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三喜
第六十四章三喜
電光火石般的一瞬,那人的眉頭微微輕蹙,但只是一瞬而已,快的幾乎不曾有過,若不是林熙這些日子善於觀察和撲捉那微表情的話,絕對會漏掉這一瞬。
但是一瞬之後,他步履不停的下樓而去,留給她的不過是路人的背影。
“七姑娘……”冬梅懊惱的聲音響在耳側,林熙迅速低頭:“有什麼咱們進去說吧!”繼而便趕緊的入了艙內。
對於冬梅被偷了荷包,處理的方式便只能是自認倒霉,畢竟,這種事你能尋到誰去呢?當然林熙看她那般懊惱,還是許諾回去后,會把早先得到的一個小金裸子給她以做安撫。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林賈氏同葉嬤嬤說笑着回來了,問及這邊一切安好,常媽媽卻提也沒提這邊的熱鬧,畢竟,她們沒守着姑娘,冬梅還丟了荷包,隨便一個說起來都只會找着林賈氏訓斥自己,自是不提掩過。
船在此歇停****,林熙卻夜不能寐。
她在船艙窗前從下午守到了晚上,就連吃飯也都沒捨得離開,可是卻再沒看到那個人的身影,讓她無法去確定什麼。
於是夜裏她睡不着了,一面思量着當日陳氏與她提及的種種猜測,一面思想着他如今在這裏又是忙着什麼。
亂七八糟的想了這麼****,早上起來便精神有些欠佳,她依舊去了窗邊瞧望,卻直到船離岸開行,也再沒能見到他。
林熙頓覺失望,整個人也在船開行后,有些許的心裏發空。
難道他們沒回來?還是他是就此下船便不走了嗎?
對於謝慎嚴轉變成自己的夫婿后,這種驚鴻一瞥帶來的種種內心變化,優勝從前,故而她不可抑止的亂想。
不,不會的,他們兩人手上當時空空,不可能就這裏離船的,所以,我應該是可以再見到他的吧?他那時微微蹙起的眉頭,因是知道我的存在的,那他今日裏,會不會……來見我呢?不,也許他不會間我,如果是娘說的那樣,他因是就此逃了才對……是的……他因會對我避而不見吧?
心中浮動着小小的心思,她依舊在艙窗前張望與胡亂猜想,忽而一個身影出現在她投望船舷的視野里,以散步的姿態在那裏慢慢的踱步。
是,是他嗎?
心裏的問才出來,林熙便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催促着自己出去,掃看了一眼同葉嬤嬤下棋的祖母,她咬了一下唇,立時起身,抓了紗帕遮面,扶着冬梅出了艙,以透氣吹風為名立在那艙外舷上,靜靜地站在那裏瞧望着那個身影。
頎長而雅,步履穩而柔,如此安靜雅緻的身影,卻讓林熙無端端想起當年他在碩人居里的另外一番光景,是那麼的鮮亮明快,那麼的俠義……
忽而那身影站定而立,轉了頭顱,與她遙遙相望。
心,砰砰的跳動起來,如同小鹿在撞,腦海里有着一個驚呼:是他對不對?是他再看我嗎?
幾個呼吸間,他竟抬手從袖中摸出了一支短笛,放在了唇邊,立時穿透雲層的清麗之音入耳,那絲竹之音中透着的鳴唱歡快,叫她驚訝的抬了眼。
鷓鴣飛?他,他是吹給我的嗎?
她站在那裏望着他,靜靜的聽着這歡快的曲目走向悠揚,訴說著美好的希冀與自由。
曲終后,他邁步往回走,離開了她的視野,可是她卻無法寧靜,只不由自主的將眼光留在了階梯處,靜靜的等着。
不多時,樓層階梯發出了悶悶的踩踏聲,她的心便隨着那踩踏之聲,一下一下的跳着。
束髮,抹額,那一雙認識的眉眼,出現在她的視野里,而後他依舊同昨日一樣淡然的離去,如同陌路,可林熙面紗下的嘴角輕輕的勾翹了起來。
自此,船在運河裏北上,每日早間的時候,風中便會夾雜着那短笛的悠揚,從鷓鴣飛到紫竹調,再到百鳥引,幾乎不重樣,而三日後,笛聲卻突然消失了,林熙等了一個早上都沒聽到那短笛之聲,便借故再次去了艙外,看着船將要靠岸近了碼頭,她忽而意識到,這裏他們便得分開。
果不其然,當船入了碼頭,接板靠岸時,樓梯上步履接踵,她便站在臨近的角落處,背向而立。
很快有人言語着從樓下下來,林熙只能依稀聽到他同身邊的人一句不大聲的言語:“四叔這趟收穫可不小,如此這般過得一年半載也能風風光光的回去了……”繼而他的聲音模糊不清,她才轉了身,此時自是瞧不見他了,只能看到那跟着的七八個夥計,大包小包的拎着一些物件就此離開了船。
邁步去了三層的船舷處,她伸頭瞧望,看見他們一行上岸入了馬車離去后,一時倒有些微微的發怔:一年半載風風光光回去,是說的他自己嗎?
