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佼人如玉詭異如畫
蒼玄劍宗，凌雲峰側殿內，幽深的大殿悄無聲息，寂靜無聲，如果此時有水滴落石當可聞清脆回聲。就在這般幽靜下，突然，一道魅影一閃而逝。
“誰？”
大殿中央隱約盤坐的瘦弱麗影猛然厲喝。
“是我，不必驚慌。”
羽話音剛落便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披頭散髮，形態傴僂，神情憔悴。同時還有懷中抱着的魅族少女。
“阿羽！”麗影顯得十分詫異，音色不自覺有些顫抖，不過看到其懷中的女子，焦灼的心很快就平靜了下來：“你不是已經承諾坐守望亭樓嘛，為何還來這裏找我作甚？趁掌門師兄還沒有察覺，你快些回去才好。”
“來不及了，我命不久已，咳咳咳——”
羽剛吐露半句便已劇烈咳嗽起來，迫不得已徑直跪下，放下汐妍，單手撐地，另一隻手巍巍想去婆娑女兒的面容，卻因為口中憋不住的膿血噴涌而出被迫放棄。
蘇青荷見此般情景，這才發現對方受了極重的內傷，頓時亂了方寸，畢竟自己朝思暮想的也不過是他能夠平平安安。
“阿羽，你別嚇我。”還好只是一時間的不知所措，蘇青荷連忙握住羽嬌弱的縴手，對其傷勢有了一定了解，一揮衣袖變戲法一樣取出一瓶丹藥。
“這清心養元丸可以暫且抑制你本源的虧損，我再去求求師兄一定能救好你。”
“不必了，本就該死了。”羽說著撕碎了自己得上衣，“青荷，這輩子是我欠你的。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不負你。”
“什麼，這是四象無極陣的灼痕？”蘇青荷畢竟是女兒身，即便修身養性，也壓制不住內心的心軟。
“師兄怎麼會這樣對你！”
眼光瞥到腳邊安靜躺着的少女，她突然意識到羽剛剛為什麼要扯爛上衣。
“不要！”
“啊——”鮮紅血液從羽的胸口汩汩流出，羽纖瘦的身軀不住顫抖，赫然是猩紅的心臟被硬生生地扯出胸腔，看着自己心臟在空氣中一蹦一蹦地，羽恍惚看到了一抹邪惡。
“青荷——救救她，你可以救她。”羽生命機能在快速消逝，他豁然站起，“天下魅族，一生一死，你該醒來了，孩子！”
只見羽用最後一點精力將自己得心臟打入了少女體內。
“你心裏裝的終究還是她。”蘇青荷強忍着心緒，閉上了美眸沒有去看，一滴清淚劃過臉頰。
另一邊。
“頭好疼”，南冉捂着額頭悠悠轉醒，眼前的景象充滿了穢色，“這裏是哪裏？”自己剛剛還在絕望，醒過來卻不在原來的望亭樓上了，陌生的環境渲染下，內心的疑問慢慢向懼怕轉變。
“這是妄靈境”，回答他的是盤坐在一旁的雲宮雅，佳人此刻並不好受，霓裳凌亂，面紗早已不見蹤影，露出了妖姬般的紅顏。眸如秋水，剔透至極，分分明明地印出魅惑，輕輕巧巧地撩人心弦。只一眼，你便恍惚憶起九天的白狐，禍亂人間顛倒紅塵。那一抹眼角的瑰色烙在她雪色的膚上，又或是烙在見者的心上。
“傻小子，你若是不想死，就待在圈裏別亂動。”
南冉回過神來發現周圍地面上有一個金色光芒的圈，天際不少黑色的穢物向這邊湧來，赫然是自己的一隻腳已經踏出了光圈。
那些詭異的穢靈散發著濃濃的貪、嗔、痴、恨，南冉突然不寒而慄，立馬縮回了伸出去的腿，暗罵自己鬼迷心竅。
南冉乖乖的呆坐着，心緒又被牽回望亭樓的那一幕，漫天飛舞的血水像是要將自己淹沒，因為無能為力，從來沒有想過的渺小讓自己萬念俱灰，那種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不甘，從來沒有一刻像這樣對力量的渴望，冥冥之中所有的憤恨都指向蒼天的不公，唯有不停地殺戮，無休止的破壞、毀滅才能夠宣洩內心的苦悶。
“啊——”
