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樑不正下樑得正
時清然驚了一下,伸手去扶綿綿,卻看見有殷紅的新鮮液體從宋煜辰手掌上往下流,像是細小的赤練蛇一樣緩緩蜿蜒開來。
一群小宮女嚇得噼里啪啦跪倒一地,原本安靜祥和的上書房突然兵荒馬亂的。
時清然飛快地唔了一唔,覺得眼下自己就這樣乾巴巴地站着忒不合適,於是往前一步,小聲提醒,“宋煜辰,鬆手,把手鬆開!”
宋煜辰修長如玉的手指蜷縮成拳,露出一截生瓷碎片,裹着晶瑩的血往下流,他卻沒有鬆手,像是覺不得疼,兀自對着懷裏的人道,“綿綿,你如何?傷着沒有?”
時清然下意識地往四下里看了一眼,心頭“咯噔”一下。
縱然明面上那群內侍都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但她眼角餘光分明瞥見了幾個八卦的正在抬頭看過來。
鎮南王當眾將當朝皇后摟在懷裏,還直呼其名,這這這傳出去可如何是好?
時清然那半邊身子的汗毛也豎了起來,第一反應便是板起臉來瞪着那八卦視線的來源,是一派莊嚴蠻橫的鎮南王妃做派,隨後不等她反應過來,耳邊忽的爆炸開來女子尖銳的叫聲——
“小辰!”
綿綿方才還嚇得小臉煞白,這會卻發了瘋一樣,泛着荷粉的指甲一下子掐進了宋煜辰最喜歡的這身衣裳衣料中,撕心裂肺地慘叫出聲,“小辰!你怎麼了!你不要死!小辰!嗚啊啊啊啊......”
她死死抱住了宋煜辰就開始嚎啕大哭,癲狂之甚,根本不像個正常人。
周圍一眾內侍面面相覷,眼睜睜地看着宋煜辰如此這般沒失血而死也要被她勒死。
時清然目瞪口呆,呆若木雞地杵着沒動。
宋煜尋推開裏面那扇門就沖了出來,明黃的身影來到兩人身前,直接去拉綿綿的手臂,“綿綿,傷着沒有?”
正主來了,時清然瞄了一眼,自家那位十分膽大包天的夫婿非但沒有鬆開摟着當朝皇后的那隻手,眼下看來還摟的頗緊。
時清然想,不知道株連九族的話會不會牽連到自己娘家那邊,如若那般,她真是對不起時家滿山莊的老老少少,怎的找了如此一個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的夫君。
“呀!”綿綿又是一聲凄厲慘叫,嚇得時清然一個趔趄。
“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他快死了!”她放開宋煜辰,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尖叫了兩聲,突然又爬回去用瘦小的身體死死擋住了宋煜辰,“求求你不要過來,你們都不要過來,我求求你!嗚嗚嗚......小辰......”
“我沒事。”宋煜辰幾乎被抱得喘不過氣,卻還滿臉溫柔地寬慰她,“綿綿,我沒事。”
“嗚嗚嗚......你不要死......小辰......”
“我真的沒事。”宋煜辰似乎是終於覺得眼下這個狀態有些不妥了,扶着綿綿站起來,“皇嫂,你受驚了,隨皇兄回去吧。”
時清然驚惶地望了一眼皇上,這位卻似乎還沒覺得腦袋上的白玉冠幾乎變成了翡翠色,沖自家弟弟略略一點頭,“怎麼回事?”
“沒事,不小心碰着茶水了,沒傷到。”宋煜辰有些煩躁地回話,搭在綿綿身上的那條手臂悄無聲息地收回來。
宋煜尋也沒多說,將綿綿打了個橫抱抱起來,腳尖一點便輕盈地躍了出去,留下幾個內侍咋咋呼呼地尖叫着跟出去了。
宋煜辰收斂起面上一閃而過的不悅,視線往周圍掃了一遍,輕描淡寫道,“你們方才什麼都沒看到,都聽明白沒有?”
周圍一時間磕頭聲如小雞啄米。
他輕巧地把那片碎瓷片“噹啷”一聲扔在地上便順着方才皇上離開的方向去了,似乎遺忘了還筆直地杵在大殿裏的鎮南王妃——時清然正看着地上那堆染了鮮血的碎片發獃,后悲傷的冷汗還沒來得及落乾淨。
她是一個人出的皇宮,這次低調了許多,畢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什麼鎮南王妃的,自然不會有白日裏那般盛大的排場。
弄兒來給她開門的時候,見她一個人,十分瞭然道,“小姐,你又惹到了宋煜辰是嗎?”
時清然憤憤然道,“我沒有!”
天地良心,她在上書房門口站的腳都要僵了也沒能看見宋煜辰的人影,最後還是一位內侍來,說鎮南王今夜與皇上議事,要她先行離開。
明明今日收盡了委屈和冷落的應當是她,怎麼現在連她的丫鬟都反過來幫着宋煜辰說話?這胳膊肘往外拐的,忒明顯了點。
時清然琢磨着皇上找宋煜辰去估計沒什麼好話,苦哈哈地沖弄兒說,“我們還是趕快收拾行李打算回岐山吧,這鎮南王府待不住了。”
弄兒面無表情道,“待下去會怎麼樣?”
“會滿門抄斬,株連九族,到時候你、我、我哥,還有......還有正正,全都會沒命的。”
時清然說的甚悲憤,大有股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架勢。
正正是她養的那條小白狗,是在岐山時她哥時軒在她出嫁時送她的嫁妝,生的通體雪白,不見一根雜毛,原本被她起名叫白雪,後來在宋煜辰的淫威下被迫改了名。
那是她大婚之日。
彼時他穿着身火紅火紅的新郎官衣裳,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被她護在懷裏的小狗崽子,語氣之惡劣與翩然身姿完全不相符合,“叫什麼白雪?物似主人型,就叫正正吧。”
她正要問取這麼個名字是因為她心性正直還是身子正綽,就聽他涼涼地補充了句,“上樑不正下樑得正。”
這位不正上樑,便是她不才鎮南王妃時家小女時清然。
時清然氣的吹鬍子瞪眼,然而當著宋煜辰的面隻字未提,後來才沖陪嫁丫鬟弄兒抱怨道,“他這是在報復白雪今天咬他對不對?”
弄兒別一眼縮在自家小姐懷裏的小白狗,“小姐言重了,他應該只是針對你而已,和正正沒什麼關係。”
時清然心碎道,“你怎麼這麼快就改口了?白雪怎麼了,你覺得......你覺得我起的名字不好么?”
弄兒將燭火吹滅一盞,默不作聲把她往床上推催她休息。
黑暗中時清然聽見她似乎是嘆了口氣,用一貫清冷的語調說,“小姐,給一隻小公狗叫白雪,你覺得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