半日後,船離開了肅州,繼續上行,縮在艙內的林熙卻時常會走神,這樣的情況自然得到了葉嬤嬤的關注,不過因為大家都是歇在一處,實在不適合說些什麼體己話,葉嬤嬤便也沒提起。
六月下旬,她們一行終於下了水路,換乘了馬車,奔波幾日後,回到了林府。
林昌親自迎在了府門上,隔着門問了一句老太太的好后,便陪着車馬去了西角門入了府,到了二門上,陳氏也領着一家大小來迎。
只是此時林悠已經出嫁,兒子們尚在,跟在陳氏身邊的姑娘便只是林嵐了。
林賈氏的腳剛沾地,兒子媳婦連帶着孫子孫女的便跪了一地,林熙自然也是身後同跪,一時間再度出現這種跪迎的場面,卻比之當初在蜀地好了太多,林賈氏完全就是在林昌的問安之話剛落下音時,就擺了手:“好了,你們快都起來吧!”
當下大家入了正房,禮物也被抬了進來,各自的發放后,林昌輕咳了一聲問道:“娘,我大哥他可好?”
“官運亨通,老來福報等着,好的很。”林賈氏淡淡地作答。
“那母親這大半年的在大哥那邊住的可舒坦?”
“將就吧,到底我住慣了北方,那邊太過潮濕,就算是暖冬,也不覺得多麼舒坦,以後我還是少往別處跑的好。”林賈氏說著看向林昌:“我這些日子沒在,府上如何?”
林昌立時笑了起來:“府上不但一切都好,年前還有三件喜事呢!”
“哦?”林賈氏一臉興趣,林昌卻不言語,而是扭頭看了眼陳氏,陳氏當即言語道:“年前的時候,老爺得了杜閣老的舉薦,升了品,這翻了年的二月里,皇上考察了幾位皇子的學識,三皇子因問答十分出色而得了皇上的誇獎,老爺也因此得了一柄玉如意,而當日裏太傅還大讚了老爺的學識與孝道,結果三月里咱們老爺就升了官,如今可是正四品的翰林院侍講學士,給一眾皇子講學,這便是第一喜。”
“哦?”林賈氏聽到林昌比自己預知的升品之外還有提升,實在是大喜過望,看着林昌便是點頭:“好啊,總算對的起你所姓的‘林’字,當年你爹於你在學問上所花心思最重,你能有這樣的成績,也對的起他一番苦心。”
林昌折身:“這是兒子應該的。”
林賈氏眼裏含了笑:“那還有兩喜是什麼?”
“第二喜是關於桓哥兒,四月的春闈他中了,是二甲第二十一名呢!而上個月,朝考結果已出,咱們桓哥兒更得了庶吉士之名,三天前便以受翰林院教習栽培,成了散館,想來再等上兩年,下屆會考之後,倒也有機會入了翰林!”
“是嗎?”林賈氏立時看向了長桓:“好,很好!你爹娘沒白疼你,你可真是爭氣,庶吉士啊,好!若來**真入了翰林,倒也算繼了你祖父的遺風,那時咱們府中便有兩個翰林之人,日後難保不會償了他的遺憾!桓兒,你可得好生努力啊!”
林賈氏說著便是激動的兩眼發紅,當年林老太爺的遺憾若能彌補,這自是好事一樁,若真的成了,林家不但能就此輝煌,整個家業的延續便可持續幾代,當然就算兩人最後未能入閣,林府便也有兩個儲相之才,這也足夠林家得臉一代的。
庶吉士,乃科舉進士中從二甲三甲里選出來的優秀人才通過參加皇上主持的朝考而決出,決出者將會得到來自翰林院教習的培養,為以後入翰林院打下基礎,而大明秉持着,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的思想,使得庶吉士有儲相之稱,這便也是林賈氏激動的原因。
長桓聞聲向前出列,沖林賈氏一欠身,靦腆的笑着:“孫兒定會努力的,請祖母放心!”