“不好，這小子根本承受不住妄靈的意志侵襲。”雲宮雅清晰的感覺得到南冉身上傳來的瘋狂，血液的沸騰。
“也罷，在這妄珠中自己也承受不了多久，只盼那四象無極陣的威能已經消逝殆盡。”
嵐雲湖畔，那虛無縹緲的望亭樓早已化作一堆廢墟，唯一留下的便是空氣中經久不散的紫氣與金光。
或許是地處偏僻，又加上大雨過後的水汽重重，望亭樓所爆發的能量波動倒是沒能引起周遭的生靈注意。
一陣微風徐來，淺灘上現出兩道人影，“啪”，“啪”，雲宮雅和南冉不無意外的雙雙落入水中，前者是因為傷勢過重，在兩個空間中穿行突然的轉換，位面靈壓的差異導致的身形不穩；而後者純粹是昏了過去，加之雲宮雅自顧不暇，不能夠給予幫助。
雲宮雅暗自慶幸妄珠並沒有落在四象無極陣的中央，而是隨着劇烈的爆炸飛出了一定的距離。想到妄珠，她不禁舉起手中略顯混沌的珠子，在沒人看到的眼角有一絲令人心碎的晶瑩。
頭上的髮髻早已散亂，浸着水漬的羅衫緊緊貼着曼妙身形，紅唇早已泛白。輕輕地綰了綰青絲，有些懊惱自己的逞強，想到成名已久的大妖即便被限制了妖力也恐怖如斯。忽然發現腳邊趴在水中的南冉，凡人尚且不懼，心中不免泛起劫後餘生的驕傲。
收起心神，雲宮雅費力的將南冉拖出水中。
“這凡人衣裳穿得還真是厚實，吸了這麼多水。”雲宮雅忍着傷勢，下意識的抱怨，“也罷，大寒天的，姐姐我就好人做到底。”
只見她單手掐訣，巉口微念，一時間一團無形的靈力將兩人包裹，幾個呼吸間，兩人的衣衫便已完全烘乾。做完這一切，雲宮雅隨即盤坐調息起來。
這一坐便是幾個時辰，雲宮雅瞧了瞧天色不早，望着躺在灘地上一動不動的麻煩，略一沉思便想到了主意：這小子真的是命好，不過自己得回師門養傷，就這樣把他丟在這兒似乎不太妥當，轉念一想之前的傳音當是溫師侄傳來，想必他就在嵐雲，不如就丟給他，省了自己的麻煩，也不至於內心有愧。
想到這兒，雲宮雅豁然起身。
沒過多久，二人就到了溫弦所住的院落。
見到師叔來此，溫弦第一時間屁顛屁顛跑了出來，不敢有絲毫怠慢。
雲宮雅沒有給什麼臉色，也沒有多說，只是將南冉扔給對方，吩咐了幾句，就急急忙忙走了。畢竟因為溫弦睡過了頭，誤了兄長葛青的交代，卻也誤打誤撞救了雲宮雅和南冉一命。若是沒有那張傳音符正巧觸發瞭望亭樓的禁制，雲宮雅即便有妄珠可以暫且躲避也會被羽揪出來吧。
而溫弦當然不知道事情原委，望着一旁昏迷不醒的南冉，一臉嫌棄，果然師叔就是會甩爛攤子，可苦了自己。
三天後，
“啊——啊——啊——阿嚏！”
南冉迷迷糊糊好像夢到了一條碩大的紫金巨蚺，深厚的鼻息，猙獰的角冠，餘暉下鱗光閃閃，看似數丈的身軀卻異常靈活。
一瞬間，粗壯的尾夾雜着呼嘯的破空聲，就將自己捲起。張開的血盆大口，尖牙嶙峋。
就在南冉絕望的時候，被纏繞的劇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惡臭，隨後巨蚺也消失了。
“哎呀，你這小混蛋終於醒了！”只見溫弦抖了抖手中的長筒靴，在南冉詫異的目光下穿了回去，“小子，要不是我溫爺，可沒那麼容易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你可要感恩戴德啊。”
“我這是在哪裏，啊，嘶––”南冉意識還沒完全轉醒，潛意識得想要從榻上翻起，劇烈的動作立馬扯得傷口巨疼，這下算是完全清醒了，身上的劇痛和夢裏倒是像那麼回事。
“你是誰？”
眼前赫然站着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眉星劍目，英氣非凡。不過此刻卻像是一個抱怨的包租婆。
“哈，好小子，你這話問得，”溫弦見此當下不樂意了，“這兩天，你吃喝拉撒睡都是誰給你弄的，你不光吃我的丹藥，還睡我的床，甚至還突然抓着我，就那個。”邊說還邊胡亂指了一通。
