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人間失序
皇帝死於聽雪樓念師手中這種說法,一度遭到了魏國朝廷的打壓。
但凡民間有關於這件事兒的議論,不論官階高低一縷處以極刑,大梁城瞬間就籠罩在了一片腥風血雨之中。
後來聽雪樓方面應朝廷的要求,派人出面親自闢謠,這件事兒的熱度才慢慢的降了下去。
畢竟聽雪樓是魏國最負盛名的學府,若是這間學府的人涉嫌殺死了皇帝,那豈不是意味着聽雪樓要造反么?
舉世伐唐的戰爭發展到現在,大唐書院已經展現出了對於大荒所有學府的絕對統治力,神殿的紫薇尊上、知岳觀的岳驚魚、楚國衡縱道的喬懷奚、魏國聽雪樓的恆雲哲,這些在大荒數得上號的頂尖高手,最終都敗在了書院二層樓諸位先生的手中。
沒有了夫子的書院,依舊無比的強大。
他國百姓羨慕大唐擁有書院這樣的超級學府,同時也期盼着自家的學府能在這一戰中吸取教訓獲得提升。所以魏國的百姓是決然不想看到聽雪樓與朝堂反目成仇的,於是在聽雪樓的人出來闢謠之後,魏國百姓也自發的組織起來,四處闢謠,將這次的“謠言”徹底扼殺在魏國境內。
民間漸漸的沒有這種說法了,但各國的情報機構卻呈現給自家朝堂一份截然不同的報告。
大唐自然也不例外。
樞密院的探子經過幾番情報的整合,呈現給了李軒一份相對完整的事件調查報告。
報告中顯示,魏國的皇帝陛下在得知魏軍撤出唐境之後,氣的在朝堂上大罵文武百官。而魏國統帥方唐晶剛剛回到大梁城就被抓起來投入大牢中,但凡替方唐晶求情的人,一律杖責三十。
僅僅處理一個方唐晶消解不了魏國皇帝心中的憤怒,他又差人去聽雪樓,甚至想讓恆雲哲直接來見他。
恆雲哲自然不會來。
前往朝堂面見魏國皇帝陛下的,是恆雲哲的大弟子,焦淮。
大殿之上,魏國皇帝用各種粗鄙的話語咒罵著焦淮,說什麼朝堂一年撥了那麼多銀兩給聽雪樓,讓他們培養人才,結果打仗的時候一點用都幫不上,恆雲哲親自動手竟然連夫子的弟子都打不過。
皇帝要罵人,百官自然不敢多嘴什麼,但百官也知道,聽雪樓的人不能隨便罵,尤其這位焦淮還是恆雲哲的大弟子。所以魏國的丞相就一直試圖打斷皇帝的話,然而如此明顯的暗示,這位已經被憤怒沖昏頭腦的皇帝卻沒有領悟到。
所以他死了。
死的時候還保持着罵人的姿態。
焦淮安安靜靜的離開了皇宮,就如同他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無人敢阻攔他。
這就是魏國皇帝駕崩的全部過程,也是最接近真相的真相。
通過這件事兒,各國的皇室也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快要被他們忽視的問題。
凡人站在權力的巔峰太久,以至於都忘記了修行者對於這個世界的掌控能力。
巔峰的權力在巔峰的實力面前,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頂級的修行者,具備改變大荒格局的能力。
以前沒有發生過,並不代表以後就不會發生。
現在發生了,代表着未來也有可能繼續發生。
魏國皇帝的死,給其他國家的帝皇都敲響了警鐘。
如何處理朝堂與修行者的關係,成為了這些皇帝們急需要思考的問題。
預知類似的奏摺也出現在了李軒的面前,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差人把奏章扔去焚化爐了,並且還下了一道密令,日後若是還有人上這樣的摺子,直接發配邊疆,三代之內都不許入朝為官。
這種話也通過一些巧妙的“渠道”傳入了周飛的耳朵里。
他只是笑笑,同時還有幾分感慨。
戰爭使人成長。
李軒,已經不再是那個被他牽着手走上龍椅的小皇帝了。
現在的他,已經有了幾分當初李泓的風采。
未來的李軒,應該會比他的父皇更加的出色。
更重要的是,周飛關注的點,根本就不再朝堂,或者說不再權力這兩個字上。
通過魏國皇帝駕崩這件事兒,周飛看到的是人間失控。
修行者不得干涉凡間政權,是一條不成文的鐵律。
而率先制定並且遵守這條鐵律的人,就是夫子。
當年夫子殺死了大唐第一任皇帝陛下之後,就意識到修行者的力量對於凡人來說是多麼可怕的存在,若是高階修行者沒有任何約束,那人間必然大亂。所以夫子就指定了這麼一條規矩,還成為了書院的最高守則之一。
夫子率先做出了表率,緊跟着伽藍神殿方面也有所回應,最終就發展成了修行界的一條鐵律。
