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雲梯之上
四周雲霧升騰，階梯雖可以看出一直通向下方，但頂多也就能看到最遠幾十米開外而已。
眾人在階梯上小心翼翼的行走了應該已經有了十多分鐘，本以為怎麼也來到了之前看到那片雲海的下方。
誰曾想雲層的厚度卻遠超他們的想像，四周的景色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有再變化過，只有眼前的階梯好似無窮無盡，永遠也走不到頭一樣。
但來去也只有這一條通路可走，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敢往階梯的邊緣處去試探，哪怕是之前第一個做出踏上雲海舉動的魁梧男也只是埋頭向前走着，並沒有做出其他多餘的舉動，就更不用說別人了。
隨着時間的過去，人群中的氣氛漸漸開始變得壓抑了起來。
畢竟周圍一直不變的環境對人類來說本來就是一種沉重的壓力。
“我受不了了！像我們這樣到底還要走到什麼時候？！”
“我們是不是搞錯了？應該還有別的路徑吧？”
“剛才是誰讓我走下來的？是你對吧？”
“不是……之前不是你說，說要跟着，他……的嗎？”
煩躁的情緒在人群中瀰漫，還好他們周圍還有可以互相抱怨的對象，如果只是獨自一個人孤單的在這一處階梯上無止境的走下去，真的會有讓人產生一種恨不能立刻從階梯邊緣跳下去的衝動。
“我說……我們真的還要繼續走下去嗎……”
陳宇的身邊傳來了梓涵的聲音。
他偏過頭去，發現身形小巧的梓涵正頻頻的向著身後上方來時的方向望去。
“怎麼？你想回到剛才那裏去？”陳宇問道。
“不是，我只是想，我們現在應該還沒有走出很遠，繼續走的話也不知還要走多久……”
“所以呢？”
“所以啊……我覺得……我們是不是現在回去問一下讓我們出來的那個穿着盔甲的人……我們到底有沒有走錯路……比較好一點？”
聽到這裏，陳宇稍稍停下了腳步。
而一直跟在他旁邊的梓涵在他停下后也順勢停了下來。
是啊，如果不是梓涵提起來的話，他們所有人似乎從一開始就忽略了一個重點。
他們是全都失去了以前的記憶，同時也對這裏一無所知沒錯，但他們卻也不是完全沒有確認現在情況的對象。
之前忽然出現又忽然離開的騎鶴少年不算，“鋼鐵盔甲”卻是一直都在那裏沒有離開過。
如果想要確認目前的情況，他可以說是最好的，或者說是唯一的人選。
但是他們當中為什麼一個人都沒有想過這一點呢？
“我覺得這不是一個好主意。”
“啊？”
也許是從一開始對於自己提出的建議陳宇無一都採取了贊同的態度，當陳宇第一次明確的表達出了反對的意見時，梓涵反而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我覺得在我們這群人當中，應該不是只有我們第一個想到過這個選擇。”陳宇平靜的說道。
“是、是這樣嗎……”
梓涵微微的低下了頭去，看似接受了陳宇的答案，但陳宇知道單單隻是這樣並不能完全打消她心中的疑慮。
“梓涵，你覺得我們現在已經走了多久？”
“多久？十多分鐘？額不，應該還要更久，幾十分鐘？不會已經有一個小時了吧？”
“起碼已經有兩個多小時了哦。”
“什……已經有那麼久了嗎？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你身上帶着手錶還是其他的什麼計時工具嗎？”
陳宇他們此刻所在的地方頭上既沒有太陽，周圍也沒有花草樹木。四周的光線更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改變過。
他們甚至無法分辨現在到底是清晨還是傍晚，在這種枯燥無味的行進中，想要得知精確的時間更是難上加難。
所以梓涵給出的答案才會是那麼的模糊不清，而且跨度那麼大。
