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鐵匠
“小師弟的手藝倒是越發的精湛了。”青蓮嘗了一筷子油燜筍,贊道。
以前的青蓮是很少誇讚人的,但自從斷了一臂之後,他反倒是學會了誇讚別人,就像以前大師兄總誇他一樣。
書院的眾人看見這樣的青蓮,其實都有些難過。
然而為什麼難過,又偏偏說不上來。
或許只能解釋為,誇讚人這種事兒,本不該出現在驕傲的二師兄身上。
聽到青蓮的誇讚,屠彎月的眼底深處也閃過一抹憂傷,不過她一直都是低着頭,並沒有讓青蓮看到自己的眼神。
等到這一抹憂傷消失之後,屠彎月才緩緩的抬頭,說道:“這段時間小師弟一直在家裏當廚子。”
“哦?他什麼時候對廚藝有興趣了。”青蓮問道。
“倒不是有興趣。”屠彎月笑:“而是有人點名要吃他煮的東西。”
青蓮想了想,也笑了:“小師弟還真是個妙人。”
“除了葛清霏,他把所有的美人都給招惹了一遍。”屠彎月說。
“所以他的廚藝就這麼被錘鍊出來了。”青蓮說道:“也罷,就當是緩和大唐與神殿的關係吧,當廚子沒什麼不好的。”
屠彎月手中的筷子直接掉地上。
她怎麼也沒想到,剛才那番話是從青蓮的嘴裏說出來的。
青蓮看着她:“怎麼,很驚訝。”
屠彎月囁喏着說不出話來。
青蓮也放下筷子,站起來走到了窗戶邊,幾息之後,他緩緩的說道:“來了。”
“什麼?”屠彎月愣住。
經跟着,大師兄走了進來。
“來了。”
大師兄說了跟青蓮同樣的話。
屠彎月看着他倆:“你們在打什麼啞謎?我怎麼聽不懂,誰來了。”
大師兄說:“你看着青蓮,莫讓他出去。”
屠彎月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青蓮卻說:“我必須去。”
“你不是他的對手。”大師兄說。
“難道師兄你可以讓他離開。”青蓮反問。
大師兄說:“我也不行。”
“他為了誰來,我們都很清楚。所以我必須去,長安城可以沒有我,但不能沒有小師弟。”青蓮說道。
大師兄說:“那便一起去。”
青蓮沒有猶豫,點了點頭:“好,一起去。”
屠彎月攔在倆人身前:“你們到底在說什麼,究竟誰來了。”
青蓮抬手摸了摸屠彎月的頭,說:“你也隨我們一起去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屠彎月雖然心裏有很多的問號,不過青蓮既然都答應帶她一起去,她也就把心裏的困惑暫時壓制住,隨着青蓮還有大師兄,一起離開了書院。
這是書院的大門多日來第一次開啟。
也是書院的先生們第一次集體離開。
大街上的百姓奔走相告,歡呼雀躍。
書院的先生們,就是百姓心目中最強的那顆定心丸。
一路上都有百姓過來跟大師兄他們說話,不過大師兄只是微笑,並未回應百姓們的疑問。
一炷香的時間后,大師兄他們來到了東門。
護城河的橋樑上,站着一個人。
身材高大,肌肉虯扎,鬍子拉碴,雙眸含血。
他挑着一個擔子,一頭是滾燙的火爐,一頭則是各種打鐵用的器具,每走一步,都能在橋樑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子,橋樑也在微微的顫抖,好似隨時都會崩塌。
片刻功夫后,這個壯漢走到了城門口。
一層淡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光膜”擋住了他的去路。
壯漢抬頭看了一眼城門,然後將擔子放下,擦了擦額頭的汗。
他脫掉了自己的馬褂,露出了讓人感覺到恐怖的上半身,每一塊肌肉都像是刀砍斧鑿出來的一般,讓人觀之就會心生恐懼。
坐在扁擔上休息了一會的壯漢,將爐子取下來,然後咣咣的開始打鐵。
整個過程,他都沒有說一句話。
但那種自然釋放出來的恐怖氣場,卻已經席捲了整個長安東門。
這附近的百姓,或多或少都有一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對方還沒有進城就已經如此恐怖,他若是進入了長安城,豈不是又如同來了一個岳驚魚?
青蓮率先上前一步。
壯漢抬頭瞄了他一眼,又立刻低頭繼續打鐵。
“晚輩書院青蓮,見過鐵匠前輩。”青蓮還是恪守了禮數,向著壯漢施了一禮。
壯漢淡漠的說道:“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隨着鐵匠的開嗓,一股壓抑到極致的陰沉氣息如同波濤一般,向著城門內的諸人席捲而來。
這個聲音,干啞、破碎、腐朽。
就如同一口陳年的老井泛起沉渣。
青蓮的衣擺下方,赫然出現了兩道裂縫。
這套衣服還是之前屠彎月給他換上的新衣服,沒有任何的破損。
就因為鐵匠的一句話,便出現了兩道裂縫。
屠彎月也終於知道城外那個人的身份。
只是她不明白,對方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青蓮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擺,眼神略有些凌冽:“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鐵匠打鐵的動作略略的遲緩了一些,然後他笑了:“書院的人,都這麼好為人師么?”
