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太後跟小孩子特別玩得來,雲霽只慶幸蕭三通回家去了,不然又多一個需要看護的對象。
“小霽,你就沒有過當小孩的時候吧?”何未央坐在貴妃椅上問雲霽。她們是包了畫舫游湖。何未央一路解答着早早晚晚的‘這是什麼’‘做什麼的’這類的疑問,一邊觀察着雲霽。見她一直在留意着過往人等,就沒有一刻敢放鬆的。
雲霽當然是從早早晚晚這麼大的小孩長成大人的。不過,何未央說的是沒有過她們這樣天真單純的幸福。
“知道自己是撿回來的,當然不敢放肆,大人讓做什麼都加倍做好。”雲霽回憶了一下,好像的確是這樣。
“可憐的孩子!”何未央愛憐的看着她,“你怎麼就沒被我撿到。這麼漂亮的娃娃,我一定對你好得不得了。”
雲霽想了一下,每天被洗得香噴噴,打扮得漂漂亮亮給太后當娃娃的日子,訝然失笑。這個活好像也不適合她。
“來,早早晚晚的艙房裏睡了,你就當自己還是個孩子好了。來,躺下!”何未央拍拍旁邊,雲霽本來是倚着船舷站着,有點猶豫。
“叫你過來就過來!”
雲霽過去躺下。
“就這麼躺着,看天上的流雲、飛鳥,你是出來玩的,別崩那麼緊!”
雲霽沒辦法放鬆,畢竟身邊是太后,萬一出點啥事怎麼辦。
“叫你看流雲、飛鳥,你一直豎起耳朵注意這四周動靜做什麼。真是勞碌命,不會享福!你不是讓人去告訴我兒子了嗎,要他幹什麼吃的,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這個時候就是體現他用處的時候。我算是知道你幹嘛不肯進宮了,你對他壓根無所求。”
雲霽只能笑笑,她其實挺喜歡跟太后相處的。雖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慈愛,但她能一眼看穿事情的實質,給你指點指點迷津。
“我這麼多年,就在宮裏看流雲,看飛鳥,後宮的女人苦啊,也難怪你不肯。”她看看旁邊靠近的船,雲霽早看到了,是來了一隊穿便衣的大內侍衛。看來李謫有事不過來了。
太後手裏本來拿着把精巧的摺扇,看到過來躬身行禮的侍衛們,啪的一聲拍在了貴妃椅上,恨聲道:“榆木腦袋!”說完起身進了艙房,雲霽趕緊先她一步起來,然後讓侍衛們四散在畫舫各處守着。
“老夫人”她跟着進去。
何未央還沒解氣,“居然就派一隊侍衛過來就是。”
“皇上事多,再說有了這些高手,即便真有什麼,臣應該也能帶着太後跟孩子全身而退的。”
“誰跟你說這個,你對他無所求,他居然也就當真覺得你能應付連面都不露。我怎麼會有這樣的蠢兒子!”
“可是,如果皇上因為這個是出宮來的話,那對國事豈不是不負責任。”
“又不是要他日日如此,國事國事,那是處理得完的么。”
“現在皇上恐怕真的抽不出身來。”雖然無法再參與朝政,但云霽的政治敏感告訴她,這個時候李謫恐怕真是忙的飛起來那種忙法。剛收服了西陵,接下里還有一系列的事,然後儲位之爭又開始冒頭,再就是炎夏地大物博,就沒哪天能全境消停的。
“你們兩個,其實倒也挺配的。先皇在的時候,如果敢把我一個人丟着,自己忙活去了,我一定不讓他好過的。”憶起往日,何未央美麗的臉上泛出柔和的光澤和淡淡紅暈。
雲霽見她陷入沉思里,找了宮女進來伺候,自己去旁邊看看早早晚晚醒了沒有。她們今日是特地慕名來吃着湖上的燒魚的。魚沒什麼特殊,就是河裏自己釣的,雲霽動的手,但是師傅燒的手藝是一絕,連何未央都贊了一句‘好吃’。早早晚晚更是吃得肚子圓滾滾的,說是不回去了。
不回去,怎麼可能。這樣子擔驚受怕的,雲霽可不幹。太后在這畫舫上過夜,這是多大的事啊。
何未央抱怨:“你就是沒把我當一家人。”
雲霽沒吭聲,以至於等着她接話的何未央道:“那麼精明幹什麼,你就怕隨口回一句‘哪裏’我就賴上你了。”
雲霽沒聊錯,何未央的確是想跟着她回候府,沒打算回宮。可是雲霽就是一徑笑着不表態,她也說不出這話來。
只是,想着她方才在船上說起先帝的模樣來,雲霽心頭軟了一下,李謫九歲喪父,那個時候太后也就三十的樣子吧。
“如果您不嫌棄,請去嘗一嘗候府廚子的手藝。”
何未央昂着頭,“這個時候才開口請我,晚了,不去了。”
早早晚晚一人拉一隻她的袖子,“走嘛,祖母,我們一道回家,父皇很晚才回來。”
寶貝孫女開口了,何未央這才一副很勉強的樣子上馬車,雲霽親自在外頭駕車,想着太后說起先帝的樣子,還有在太廟時看到那些帝王畫像的驚恐。
“吁——”有人從馬車前橫穿過去,雲霽勒住馬,可是馬卻受驚了。暗中跟着的大批侍衛趕緊過來,雲霽一邊沉穩的繼續控馬,一邊說:“左邊樓上,第三間屋子。”
只是方才那個人馬不至於受這麼大的驚嚇,是有人以暗器擊中馬臀。
有侍衛上來跟雲霽換手,她把韁繩交付,然後進去馬車裏,這車減震做得很好,但兩個小姑娘還是有點東倒西歪的。何未央則被身邊的女官扶住了,自己又想去拉兩個孩子。
雲霽略一猶豫,何未央沖她點點頭,她上前抱起兩個孩子,從快速奔馳的馬車上施展輕功躍下,把孩子交給侍衛,然後又躍上馬車。
正要侍衛想如法炮製帶太後下去,怎奈馬兒越跑越快,他的輕功不足以辦到。
雲霽過去把人接過來,衡量了一下,扶住太后的腰,再度跳下。
侍衛抱着早早晚晚過來,雲霽問她們,“嚇着沒有?”