“我……”
“你怎麼你，從今天開始，我睡床，你打地鋪。”溫弦兩眼一翻，要不是師叔讓我照顧你，溫爺我可沒這好性子。
“那好吧。”
突然南冉想到了什麼，“那個，仙女姐姐呢？”
當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南冉就後悔了，那是一種一閃而逝，來自內心深處的餘悸。攤開雙手，有些無助的仰頭躺在暖榻上。
“她們都不在了！”
溫弦被南冉的情緒搞得一時間
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什麼仙女？還有什麼不在了？”他一屁股做到床榻邊沿。“你小子可要把話說清楚，溫爺可沒有虐待你，那個告狀可不是男子漢乾的。”
“這樣吧，這床溫爺就讓你睡了，等你傷養好了再說。”
南冉本就悲苦的內心，此刻像是啞巴吃黃連，難以宣洩。有些憋氣卻泄了氣道：“給你添麻煩了。”
“先把傷勢養好了再說吧。”
突然，溫弦抓住了南冉一隻手，象徵性的拍了拍，起身便走出了房間。
誰都能看的出來，這個躺着的，平凡的少年承受了很多，溫弦也清楚，有些事只能夠靠自己。
少年身影已不在，卻在空蕩蕩的屋內留下了一句話。
“子若不自強，何人替汝哀！”
睜開眼，無神地凝視着積滿塵埃的房梁，聚焦的眼角有些濕潤，天旋地轉的感覺撲面而來。
是啊，揮之不去的，只不過是怕死的心；念念不忘的，是自己的懦弱無能；耿耿於懷的，還是憤世嫉俗吧！
不管是兵禍之亂導致鄉民的流離失所，客死他鄉，這是親眼所見。還是望亭樓上卑微的木偶，任人擺佈，這是親身體會。還有素未謀面的阿娘，杳無音訊的爹爹，四處奔波的叔叔，誇下海口的大牛，小鳥依人的雨倩，一幕幕像黃河水湧上心頭。
也許只有時間才會給予答案吧，也許熬過了今天便是晴天吧，也許這就是該有的人生啊。
是夜，屋內躺了一天的南冉，毫無睡意。燭影搖曳，心緒難平。
屋外，盤坐在房檐的人影，凝神靜氣。衣袖冽冽，風雪無情。
東風吹宿酒
寒夜不休
朔雪囈亭樓
邀月千秋
問紅塵
城牆破敗
鮮衣怒馬
霜雪千年
一周后，
“哈，真冷。”剛剛做了一些簡單晨練的南冉呼出一口熱氣，戳了戳凍僵的臉頰，對自己恢復的不錯的身體頗為滿意。唯一遺憾的是胸口的烙印變得更加的猙獰醜陋了。
瞧了瞧天色，來到了街上。嵐雲的早市還是那般熱鬧，順道拐進一家店鋪。
“小二，來碗陽春麵，再來一份包子。”南冉清了清嗓子。
“來咯，”只見尖嘴猴腮的小二慌忙跑過來，定睛一看，立馬不樂意了，“怎麼是你？又來賒賬了！”
“瞧我，”南冉一拍腦袋，從腰帶內摸出一兩銀子，“這該夠還這幾天的賒賬了吧。”
小二二話不說先將銀子拿到手，“夠了夠了，爺，小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夠了，還快不去準備。”南冉一陣沒好氣，瞧了瞧身上有些破敗的衣裳，這世道還真是人靠衣裝，認錢不認人啊，有錢能使鬼推磨。
“嗝！”趁熱一碗熱面下肚，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飽嗝，望着剩下的包子，就留給阿弦那小子吧。
剛回到住處，南冉就迫不及待的叫喚：
“阿弦，阿弦，我給你帶了早餐，快起來，趁熱吃！”
“怎麼又是你？”溫弦沒好氣的掀開被褥，“你煩不煩啊，這兩天傷剛好一點就天天煩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啊！”
南冉經過這幾天了解，當然知道這傢伙戲特別多，只是尷尬的憨笑。
“那，包子給你！”說著將打包好的包子一股腦扔向溫弦，便快步溜了出去。
溫弦接過包子，突然一愣，隨後大喊道：“臭小冉，叫我溫爺。”