“放心,我當然放心,自小你就是個愛讀書的……不過,桓兒你尚年輕,雖然得了這機會,卻也不能就此便找不到北了,我勸你得空的時候還是常去大學裏多向先生們請教一二,日後不但能和先生還有同窗們親近,至少在外人眼裏,你也是個一心向學的人,或多或少總能掙些好處,將來,也對你大有助力的。”
林賈氏可是看到過老太爺如何玩弄過這些把戲的,如今在蜀地待了這大半年,再度看到大兒子把他老子的那套手段玩的是爐火純青后,這時便起了心思提醒長桓,以希冀着他能學會這個方式為自己增添籌碼,免得跟林昌似的,空有學問卻在翰林院裏白掛了那些年頭,要不是熬資歷起了頭,又得幾個姑娘高嫁攀了姻,只怕這會,還是矮着林盛大半頭呢!
長桓立時出聲應答,說著自己定會去的,林賈氏便滿意的點頭,當下看向了陳氏:“教子有方,他有了今日的好,也有你的功勞!”
陳氏聞言淡笑着看向林昌:“都是老爺教的好,我可沒什麼功勞。”
林賈氏見陳氏出言誇獎林昌,自是也順着話誇了他幾句,而後便問起了第三件喜事。
林昌再次看向了陳氏,陳氏撇了下嘴,並沒言語,林昌見夫人根本不言語,只好自己說了起來:“第三件喜事嘛,乃是我們二房將要再添丁了。”
“添丁?”林賈氏一愣,驀然想到了郝氏的老來福,自是立刻看向了陳氏,可是她看到的並非是陳氏的嬌羞或歡喜,看到的則是她雙眼裏顯露出的一絲無奈與憂鬱。
“是啊娘,香珍有身孕了,而且已經三個多月了。”林昌一臉的興奮,林賈氏卻是一頓:“香珍?”
“對啊娘!”林昌臉上依舊興奮,林賈氏卻有些神色尷尬,當即看了陳氏一眼后,只是“嗯”了一聲,便言語道:“好了,我都已知曉,如今的我人也累了乏了,有什麼回頭再說吧!”這便起了身,竟是不欲再說下去的要回福壽居了,而林昌見狀自是主動的去扶了林賈氏:“那兒子這就送娘回去休息。”
林賈氏嗯了一聲,扶着他的胳膊便出了正屋。
回去的路上,林昌偷眼瞧着母親的神色,不敢出聲,而林賈氏這會卻對林昌有些恨鐵不成鋼。
作為林家的老太太,林賈氏是十分樂意看到林家的開枝散葉,可是她卻不希望這個開枝散葉的人是香珍!這倒不是因為她嫌棄庶子,而是她知道香珍若再生下一個兒子來,陳氏與香珍之間的尊卑在自己那個情感至上的兒子心裏只怕就會失衡,而一旦失衡,這幾年大家的融洽相處,便會發生難以預料的變化。
“跪下!”一入屋,林賈氏鬆了林昌的手便是厲聲喝之,林昌一愣后,發現林賈氏正一臉怒色的看着自己,當即便一頭霧水的跪了下去:“娘,兒子是哪裏不對,惹您動怒……”
“哼,竟然連錯在哪兒都不知嗎?你可真行,竟還把這事單單列出來,在陳氏的面前與我說喜?昌兒啊,不過是一個妾有了身孕而已,這也值得你來向我道喜?”林賈氏說著坐去了榻上:“還有,我明明口口聲聲和你說的清楚,與那香珍要淡一些,冷一些,千萬別再晾了陳氏,這幾年你也做的不錯,怎麼一轉眼,我才走了半年,她就有了身孕?到底我說的話,你有沒放在心裏?”
林昌低了頭:“娘,您的話,兒子一直都放在心裏的,其實兒子真的與香珍也沒如何啊,您去了大哥那裏后,我只不過在香珍那裏多宿了幾次而已,這多的次數一個手就數的過來,我也沒料到她又懷上了!可是娘,香珍有孕這也是好事啊,那到底也是我的骨肉啊!該不會是娘對庶出的有些……”
“渾話!”林賈氏立時瞪他一眼:“你少這裏給我說這些打岔,若今日裏說有了身子的是巧姨娘,萍姨娘,我二話不說的,可為什麼要是香珍?”
--你們懂得,年會,人真的不在狀態啊……我只好少更點了……擦眼淚啊!你們原諒我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