“能不嚇着么,就是我這心現在還在砰砰砰的加快跳着呢。”太后這輩子還沒這麼驚險過。
雲霽打發人去看街上的民眾有沒有受傷,得知有五人被馬踢到,或是被馬車撞到,便讓趕緊送去看大夫。
“方昌”
“侯爺,小的在。您快帶老夫人同二位小姐回去壓壓驚,這裏小的會處理好的。”
“嗯,交給你了,不可以勢壓人,做好賠付的事。”
“定不讓侯爺聲名受損。”
雲霽用眼示意侍衛,去看看暗算馬的人捉到沒有,然後請太后帶着早早晚晚坐進方昌找來的轎子。
“臣失職了,讓太后受驚。”
何未央擺手,“你說有人暗算馬,會是什麼人?”
“不好說,還是等人捉到再說。”
何未央挑眉,是不好說,還是不說好。不過,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還是先回去好了。
雲霽跟着轎子走,聽到旁邊傳來說話的聲音,“知不知道,這就是蘭陵將軍,也就是剛受封的蘭陵候。剛才那兩下真是漂亮。那兩個是他的女兒,那個美麗的老夫人卻不知是誰了?”
雲霽好笑,這麼驚險的事,到了路人眼裏,注意到的就是這樣。
到了方府,那受驚的一大兩小已經沒什麼事了。太后雖然沒直接遇到孤這種事,但大風大浪見多了,恢復的塊。小孩子無知者無畏,雖然一開始有點嚇到,過了就忘了,還覺得方才挺刺激,跟大冒險一樣。結果,擔驚受怕的還是雲霽一個人而已。
我還真是勞碌命不成,看那一大兩小又開開心心玩在一處了,雲霽搖頭出去。本來還打算安慰她們一番的。
到了用晚飯的時候,劉香沒有出來,早早晚晚奇怪的問:“香香姨呢?”
雲霽想了一下,可能是知道太后在這裏,不敢出來。
於是讓人把飯菜給她送回屋去。
“誰啊?”太后問。
“哦,一個藉助在這裏的朋友,回頭跟您細說。”雲霽把筷箸擺好。
“現在說吧,既然是朋友,就請出來一起吃放吧。”
劉香曾棲身青樓,但云霽一向想,太后也不是一般女子,於是讓人把她請了出來。趁這個時候,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
“哦,這麼回事啊,這個女人有意思、有性格。”
不出雲霽所料,這兩女人說話還挺投機。
劉香一開始挺拘束的,畢竟眼前的人是當今太后,雖然有雲霽一再保證太后不是等閑女子,還是不敢放肆。但禁不住兩個女人越說越投機,最後也有些忘形了。說到激動處,還拿手拍了下巴掌。
太后嘆道:“你看,我多和藹可親、平易近人一人哪,只有我那兒媳婦,成天跟我拘謹着。一點都放不開。”
劉香警覺,她剛才好像把當今的太后當好姐妹海聊了。好像不太好啊。眼見太后還聊興甚濃的樣子,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雲霽從外頭走進來,笑笑,姐姐,你才發現你剛才忘形了啊。
早早晚晚湊在一邊當聽故事一樣聽兩個驚世駭俗的女人在那裏聊天。
“好了,你們跟香香姨去睡覺覺了。”
劉香這才解了圍,帶兩個孩子去睡覺。
雲霽坐下來,“太后,臣送您回宮吧。”
何未央把身子往躺椅上一靠,“不回去,早早晚晚叫我同她們一起住。”
“太后,您不回宮?”
“回啊,只是我也可以在這裏同孫女一起住着吧。那當皇帝的都天天出來睡,太后不也可以。”
面對胡攪蠻纏的太后,雲霽有點傻眼。您是故意來整我的吧?
就在這個時候,李謫進來了。看到他娘在這裏,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還在這裏?”
太后直接拿起旁邊的點心碟子就給他砸了過去,老娘厚着臉皮在這賴着,是為了誰啊。
李謫避開他娘的暗器,走過來。
“下午怎麼回事?”他問雲霽,一臉的嚴肅。何未央簡直想仰天長嘯,這就是我生出來的兒子。說他榆木腦袋都是抬舉他了。
他娘、他老婆、他女兒受驚了,沒說溫情款款的問一問,直接就審案子。
雲霽倒沒覺得奇怪,“有人暗算我們的馬,可是沒捉到人。”
何未央站起來,這兩個人也是絕配,既然他們自己覺得這樣過挺好,她也不多事了。
“我睡哪?”
雲霽一愣,還真打算住這啊。她看看李謫,李謫總算回過點味來,“哦,那小霽,你給母后安排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