有書院跟神殿作為最高等級的壓制,高階的修行者們就自然不敢隨意的觸碰追這個底線,凡間政權也得到了長期平穩且有序的發展。
然而隨着夫子登天化月,人間政權攜手伐唐,這條鐵律對修行者的約束也是越發的微弱。
戰爭發展到末端,道門的兩大頂樑柱,知岳觀岳驚魚以及伽藍神殿的紫薇尊上魏竹,一死一殘,道門實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創。
先是書院失去了夫子,緊跟着道門失去了頂樑柱,籠罩在修行者頭上的三座大山,沒了。
強者一旦失去了約束,就如同一頭飢餓的猛虎竄入了羊群。
凡間的帝王還沒有看透這點,以為還能如同以前一樣對強大的修行者頤指氣使。
所以魏國的皇帝死了。
死於了安逸,死於了無知。
更重要的是,聽雪樓的焦淮,在殺死了魏國皇帝之後,也沒有遭到任何的懲罰。
這就直接說明,不管是書院還是道門,都已經沒有能力來干涉這些事情了。
強大的修行者,已經可以肆無忌憚的踐踏曾經需要遵守的鐵律。
聽雪樓做出了榜樣,那他國的頂級修行者,會不會照本宣科呢。
楚趙兩國的大軍還在長安城外,但國內其實已經在考慮把讓軍隊班師回朝了。
這兩國的皇帝,都感受到了強烈的不安。
他們需要大量的士卒圍繞在身邊,才能安穩的睡個好覺。
然而兩國的朝堂上也不會缺乏好戰者,他們認為眼下班師回朝是非常不明智的,千百年來的夢想眼瞅着就要實現,又怎麼能因為魏國皇帝的死而放棄唾手可得的大好局面?
這些人都相信,自己國家的修行者覺悟很高,不會像聽雪樓那樣做出弒君忤逆的事情來。只要皇家稍微放低一些姿態,就可以確保修行者們不會來找皇家的麻煩。
讓皇帝放低姿態的這個說法放在平日裏,那一定會跟大逆不道畫上等號。
然而現在,皇帝們也都默許了臣子的提議。
……
“現如今的局面,用一句比較橫的話來說就是,人間亂不亂,修行者說了算。”
周飛坐在搖搖椅上,一邊吃着水果一邊對身邊的人說道。
對於眼下的長安城來說,水果可是相當稀缺的東西,周飛手裏的水果是皇家冰庫中僅有的一點點存貨,李軒一個沒留全部差人送到了書院與周飛的府上。
周飛只留下了兩個,其餘的又全部送去了書院。
聽到周飛的話,陸天梭點了點頭,“好在我朝還不至於出現這樣的情況,有書院在,我朝的修行者應該都不會胡亂。”
周飛淡淡的笑了笑,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你找我什麼事兒?”
陸天梭道:“杭蓋死了。”
周飛哦了一聲:“什麼時候的事兒。”
“剛剛收到的消息。”陸天梭道:“子義將軍率部與齊國大軍展開激戰,杭蓋作為先鋒,被一枚流矢射中額頭,當場身亡。”
周飛似笑非笑的說道:“朝臣們什麼反應。”
陸天梭咽了咽口水:“很激動。”
“怎麼個激動法?”周飛看着陸天梭:“要殺我嗎?”
“他們除非是傻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陸天梭道:“但杭蓋的爺爺得知孫兒的死訊之後,因為悲傷過度而死去。之後杭蓋的父親進宮面聖,更是直接一頭撞死在了大殿外的欄杆上。貴妃派系的官員們群情激動,非得要陛下給一個說法。”
周飛冷笑:“一個氣死,一個自殺,要什麼說法?”
陸天梭道:“不知道,但這個派系的官員們此刻就跪在大殿之外,大有陛下不給說法,他們就跪倒死的意思。”
周飛將果核扔到了湖泊中,拍拍手站起來:“他們不就是想要見我么?行,我就去見見他們。”
陸天梭趕忙攔住他:“六先生,陛下的意思是,若是您要去見那些官員,不能在皇宮。”
“那要去什麼地方?”
“慧嫻雅敘。”
“青樓?”周飛愣了一下,旋即大笑出來:“好一個李軒,挺有想法的嘛,這是要噁心死那些傢伙啊。行嘞,陛下都把檯子打起來了,這齣戲我就幫他唱下去。我先去慧嫻雅敘等着,你去叫那些官員來見我吧。對了,記得告訴他們,我心情很不好,讓他們稍微收着點。”
陸天梭愣是從周飛的微笑中,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殺意。
他在心裏默默的為那些官員祈禱,希望他們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兒來。
否則必死。
但,六先生殺死的人,死了也是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