“我一直有在計算我走過的步數，先前我們大多都是在勻速前進，我邁出一步所耗費的時間大約是一秒。也就是說我每走過三千六百步，時間就過去一個小時，就算會有誤差，那也不會相差多少。而經過我的計算，我現在已經走過了8600步，也就是說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兩個半小時了。”
聽到陳宇的解釋后，梓涵的雙眼不由得大睜，臉上全都是不可思議的神色。
“你、你之前都在做這種事情？你以前平常走路的時候都會習慣數自己步數的嗎？！”
“這我也想知道呢。”
“對不起……”
梓涵這才忽然想起他們都已經失去了以往的記憶。
“不用道歉，在這裏的大家都是一樣的。”略微的把話題帶過去之後，陳宇又繼續說道：“好了，既然已經知道了我們下來的時間，那麼你覺得我們要回去的話又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呢？”
“多少時間……”梓涵的眉頭漸漸皺起。
他們現在是在下階梯，目前似乎還沒有感覺到多少疲累，但是如果換成是上階梯的話，那付出的體力可就不是現在這樣了，所要耗費的時間也肯定更長。
“如果上去之後能夠得到解答當然最好，但如果對方不願回答，或者說得到的答案依然還是要我們走這條路呢？”
“那……”
“那我們可能就無法再走出這片地方了，要知道從我們醒來一直到現在，可是沒有吃過一點東西，也沒有喝到一滴水的。”
聽到陳宇的這番話后，梓涵這才猛地驚醒。
之前心神全都被陌生的環境和心中的恐懼佔據着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忽然一下意識到了之後，胸腹中的飢餓感和口舌內的乾渴感頓時全都湧現了出來。
暫且不論之前騎鶴少年對他們所說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話語，梓涵並不覺得此時的自己是一個虛無飄渺的幽靈，而且確定自己確確實實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
起碼身為一個活着的人類最基本的證明——飢餓感依然還保留在她的身上。
“我們現在其實已經落入了孤注一擲的境地，如果再過幾個小時依然還無法走出這裏的話，不等我們餓死、渴死、累死，在我們這群人當中首先就要產生崩壞。”
也許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又或許是還沒意識到，身體卻本能的感覺到了危機。
領頭的魁梧男已經開始逐漸加快了速度，而在他之後跟隨着的那些人也紛紛加快了步子。
而陳宇和梓涵他們，也不知道是陳宇有意還是無意，本來就處於隊伍的末端。
如今二人停下來講話，更是不知不覺已經和前面的隊伍拉開了好一段的距離。
事實證明陳宇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
又過了一段時間，原本周圍還顯得十分明亮的光線竟然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就徹底暗了下來。
環境的突然改變讓不少人瞬間變得無法適應。
雖然還不到完全看不見路的地步，腳下的階梯在周圍光線變暗后也能夠感覺到在散發著某種柔和的淡淡光線。
但原本起碼還能看到幾十米外的視野，一下就被縮短到了周圍一米見方的距離。
走在中段的人們更是直接失去了之前還能夠望到的前方人員，也就是緊隨着魁梧男的第一梯隊們的視野。
陳宇和梓涵這兩個排在最末的，現在也變成了只能隱約看到前面幾個人影輪廓的情況。
本來遇到這種情況，照理說人們更應該收縮隊形，讓所有人更加緊密的團結在一起。
實際上位於中段的那些人就是這樣做的，他們連忙慌亂的更加加快了腳步，企圖快速的去追上靠前的隊伍。
然而陳宇卻拉着梓涵，愈發放慢了腳步，和前方的那些人拉開了更長的距離。