青蓮淡淡的說道:“這是友善的提醒。”
鐵匠說:“我說過,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言罷,殺意暴漲。
青蓮也立刻做出了反應。
就算只有一條手臂,青蓮的劍意也沒有任何的減弱。
他還是那個青蓮。
“青蓮劍歌?”
鐵匠說道:“果然不同凡響,比之當年的霜天劍意,也不遑多讓。”
青蓮沒有理會,而是將劍意催生到了極致。
一時間,城門口就如同放炮仗一般,噼里啪啦的響個不停。
鐵匠朗聲大笑,揮舞起手中的鐵鎚,用力的砸向了鐵站。
每一次的錘擊,都會迫退一道劍意。
直到錘了三十六次,青蓮的劍意被全部迫退。
青蓮站在原地沒動,然而衣衫上已經出現了無數的裂縫。
屠彎月想要上前,被大師兄攔住。
青蓮捏了捏拳頭,外套崩碎,露出了白色的貼身衣衫。
“為何留手。”青蓮問道。
“我最後一次回答你的問題,你不是我要找的人。”鐵匠放下鐵鎚,抬手擦了擦汗:“跟岳驚魚大戰一場后還能有如此的發揮,我倒是有幾分佩服你了。”
“他不會來。”青蓮說道。
鐵匠笑:“我相信他會來的。”
“就算來了,你又能如何。”青蓮冷然的說道。
“看看他。”鐵匠說道:“順便,送點東西給他。”
青蓮的臉色變得越發的差。
此人的實力比之岳驚魚絲毫不弱,同時他更加的謹慎。
畢竟是畏畏縮縮的過了這麼多年,銳氣這種東西早就蕩然無存。
岳驚魚可以無視一切進入長安城,但他不會。
他就站在那裏,卻把長安城的一切都封住了。
這就是僥倖活過了凜冬的人的“智慧”。
當然,青蓮個人並不認為這叫智慧。
他覺得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懦弱。
“劍來。”青蓮開口了。
鐵匠臉上依舊掛着笑容,對於這句話他沒有任何的反應,甚至還顯得頗有趣味。
有人送上來一把劍。
青蓮看着送劍的人,怔了半晌之後才說道:“你不該來。”
周飛微微一笑:“別人點名要見我,我若不來豈不是讓世人看輕了。”
青蓮還想說什麼,周飛說道:“二師兄,交給我吧。”
“能行?”
“不能行也得行啊。”
青蓮沉默了片刻,持劍後撤,站到了大師兄身旁。
周飛則站在了青蓮之前站的位置,甚至還要更靠前一些。
他與鐵匠的距離,也不過數尺而已。
雙方伸手都能觸碰到對方。
然而不管是周飛還是城門外的鐵匠,都沒有要伸手的意思。
他們只是靜靜的看着彼此。
“聽說,你找我。”周飛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現在見到了,可以走了嗎?”
鐵匠說道:“能擊敗岳驚魚的人,怎會如此平平無奇。”
周飛說:“你知道嗎?在我的字典里,平平無奇四個字,是用來形容絕世帥哥的。所以我得謝謝你,這般看得起我。”
“有趣。”鐵匠說道。
“更有趣的還在後面呢,你若進來,我展示給你看。”周飛說。
鐵匠說:“我不是岳驚魚。”
“你也成不了岳驚魚。”周飛說:“因為你沒種。”
鐵匠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他說:“我活了很多很多年,以至於我都快要忘記我的年紀。”
這番話的意思就是,尋常的羞辱對他沒有任何作用。
活到他這個歲數,早就看透一切了。
周飛哦了一聲,“我見過你。”
鐵匠這次微微的皺了皺眉:“什麼時候?”
“昨天啊。”周飛說。
“瞎說。”鐵匠說道。
“真的。”周飛一臉認真的說道:“昨晚我做了個夢,夢裏有你。”
“什麼夢?”鐵匠倒是來了興趣。
周飛說:“一個很晦暗的夢,夢裏的場景跟現在倒是如出一轍,只不過你不是一個鐵匠,而是一頭豬,一頭站在城門外吃泔水的豬。夢裏的我特別好奇,為什麼城門口會出現一頭豬,現在想來,這應該是某種暗示把。”
鐵匠放聲大笑,說道:“當真有趣,世上鮮有敢把我稱為豬的人,你是第一個,也應該是最後一個。”
周飛聳了聳肩:“前輩心胸開闊,我不及也。”
“那是因為你沒有見識過真正的恐怖。”鐵匠收聲,嘴角揚起一抹冷酷笑意:“只是這般說辭,會讓我很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