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一滴血
嘎吱嘎吱地上了弦，裝好箭矢。
車離屬於輕裝弩兵，手中的弩最大射程為一百五十步，有效射程為五十步，所以採用站姿，和舉槍射擊的姿勢相差不大，除了弩身不能和身體接觸，以免傷到自己。
弩上有望山，也就是瞄準器，上面標有刻度。
趙國大軍前鋒手持蒙皮大盾排成一列，緊隨其後的是三排弓手，同樣踩着鼓點徐徐前行。
待雙方距離延伸至三百步，秦軍弩陣率先開始攻擊，三百名重弩手單膝跪地，持弩仰射。
弩矢劃破空氣的聲音就像是煙花升空時的尖嘯，想想一下三百發煙花同時升空，而且沒有爆炸聲掩蓋的場景，車離感覺自己的心臟都隨着恐怖的呼嘯聲抽搐了一下。
數百支強力的弩箭叩擊在趙國大軍的盾牌上，有些甚至越過盾牌，射中後面的士卒，戰場上的第一句慘叫上演，同時也拉開了慘烈戰場的帷幕。
趙國大軍開始大步衝鋒，深秋乾燥的地面上塵土飛揚，車離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人影。隨着重弩手再進行一輪齊射，敵軍盾陣距離秦軍前陣進入一百五十步之內，車離也接到射擊的命令，這個時候根本就看不到敵人的具體位置，他完全是下意識地使用最大拋角扣下了扳機。
然後也不需要考慮，立即重新蹬弩裝填，他身後的第二列弩手上前繼續發射。
戰場上的節奏很快，快到你來不及思考，幸運的是車離作為遠程兵種，還有時間去調整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的箭到底射到了哪裏，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到人，只是機械性的跟着陶交替掩護前進射擊。
在進入一百五十步之內后，趙國的盾陣就停了下來，身後的弓箭手開始還擊，一支支鐵質箭頭的箭矢傾瀉而下，沖在最前的死士營瘋狂地嚎叫着，揮舞着手中的兵器，完全沒有什麼陣型之說，就是一群餓了三天三夜的野狼，瘋狂地沖向自己的獵物，張牙舞爪，身上沒有任何的防護，很快就有數十人中箭，但是除了一擊斃命的人，其餘的人哪怕是身上掛着幾支箭矢，猩紅的血液渲染了粗糙的灰麻布衣，仍然忘我地向前衝鋒，車離是幸運的，沒有一上戰場就直面最震懾人心的一幕。
“車離，跟着我，不要急着往前沖。”
“嗯，我知道。”車離跟着陶，夾雜在側翼緩慢張開再聚攏的陣列中。
身着皮甲，戴皮冠的軍吏根據指揮戰車上不同節奏的鼓聲和揮舞的令旗控制着隊形。
然而，事情總是會發生意外，當死士營與敵軍碰撞，勉強撕開一道小口子之後，緊隨其後的是秦朝版步坦結合衝擊，驅動戰車的駿馬向前衝刺，在它們的身前披有綴有青銅甲片的皮甲，趙國大軍的長矛無法保證自己的角度，結果就只能順着甲片滑開，戰車之上車左揮動長戟，車右拉動長弓，馭手嘶吼着揮動韁繩，戰車之後是手持短戈長劍的勇士，一個個同樣是悍不畏死，血液早已潑灑全身。
扈輒眼看步兵方陣被戳出數個窟窿，而秦軍的方陣已經逐步碾壓過來，連忙下令挽救，隨即一支約莫六百人的騎兵分成兩隊，從后軍奔出，呈掬水狀迎上秦軍中軍兩翼。
原本壓力不大的兩翼頓時危如累卵，還在左翼跟着陶交替射擊的車離發現原本就震顫不已的地面更加晃蕩起來，遠處盪起了更大的灰塵，連成一片的馬蹄聲和隱約看到的騎兵張弓搭箭的身影，讓車離頓時緊張起來，這不是看影視資料，沒有上帝視角，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哪怕是被主將當成誘餌，也只能在求生欲下掙扎。
“有騎兵！”他大聲喊了出來，其實所有人都能看見，他只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舒緩自己緊張的情緒，就像現在他怎麼也拉不開手中桑木弩的弓弦，手腕不知是疲軟還是害怕得顫抖。
“步兵上前，弩兵上弦，等我命令！”負責左翼防務的五百主騎着馬來回往返，大聲重複着自己的命令。
這裏地勢開闊，想要找到掩體幾乎不可能，只能憑藉重步兵的矛陣來防禦。
在嘈雜的戰場上，三百名步兵組成了兩列防線，車離內心的恐懼總算是舒緩了幾分，把弦拉在了掛鈎上，從背後的箭囊中抽出一支弩矢搭在溝槽中，這是他今天拿出的第六支箭矢。
馬匹衝擊給人的壓迫力只有親眼看過的人才能體會，此時的車離只感覺端着弩的雙手都在顫抖，不光是他，周圍的人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握着長矛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掌心的汗漬就像是潤滑劑填充在他們的手掌和矛桿之間，無論怎麼握都覺得無法用上全身的力道。
趙國擁有優質的草場，也有擅長畜牧的胡人，選用的戰馬也是上等良駒，結實的肌肉在奔跑中收縮、舒張，馬鼻中噴出炙熱的白色煙氣，這樣的力量不是單靠兩層薄薄的矛陣可以阻擋的。
行進到百步之後，騎兵手中的軟弓開始發威，這些身穿胡服的騎兵，箭術了得，極限有效射程內，居然能保證5%的命中率。
僅有的兩層隊列出現騷動，數名新兵弩手忍不住扣動了扳機，但是結果不言而喻，負責指揮的五百主氣急敗壞地怒聲叱罵，甚至想要去殺掉最先發箭的那人來鎮壓士氣，就當策馬經過車離背後時，沖在最前的趙國騎將猛然張弓射箭，五百主應聲中箭，慘叫一聲掉下馬來。
他咬着牙，折斷身上的箭矢，用滿是鮮血的手抓住車離的衣袍，艱難地站起身來，感受到車離本能的恐懼，一字一頓地說道，“小子，不想死，就下令放箭！”
恐懼不能讓人勇敢，但是求生欲可以。
車離粗重的呼吸平靜下來，顫抖的肌肉也變得冷寂，他知道自己不想死。
“放箭！”
一聲高喊，顯得有些稚嫩，卻是他在這個傳奇時代的第一聲命令，鏗鏘有力，堅定果敢！
車離屏住呼吸，強化后的視力死死盯着離自己最近的騎將，視力中心、望山刻度、預判落點，三點一線，扣動扳機！
firstbl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