“我……我們再這樣走好嗎？要不要加快一點速度？要不等下可能就要掉隊了……”
就這樣又走了一會，陳宇他們漸漸的就連前方人員的說話聲音都聽不到了，梓涵不由得焦慮了起來。
“不要緊的，道路一直就只有這一條，只要一直走下去，就不存在掉隊這種說法。”陳宇依然保持着自己的步調，不急不緩的向前走去。
“但也不能保證前方會有岔路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梓涵你要怎麼選擇？”
“我？”
“嗯，如果出現了岔路的話，比如說分成了左邊和右邊，那麼你要選擇哪邊？”
“我……我不知道，只要……”
“你想說只要跟着大家就好了對吧，那如果前面的人有一半選了左邊的道路，另外一半選擇了右邊的道路呢？你要跟隨哪邊？”
“這怎麼能就這樣簡單的決定……當然要經過大家一起商量，充分的考慮過後，再……”
“好了，那我再換一種說法，如果到時候所有人都一致安排你去左邊，而他們則去右邊的話，你覺得呢？”
“這怎麼會……！”
“這是完全有可能的，說白了我們這些人也只是剛好因為某種現在還不知道的原因被強行聚集在一起罷了。彼此之間誰也不認識誰，就算以前認識，現在也完全沒有意義了。碰到危險情況的話，首先讓別人去冒險而保全自己是每一個人都會本能做出的選擇。”
“那麼陳宇，你……也是這麼想的么？”
“當然，我並不否認這一點。我並不是聖人，就算我不會去主動加害別人，但是碰到不相干的人陷入險境時，在我沒有辦法確定能夠確實保全自身的時候，我也許會選擇視而不見。”
“那……那如果我之後遇到危險的話，陳宇你也會選擇對我見死不救么？”
梓涵問出這最後的一個問題后，陳宇久久沒有回答。
二人就這樣沉默的繼續向前走去，氣氛漸漸的變得沉重了起來。
然後，光線終於徹底的從他們的周身消失了。
兩人之間變得即使是面對面站着，中間隔着還不到半米的距離也無法互相看清對方的面容。
只有腳下的階梯還在散發著如同將熄燭火般的微弱亮光。
“陳、陳宇？！”
梓涵再也無法保持沉默，心中的恐懼讓她忍不住語帶顫抖的呼喊起那個她才剛剛認識了幾個小時的人的名字。
“不用怕，我還在。”
陳宇的聲音聽起來依然還是那麼的平靜和沉着，聽到陳宇的聲音后梓涵竟發現自己心底的恐懼頓時被驅散了不少。
“再走慢一點，一定要確保自己的每一腳都確實的踩在階梯上，累了沒有？要不我們先休息一下？”
“不、不用了，我、我還可以。”
其實梓涵本來是想請求陳宇讓她牽住他的手的，要不然只是扯住衣服也行。
但一想到他們才剛剛認識了幾個小時而已，只是單單知道對方名字的程度，就算稱之為陌生人也完全不過分，最後心中的矜持還是壓過了恐懼，讓她最終沒能開口提出那種“過分”的請求。
當然另外一個因素則是因為此時有陳宇在身邊所帶給她的某種安全感，陳宇雖然剛剛對她說了那一番話，但實際上並沒有拋下她。
陳宇明明可以自己一個人行動，卻不問緣由的接納了自己，而且剛剛還特地為了照顧自己而願意停下來等她休息。
在這種時候就連她也知道，每在這個地方多待一刻，就會多一分不確定和危險。
梓涵此時甚至認為，陳宇現在之所以和她一起留在隊伍的最後面，都是為了遷就她的體型和行動速度。
畢竟像她這樣小隻的身材，一看就是十分缺乏運動，欠缺體力的樣子。
要不憑藉著陳宇的沉着和冷靜，不說追上最前面的魁梧男，也許早在周圍完全黑下來之前就走出了階梯也是有可能的。
不過這時陳宇卻完全無法得知梓涵的心中所想，在周圍一片漆黑的情況下也無法看到梓涵臉上的表情。
他只是神情專註的注意着接下來每一步踩到的階梯上的亮光，同時確認梓涵有沒有好好的跟上來而已。
可是即便他們現在行進的速度已經變得極慢，這樣行走了一段時間后，還是從前方聽到了透過空氣傳來的人聲。
而且還是從各種意義上聽起來都非常不妙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