”尹小沫無措道，“可我沒東西能教給你。”
樂樂抓耳撓腮，“唱歌？”
“抱歉，我五音不全。”
“鋼琴？”
“抱歉，不會。”
“畫畫？”
尹小沫心念一動，“這個可以有。”
樂樂把試卷翻過一面，“來，畫一個我瞧瞧。”
尹小沫哭笑不得，明明是她硬留下她，現在又要考她。她隨手塗鴉，一隻活靈活現的小兔子躍然紙上。
樂樂眼睛都亮了，“我要學。”
尹小沫揶揄，“能讓你心服口服可真不容易。”
“人各有所長，不要妄自菲薄。”樂樂小大人般地說。
可把尹小沫逗樂了。她重新放下包，托腮想了會，她從沒教人畫過畫，因為她覺得這是種天賦，後天是很難培養出來的。“你想先畫什麼？”她問。
樂樂沒有猶豫，從抽屜最底層摸出一張照片，“畫我媽媽。”
照片上的女子二十齣頭，美麗優雅，眉目和樂樂有幾分相似。“他們都說我長得像媽媽，”樂樂低喃，“所以那個女人看我很不爽。”
雖然樂樂沒有明說是誰，但尹小沫第一反應便是之前那個目中無人的女人。她胸口發燙，正義感油然而生，“來，我們就從畫你媽媽開始。”
樂樂緊握畫筆，學得很認真。
尹小沫邊教她邊在紙上勾勒輪廓，“樂樂，我們比賽看誰畫得比較像好不好？”
樂樂重重點頭，“尹老師，就算我現在畫得不好，但總有一天會超過你的。”
尹小沫摸摸她的腦袋，“老師相信會有這一天的。”
最後尹小沫把自己畫的素描送給了樂樂。
“尹老師你什麼時候再來？”樂樂眼淚汪汪地問，短短几個小時的相處，她已完全把尹小沫當成唯一的朋友。
“下個星期的這個時候我會準時出現在你面前。”尹小沫揉她的頭髮，“你想我時也可以給我打電話。”她把手機號碼留給了樂樂。
樂樂這才破涕為笑。
尹小沫站在玄關換鞋，隱隱看見個人影從廚房出來，又走上樓梯。他身材頎長，側面稜角分明，有幾分神似伍卓軒。尹小沫有點小近視，她使勁揉揉眼，人影已不見蹤影。她暗自好笑，今天一定是聽多了伍卓軒的歌才會產生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